覆海蛟與天庭積怨甚久,但自知道行不夠,獨木難撐。他機緣巧合與花果山眾人相遇,正如他鄉遇故知,自以為此番複仇有望,沒承想花果山眾人雖有誌向,卻始終未將此事挑明,偏偏這當口天庭又來招安,怎不惱火?故而第一個發難,想叫太白金星知難而退。眾人不語,隻看太白金星如何作答。太白金星笑道:“道友此言差矣,天庭乃是道教正宗,大家原本同源,何不同聚在一起,使我道門興旺?你說天庭是龍潭虎穴,此言卻也不假,對那荼毒生靈、興惡作亂的妖怪來說,天庭自然不忍眾生受害,但若你心存仁慈、專心求道,那天庭便是這世上最好的去處。”聽太白金星一席話,覆海蛟冷笑道:“天庭素來獨斷專行,肆意妄為,哪還管過天下眾生?”太白金星未答,身後武曲星君早已按捺不住,他眼界向來甚高,莫說在地上,便是在天上也沒幾個人瞧得入眼,隻是職位不高,倒掩飾了許多,此番見一個小小妖怪居然如此猖狂,敢與玉帝麵前的紅人太白金星如此講話,便站出一步,陰陽怪氣地道:“莫要不識抬舉,玉帝招安,乃是為了爾等性命著想,如若不從,哼哼,他日兵戎相見,定讓你花果山頃刻化為齏粉!”“哈哈!”覆海蛟一聲狂笑,武曲星君這番話正合他心意,他巴不得這場招安談崩,當即添柴加火道,“三句.99lib?話便露出本相,這不是獨斷專行卻是什麼?你儘管回去稟告——”此時牛魔王重重“哼”了一聲,喝道:“蛟老弟,可否讓我說句話?”牛魔王見覆海蛟心有企圖,心中不喜,這一聲中卻使了法力。果然覆海蛟心中像敲了一聲響鼓,極不舒服,他心中震撼,沒想到這老牛道行如此深厚,看來平日裡較藝他並未儘全力。覆海蛟悻悻然退後,牛魔王道:“我這老弟素來耿直,叫金星見笑了。”他隻與太白金星說話,卻不理那武曲星君。太白金星笑道:“英雄豪傑向來如此,哪有見笑之理。”牛魔王又道:“此番天庭差天使下界招安,著實令我兄弟等誠惶誠恐,隻不知這招安招的是誰呢,總不能將我花果山數萬精兵全都搬上天庭吧?”武曲星君見牛魔王根本無視自己,卻與太白金星笑語相對,自己孤零零站在一旁頗為無趣,隻得趁人不注意時退了回去。見他退去,覆海蛟一聲嗤笑,又惹來武曲星君一陣怒視,覆海蛟隻當沒看見。太白金星聽了牛魔王的問話,道:“這道友問得好,天庭雖大卻也有限,自然是挑那人中之傑、妖類精英來招安,若是良莠不齊,老朽回去可沒法交差了。”牛魔王又道:“這隻怕有些不妥,我八位兄弟向來情同手足,難以割舍,一日不在一起飲酒作樂,心中便不舒坦。若隻招了一兩個上天,日常走動頻繁,唯恐擾了天庭清靜,這卻如何是好?”太白金星一聽,心中亦犯難,玉帝隻點名道姓叫自己將花果山猴妖與牛妖招上天庭,金口玉言,誰人敢隨意篡改?但他畢竟於朝堂間混了無數個年頭,張口便道:“我卻道有何擔憂,若隻如此,乃小事一樁耳。天庭上亦如人間一般無二,天兵天將各司其職,若是閒暇時,兄弟間走動走動,也是人之常情,無甚不妥。”牛魔王點了點頭,心道:你卻去蒙那些沒見過世麵的吧,那天庭中規矩甚多,便是老人也難免犯錯,若新人上去,怕沒幾日便苦不堪言。他隻心中念叨,卻不再問。這時,悟空道:“天使久在天上,難得下凡一次,先嘗嘗我花果山的鮮果,比你那天庭的如何?”太白金星笑問:“這位可是花果山之主,敢問尊姓大名?”悟空道:“我等山野之人,名諱不值一提,怎入得天使尊耳?”武曲星君見悟空言語間甚是知禮數,對他印象卻不錯,便大咧咧道:“金星教你報名,你便報無妨。”悟空看了他一眼,問道:“敢問這位天使……在天庭居何官職?”武曲星君覥了覥胸,道:“我乃北鬥七元之武曲星君是也。”悟空一愣,武曲星君?那不是保薦悟空做弼馬溫的那廝嗎?沒想到居然也提早會麵了。悟空裝糊塗又問道:“北鬥七元?那是什麼官職,不知和二十八星宿比起來,孰大孰小?”武曲星君傲然道:“北鬥七元居於紫微大帝之下,自然比二十八宿大了一級。”悟空慢悠悠道:“果然厲害,前幾日有幾個在凡間作惡的妖精,他們生得奇形怪狀,卻自稱是天上星宿,我見他們冒充天將可惡,便一怒之下全都殺了!”悟空說到此處,見那文曲武曲二位星君臉色大變,太白金星卻仍舊笑吟吟等著下文,便接著笑道,“若我去了天庭,不知可否先給我記上一大功?”武曲星君心中駭然,他隻知六員星宿下界身殞,卻不知凶手便是這花果山群妖,當下手指悟空:“你,你,你……”半天不知該說些什麼。太白金星拂塵向後一揮,將武曲星君手臂打落,笑道:“天庭向來賞罰分明,有功必賞,有過必罰,這個道友且放寬心,回頭我定為你請上一筆功勞,上呈玉帝裁決。”悟空一抱拳:“如此先謝過仙長了。”悟空自知誅殺天將一事瞞得了一時,卻瞞不了一世,此時不打自招,便是要試探天庭是否得知此事。果然,文曲武曲二人之前不知,太白金星卻是胸有成竹的樣子,看來,天庭並非鐵板一塊,其中的確有機可乘。悟空自然不是想借此邀功,他試探了一下太白金星,看看天庭對誅殺天將一事有何反應,太白金星卻還了自己一個模棱兩可,如此卻難辦了。平心而論,悟空心中實在是想被招安一次,領略一下天庭風光,熟悉些人情世故。回想《西遊記》中,“閒時節會友遊宮,交朋結義。見三清,稱個‘老’字;逢四帝,道個‘陛下’。與那九曜星、五方將、二十八宿、四大天王、十二元辰、五方五老、普天星相、河漢群神,俱隻以弟兄相待,彼此稱呼”。旁的不說,單這人脈便是莫大的財富了。可如今事已至此,不知天庭是否誠心招安,若他來個“請君入甕”,自己卻如何是好?想到這裡,悟空道:“既如此,在下有一不情之請,還望天使恕罪。”太白金星道:“道友有話但說無妨,不必客氣。”悟空道:“既然上仙雲天庭有功必賞,不妨先將我誅殺冒充星宿之事向玉帝奏明,看玉帝將如何賞我。若真是賞罰分明,我便心甘情願為天庭效命,再無二話!若是賞罰不當……此事可要再商榷了。”太白金星心中暗笑,這猴子,雖說是妖,可真聰明透頂了。但悟空話已至此,他卻不好再說什麼,隻附和笑道:“道友果然好算計,如此也好,我這便回稟天庭,請諸位道友靜候佳音。”悟空抱拳稱謝,太白金星站起,自案上取下一枚鮮果,放在口中咬了一口,點頭讚道:“好,好,若無好因,如何生得如此好果子!”說完便與悟空告辭,悟空八人見金星三人駕雲而去,飄飄然人影瞬息不見。牛魔王與悟空道:“弟弟果然好緩兵之計,不過老牛仍有不明之處。”悟空笑道:“哪裡緩兵?說不得卻是催兵之計了,哥哥有話儘管說。”牛魔王道:“若是那玉帝隨意許你個賞賜,教你上天去,你卻如何是好?”悟空道:“他可隨意賞賜,我卻不可隨意上天,自身安危事小,我花果山基業初興,怎忍輕易舍卻?”牛魔王聽得稀裡糊塗,回頭見覆海蛟一副深思狀,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喝道:“你這小子,胡亂說些什麼,難道信不過悟空不成?”覆海蛟後來聽了悟空與太白金星的對話,任他再笨也知道悟空深謀遠慮,非自己所能及,於是賠笑道:“也是一時氣憤,哥哥勿怪,勿怪。”牛魔王道:“此刻鬥智鬥勇之際,我花果山雖貌似兵多將廣,與天庭相比卻是不值一提,此時若激怒了天庭,花果山危矣!”九靈元聖過來說情道:“蛟老弟身負血海深仇,一時忍不過也情有可原。”悟空亦過來說和道:“不妨事,不妨事,虛虛實實,如此才顯得我方心誠,確實有被招安之意,蛟兄此番無過,反倒立了一功呢。”覆海蛟聽悟空讚他,雖明知是客套詞,心中仍舒服許多,笑道:“縱算功勞,我亦不敢領了,這不明不白的,不如改日殺幾個天將痛快!”金翅大鵬道:“這太白金星道行不淺,果然天庭人才濟濟。”牛魔王道:“天庭積澱極深,你我所見,恐怕僅冰山一角而已。”眾人一陣唏噓,隻覺前路漫漫,布滿荊棘坎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