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走向深淵(1 / 1)

杜老板死了,葬禮很簡單,甚至不如大姨太和四姨太的葬禮隆重。辦完葬禮後,呂漢離開了杜家,他一個月來做過的夢全都隨杜老板的死而消散。呂漢離開杜家那天,特意拿著一瓶白酒來標本室看望藏豪,他倆坐在實驗台旁邊喝酒邊閒聊。“杜家大院現在怎麼樣了?”藏豪問道。“杜老板死後,廚師和仆人走了,三姨太回老家了,二姨太領著五個女兒住在杜家大院。工廠停工了,工人天天到杜家討工資,債主來討債,法院扣押了杜老板的房子和車子。沒想到僅幾天的工夫杜家就破產了,家破人亡,太慘了。”“警察破案有消息嗎?”“沒有消息。二姨太每天去一趟警察局打探消息,林雨飛警長說他們順著國道一直追到山西,再不敢追了。吳管家很狡猾,他知道隻要進入解放區,警察就沒有辦法追蹤他。厲建處長說除非找共產黨和解放軍幫忙去抓,可是他們誰也不認識共產黨,再說就算找到共產黨幫忙抓住吳管家,這錢也要回不來了,現在解放區到處都在分地主和資本家的財產。”“那好哇!我們這邊什麼時候也打土豪分田地,我第一個去搶。”“豪哥,你想得美。地主、資本家的財產一律歸公,不允許你搶。”“這麼說我注定就是窮光蛋了。唉,認命了!好在我還是個技術員有一技之長,可以混口飯吃。據說隻要解放軍一打過來我們醫院就會投降,馬上可以改編為解放軍的醫院。陶主任說他盼著早點兒改編成解放軍,不打仗了,生活慢慢會好起來。”“到時你也該找個女人成個家了。”“我記得你承諾幫我找個女人哪!”“唉,全是一場夢。我也隻好回到妓院繼續當我的打手,混碗飯吃吧。找女人的事,你還是自己找吧,我是幫不上你忙了。”“嘿嘿,我說對了吧,等你幫助我找女人真的要等到七老八十。”“不過,等我回戲來燈上班後,我幫你留意下月翠的消息。”“算了,呂漢。我也想明白了,我沒發財的福分,就是找到月翠,她也不會真心跟我過日子,還是不去找她好。如果鮑梅病好了,她會真心實意跟我。”“鮑梅是誰?我從來沒聽你提過她。”“嗯哪,我從沒對你提過她,她原來是小柳的女朋友。”“就是崽子認識的那個小柳嗎?”“嗯哪,有天半夜小柳在這間屋子裡偷東西,被小老鼠咬傷了手。呶,就是那邊那個木箱子裡的實驗小鼠。結果,得了破傷風,最後死了。”“沒想到豪哥你還有這麼多豔遇呢。那你怎麼認識他的女朋友鮑梅的?”藏豪自豪地把他在三俞縣的曆險經曆吹噓一番,呂漢聽得津津有味。“嘿嘿,豪哥,你真應該再去看看鮑梅,說不定她現在病好了,恢複記憶,認識你了。”“嘿嘿,要真是這樣我這輩子就滿足了。”“要麼,明天我陪你去趟精神病院吧?”“不行,你可不能去,她見到陌生人會犯病,還是我自己去吧。”酒喝光了,呂漢走了,帶走了他發財的夢想。藏豪傻呆呆地坐在那裡沒動,杜老板的錢是找不回來了,就是找回來與自己也沒任何關係,他開始現實地想著自己的事,鮑梅的病終究會好的,他一定會再次得到她。鮑梅可愛的笑容出現在他的眼前,他陷入新的幻想中,他和鮑梅手拉手走出醫院大門,他騎著自行車帶著她回到三俞。他心裡開啟了一扇窗,感覺到有陽光散落進來,他傻笑著,表情燦爛。他不能放棄希望,還要繼續努力,第二天再去一趟精神病院探望鮑梅。第二天,藏豪買了一些營養品和水果,騎著自行車來到南郊精神病院。藏豪對這一帶地形地貌和路線已經很熟悉了,翻過南山公墓後麵的山就是精神病院,為了早點看到鮑梅,他特意走了一條小路。醫院大門口負責探視登記的老護士一眼就認出藏豪,沒等他開口就說:“你是鮑梅的表哥,侯哥吧?”“嗯哪。”“你叫侯什麼?對不起,我一下子忘記了。”“嗯,就叫我侯哥吧。”“哦,不好意思,我要登記姓名。”藏豪差一點兒都忘了在三俞時用過的假名,想了半天才說:“嗯哪,對,對,我叫侯浦。”老護士顯得很興奮,站起來握著藏豪手說:“你總算來了。自從上次你來探視鮑梅後我們一直在找你,我按照你登記的地址也沒有找到你,你住的地方也沒有人認識你。”“找我有事嗎?”“當然有事,是關於請你協助治療鮑梅疾病的事。”“請我協助治療鮑梅?好啊,隻要能治好她的病,讓我做什麼都可以。”“好吧,我現在就領你到朱醫生辦公室。朱醫生是鮑梅的主治醫生,協助治療的事情,朱醫生會對你詳細說。”藏豪跟在老護士的後麵問道:“鮑梅她現在病情怎麼樣了?”“還是老樣子。”“沒見好嗎?”“沒見壞就不錯了。你不知道,這種精神病要麼治愈,要麼會逐漸加重。”“加重會有哪些表現呢?”“記憶力越來越差,嚴重時人格也會發生改變,最嚴重時一些臟器功能也會減退。”“哦,這個病這麼厲害呀!”“是啊,所以要抓緊時間治療。”老護士帶著藏豪穿過長廊來到後樓。一樓牆壁上的病人一覽表依然如故,鮑梅一欄中照片是空的。這張照片被藏豪偷偷撕了下來,現在就在他口袋裡,不過由於在賀蘭被扔進湖裡,照片被水浸泡得有些皺褶和模糊。老護士對二樓醫生辦公室一位四十歲左右的女醫生說:“朱醫生,鮑梅的表哥侯浦來了。”“哦,太好了,侯先生請坐,能找到你真不容易呀!”朱醫生很熱情地站起來與藏豪握握手,然後,端上來一杯開水,“侯先生請喝水。”“謝謝!”藏豪接過水杯放到桌子上。朱醫生拿出來鮑梅的病曆,認真地翻閱著,顯得嚴肅,沉穩,乾練。藏豪有點兒莫名其妙,為什麼他們都在找自己呢?難道鮑梅病情有什麼變化了嗎?或許她恢複了記憶想見到他,想到這裡他心裡閃現一絲快慰。朱醫生說:“你一定想知道她現在的病情吧?”“嗯哪。”“她的病情和上次你見到她時差不多,沒什麼變化。她的治療處於一個平台階段,如果能產生一些有利的外部刺激,她可能會恢複原來的記憶,如果長期處於目前的平台期,時間長了原有的記憶就無法恢複了。所以我們急於找到一個好的治療方法,再嘗試一下。”藏豪聽得似懂非懂,直率地問:“需要我做什麼?”“你先彆著急,侯先生。你需要先了解她現在的情況,再協助我們做治療。”“嗯哪,你說的我全同意。我能先見她一麵嗎?”“不能!她現在不認識你,完全認為你是陌生人,如果你去見她,有可能會使她受到驚嚇。但是,我們意外發現她能識彆出你的聲音,我們想利用你的聲音與她交流,促進她恢複從前的記憶。”“你們怎麼知道她能識彆出我的聲音呢?”“她自己說的。開始我沒太在意,你探視離開後,她一連幾天十分開心,逢人便說她聽到侯哥的聲音了。據說,你在醫院的附近喊過她的名字,她聽出你的聲音。後來,我們對她進行聲音測試,發現她對聲音的分辨力和記憶力還存在。”藏豪想起來了,他上次來看鮑梅時,鮑梅認不出他,他在醫院外麵失落地麵對群山高喊她的名字。聽了朱醫生的介紹,他感到不可思議,她現在記得他的名字,能識彆出他的聲音,但不認識他人。“有這種病狀嗎?”他不解地問道。“從前有過這種病人,但很少見。”“怎麼治療呢?”“我們需要你的配合。你通過電話與她交談,她會聽出你的聲音,你儘量談一些對她印象深刻的但刺激性小的、愉快的事情,通過一係列談話喚起她的記憶。”“哦,這簡單。”“並不簡單。在你與她通話時,我們同時觀察她的表情、情緒和心理反應。如果她的反應是積極的,我給你一個豎立大拇指的手勢,你可以繼續談下去;如果她的反應是消極的,我會給你一個豎立小指的手勢,你要立即終止談話,或改變話題。”“明白。什麼時候開始?”“今天就可以開始,但需要兩天的時間,明天你還要來。”“嗯哪,沒問題,明天是禮拜天,我正好不上班。”“好,為了保證治療的安全有效,我們現在演練一下。我扮演鮑梅,你通過電話與我說話,注意要選擇自然、輕鬆的話題。”“嘿嘿,把你當成鮑梅,我有點兒不好意思。”“那有什麼不好意思的,為了提高治療成功率嘛!好,現在開始吧!”“等等,讓我想想說什麼呢。”“好吧,你先想一想,我們過一會兒再演練。”為了讓藏豪放鬆好好思考,朱醫生離開辦公室。藏豪坐在辦公室裡想著他與鮑梅在一起的情景,他最想對鮑梅說的是他動情的那三個夜晚,他們在一起做過的事情。藏豪閉著眼睛浮想聯翩,他想起那個動情強奸的夜晚,他第一次的動情,鮑梅第一次的付出。他的眼前浮現出那個被他緊緊摟在懷裡拚命掙紮的鮑梅,他感到刺激、興奮、快樂和幸福,他想重溫舊夢。朱醫生回來時,藏豪還坐在那裡重溫舊夢自我陶醉呢。“侯先生,想好沒有,我們可以開始了嗎?”藏豪睜開眼睛,清醒了。他不好意思地笑了:“嘿嘿,我剛想起來應該說些什麼。”“那好,我們現在開始吧。給你電話。”藏豪拿起電話,顯得有些緊張和激動,在電話裡喊起來:“鮑梅!”“停!侯先生,你不能這麼直接喊她的名字,要用引導和啟發的方式,否則,太突然,直截了當會引起她內心的拒絕。你可以說:‘請問你是鮑梅嗎?’或者說‘鮑梅在嗎?’語氣委婉一些。”“嗯哪,重來吧。”藏豪再次拿起電話,長吐出一口氣,把身體放鬆,接著說:“請問鮑梅在嗎?”“在,我就是鮑梅。你是哪位?”“鮑梅,我是豪哥……不,不,我是……”“哪個豪哥呀?我想不起來了。”“哦,不,不,我是侯哥呀!”藏豪閉上眼睛沉浸在往事的回憶裡。“侯哥!你是侯哥嗎?”“嗯哪,我是侯哥。你還記得嗎?柳浪得了破傷風危在旦夕,為了救他,我們一起在你們家裡製作破傷風抗毒血清,在月光下坐在你家小院裡一起照料著生病的白馬。還記得嗎?我在從醫院到你們村子途經的山林裡抓住一個打杠子的惡魔,原來是你家的鄰居牛放,他曾經打傷了你爸爸,讓你們家陷入困境。還記得嗎?我喜歡你,愛你,我原本不想強迫你,我隻想在床上緊緊地與你擁抱,可是……”“停!”朱醫生突然打斷他的話,“請你理解,我不是有意要打探你們的隱私,而是想製定出一個完美的治療方案。所以,我問你幾個問題,你一定要如實回答,好嗎?”“嗯哪。”藏豪的腦子和思維還停留在三俞的鮑梅家裡。“柳浪是誰?”“她的男朋友。”“是她的未婚夫,對嗎?”“嗯哪。”“這個人的名字她已經不記得了,你不能再提他了。”“哦,知道了。”“你與鮑梅是什麼關係?真是她的表哥嗎?”“不是,是朋友。”“你們怎麼認識的?”“柳浪偷了我的東西,帶著不知情的鮑梅跑到三俞縣。在偷東西過程中,被一隻試驗用的小白鼠咬傷了手指,結果到了三俞出現發燒抽搐,生命垂危。我追到三俞協助醫生弄清楚他的破傷風診斷,但醫院買不到破傷風抗毒血清,我曾專門研製過破傷風抗毒血清,所以,為了救他,我和鮑梅利用她家的白馬製作破傷風抗毒血清。”“你們之間產生感情了嗎?”“嗯哪。”“你的故事還挺傳奇的,能寫篇了。我想知道她對你的感情怎樣,是愛,還是同情?是感動,還是報恩?”“嘿嘿,這個與治療沒關係吧。”藏豪有點兒不好意思回答,其實他自己也說不明白鮑梅對他的感情怎樣。“不,這個問題對治療很重要。表麵上看是你們之間的隱私,但實際上,正是這種弄不太清楚的情感導致她生病。”“是嗎?我說不好她對我如何。”“那你對她的感情呢?”“我開始時喜歡她,後來愛上她。”“你對她表白過嗎?”“沒有。”“為什麼?”“她說她有柳浪了,可是柳浪對她並不好。”“是啊,她愛她的男朋友!否則不會一聽到他的死訊立刻精神錯亂。她是你仇人的女朋友啊!你接近她是不是有報仇的念頭?”“嗯哪。開始時是想利用她接近柳浪,拿回我被盜的東西。後來,我發現她很樸實善良,單純可愛,我就喜歡上她了。她不知道我的意圖。”“隨便問問,柳浪怎麼對她不好?”“主要是不信任她。重要的事情不對她說,也不交給她辦。”“柳浪對她的情感並不重要,我們現在關注的是她對柳浪和你的情感。”“她很愛柳浪,隻是把我當成哥哥。”“你在三俞用的是假名,對嗎?”“嗯哪,我真名叫藏豪。”“我知道了,你剛才已經說出來了。如果一會兒與鮑梅談話,千萬彆再說錯了。”“嗯哪。我記住了。”“我還有一個重要問題要問你。你倆單獨在一起的時候你有沒有做過強迫她或違背她意願的事情。”“你指哪方麵,我有些不懂。”藏豪不想回答這個問題,故作糊塗。朱醫生知道他不好意思回答,便直截了當說:“當然是指男女之間的身體接觸了。”“嗯哪。”藏豪紅著臉低下頭,他偷看了一眼朱醫生,發現她很認真,並沒有注意他,心裡放鬆了一些。朱醫生沉思了一會兒,說:“我懂了。她愛柳浪,但也喜歡你,敬重你,她的內心矛盾,內疚,自責。我不知道你們之間曾經發生了什麼,但在心理上和情感上她曾經背叛過她深愛的柳浪,所以,在她的潛意識中產生了犯罪感,在矛盾和自責的潛意識中產生了回避,因此,導致了記憶錯位。她記住了你的名字和聲音,但忘記了你的相貌,記得柳浪的相貌,忘記了他的名字。她內心中重新塑造了一個完美的人,回避了原來與柳浪和你之間複雜的情感。”藏豪不懂心理學,也不感興趣,他關心的是怎麼解決鮑梅的心理障礙,早日醫好她的心理疾病。“朱醫生,那你覺得我應該對她說什麼呢?”“鮑梅是一個很傳統的姑娘。首先不要提那些可能刺激她的事,比如你曾經做過強行擁抱她或其他違背她意誌的行為,因為那些事情和你的相貌已經被她的潛意識壓抑住了,如果你強行提醒會導致她疾病的惡化。她之所以記住你的名字,一定是你光明的一麵或某件事讓她想到這個記憶就感覺自豪。我估計你為救柳浪製作抗病毒血清和擒獲打杠子惡魔的舉動令她感動,對她有積極的影響,可以啟發她通過這些事情回憶起你,把你的名字和相貌聯係在一起,最終促使她的精神和情感恢複正常。”“你覺得治療能成功嗎?”“我覺得成功的幾率很大,但是你要聽從我們的安排,一定要耐心,慢慢引導,循序漸進,不可操之過急。”“嗯哪,隻要能成功,我會按你們的要求做。”鮑梅是他最想得到也是最應該得到的女人,他感覺有把握重新得到鮑梅,他開心極了,暫時忘掉了這些天來發生的一切厄運。他現在打心裡欽佩朱醫生,至少朱醫生對他和鮑梅過去發生的情感、行為和關係分析得十分到位。為了治療的需要,鮑梅被臨時安排在一間有電話的單人間居住,房間號碼是206。這是一間陳設簡單、整潔、溫馨、安靜的房間,百葉窗微開著,遮住了室外的光線,據說昏暗的光線可以使人放鬆,產生催眠的作用。房間中央擺放一張木製單人床和一個床頭桌,床頭桌上放著一台電話機,旁邊擺放著一張舒適的單人沙發。這是一間專門用於心理治療的房間。鮑梅轉移到這個房間後,朱醫生沒有馬上開始心理治療,她用將近一小時的時間讓鮑梅適應新的環境。鮑梅開始對新房間顯得不太適應,在屋子裡東張西望,走來走去,不知所措。半小時後,她似乎安靜下來,坐靠在沙發上休息。藏豪與朱醫生在隔壁的房間裡通過單向透明窗戶觀察著鮑梅的一舉一動,鮑梅比他上次來時憔悴了,也顯得沉悶,但依然漂亮、清純。藏豪看到她很激動,嘴裡默默念著她的名字。“侯浦先生,你要控製好自己的情緒,儘量語氣自然平靜,按我們剛才演練的方法做。你撥999就能接通鮑梅房間裡的電話,為了保證通話的真實自然,你在通話時不能同時看她,你坐在那個角落裡,打電話時看著我的手勢,聽我的指令。”藏豪不情願地離開窗戶,坐到角落裡。“你準備好了嗎?”“嗯哪!”藏豪有點兒迫不及待了。“好,開始吧。”藏豪拿起電話撥了999,電話那一端響了好久,鮑梅沒有接電話。“撂下吧。”朱醫生做了一個放下電話的手勢,藏豪放下手裡的電話。“對不起,不怨你,是我沒想周全。鮑梅可能從沒接過電話,也沒打過電話。不過,我培訓她一次就可以了。”朱醫生告訴一個護士進入鮑梅的房間,教她怎麼接電話。幾分鐘後朱醫生撥通了鮑梅房間的電話,在護士的指導下鮑梅拿起電話,與朱醫生說了幾句。鮑梅驚奇地看著電話機,產生了興趣。幾分鐘後,藏豪再次撥通電話,鮑梅猶豫著拿起電話,問道:“朱醫生嗎?”“鮑梅,我不是朱醫生。我是侯哥。”“侯哥!你是侯哥嗎?”鮑梅的眼睛閃閃發亮,從沙發的靠背上坐起來。“是啊,我是侯哥。你還記得我的聲音啊!”“當然記得。你在哪?怎麼不來看我。”“我在很遠的地方,暫時還不能來看你,隻能與你在電話裡交談。”“侯哥,聽到你的聲音我太高興了,你的病好了嗎?他們都說你死了,我傷心死了,我不相信你會死,因為有一種抗毒血清可以治療你的病。”“我沒生病啊!”“你彆騙我了,我知道你生病了。”“你承認自己生病了,你現在是柳浪的角色,慢慢啟發她的記憶。”朱醫生在旁邊提示著。藏豪明白了,點點頭。“嗯哪,我生病了,很重的病,是破傷風抗毒血清把我救活了。”“你看,我說得沒錯吧,破傷風抗毒血清可以治療你的病。”“聽說破傷風抗毒血清是你的朋友和你一起研製的,是嗎?”“嘿嘿,記不住了。”“你想一想,哪個人與你一起在你家裡製作的。”藏豪有點兒著急了。“不記得了。”“是我,你想一想。我是侯哥。”“哈哈,你生病了,躺在床上起不來了,怎麼能跑到我家去製作抗毒血清呢?”鮑梅開心地笑了。“那你還記得那個打杠子的惡魔是怎麼被抓住的嗎?”藏豪馬上換了一個話題。“打杠子?什麼叫打杠子?”“就是一個劫道的惡匪專門躲在暗處,拿著一根木棒,如果有人從路旁經過,他會突然跳出來,舉起杠子把路人打倒,然後搶劫錢財。”“太可怕了!”鮑梅做了個害怕的表情,“好像聽說過有這麼回事。不會是你抓住的吧?”“是我抓住的,我記得我對你說過,我抓住一個打杠子的惡魔,叫牛放。”藏豪感覺到希望,他看了朱醫生一眼,朱醫生豎起大拇指讓他繼續。“哦,我想起來了,你一腳把他踹倒在牆角。你說他叫牛放嗎?牛放是誰?我一時想不起來了。”“牛放是你們家鄰居,他打傷了你爸爸。”“你是說我爸爸被他打杠子了,受了傷?那我爸爸現在在哪裡?”“在家裡。”“病重嗎?”鮑梅突然哭了起來,“哦,我想起來了,侯哥,我爸爸被打傷了頭部,癱瘓在床上。我要回家看我爸爸。”“你還想起什麼了?”“我家的小院裡當時有牛放、白馬、媽媽。”“還有呢?你想起我了嗎?”“我當然記得你,侯哥。可是我記得好像是另外一個比你健壯的男人抓住了牛放。”“問問那個人的相貌。”朱醫生提示藏豪。“你記得那個人的相貌嗎?”鮑梅搖搖頭,沉默著。“再好好想想吧。”“我實在是想不起來了。”“那個人叫什麼名字你還記得嗎?”“好像姓侯,叫侯哥。不,不是,侯哥是你。我記錯了。”“不,你沒記錯。他就是侯哥,是侯哥抓住打杠子的惡魔,是侯哥幫你製作了破傷風抗毒血清。你好好想想他長得什麼樣子。”“想不起來了。我搞錯了,不可能出現兩個侯哥。我腦子有點兒亂了。”朱醫生示意他停止談話。藏豪馬上說:“你累了,先休息,我不和你多說了,我過一會兒再給你打電話。”第一次心理治療談話結束了。朱醫生很高興地走過來,坐在藏豪對麵說:“第一次談話效果很好,你表現得也比較專業。”“嘿嘿。”藏豪開心地笑了,“我怎麼沒感覺到什麼效果呢?她還沒想起來我呢。”“彆著急,一次談話不可能有太理想的結果,至少她現在想起來她家裡的人。除了你和柳浪,其他人她都能回想起來,估計下一次談話有可能會有突破性進展。”“下次談話如果她想起我了,我就可以與她見麵了吧?”“不能馬上見麵,還要再等等,我還要與她談一次話,再鞏固一下療效。”“這麼麻煩哪!”“是啊,這種病不容易治療,一定要有耐心。下午第二次談話時,你多談談自己,還有你身邊的人。”中午鮑梅在心理治療室睡了個午覺。等她睡醒了,下午的談話治療才開始。“侯哥,太好了,又接到你的電話了。你什麼時候來看我?”“過幾天我去看你,現在工作忙。你還記得三俞縣醫院的小孫護士嗎?”“記得,他愛人是檢驗科崔主任,他們人很好。”“你記得內科那個男護理員嗎?”“你是說那個幫我做抗毒血清的護理員嗎?”“是的,就是他。”“想起來了,他是一個好人。是他幫醫生弄清楚你的診斷,是他抓住了牛放。”“你終於想起來了,鮑梅,他才是真正的侯哥。”鮑梅沉默了,她一下子還轉不過來彎,問道:“你是誰?”“我就是侯哥呀!就是那個護理員。你好好想一想。”“不對,你騙我!那個護理員不是侯哥。”鮑梅激動地喊起來。藏豪剛想勸解她,電話被掛了。鮑梅趴在床上嗚嗚地哭起來。藏豪呆呆地坐在沙發裡,他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麼錯,也許是哪一句話不小心傷害了她。他有點兒失望,本來已經談得很好了,她已經想起了護士小孫和護理員,很快就要全部恢複記憶了,突然發生了意外。“沒關係。這是心理治療過程中的正常現象。”朱醫生安慰他,並解釋說:“當她想起護理員時,她的意識和潛意識發生了激烈的矛盾,這時候她要麼回避,要麼麵對,發泄也是一種解決矛盾的辦法。通過發泄也許她會正視這種心理矛盾,減輕壓抑,有利於她恢複正常情感和記憶。”“哦,那我就放心了。”“今天就到這裡吧,讓她在這間屋子裡好好休息,明天的談話效果可能會更好。我今晚值夜班,晚上再與鮑梅談談。你可以回去了,明天早晨你再來。”藏豪不情願地離開了心理治療室,臨走時他想再看鮑梅一眼,但是,朱醫生不同意,窗簾已經拉上了。他不知道自己現在該樂還是該愁,悶悶地騎著自行車回到市內。他先來到北市區,在戲來燈找到呂漢,到附近的俞山小吃喝酒。酒過三巡,呂漢話開始多了,兩人聊了起來。“豪哥,你好像有點兒心事重重,有什麼難事嗎?”“今天去看鮑梅,在精神病院被醫生留下,與醫生一起給鮑梅做心理治療。”“是嗎!你會做心理治療嗎?”“原先不會,但今天學會一點兒。”“怎麼做心理治療?”“唉,沒意思,所謂心理治療就是談話,這個可以說,那個不能說,規矩特彆多。婆婆媽媽的,一點兒不痛快,煩死了!”“有效果嗎?”“好像挺有效,談著談著,她好像心裡的門窗打開了,開始時記不得我這個人,最後她終於想起我了。”“那好哇,恭喜你呀!”“嘿嘿,現在恭喜還早,明天我還要繼續談話,直到她完全想起來我,接受我為止。”“如果鮑梅病好了,你可以把她從醫院裡接出來,成家過日子。”“我當然求之不得。不過,醫院說還要交錢辦理出院。我現在沒錢交住院費呀!”“需要多少錢?我口袋裡多了沒有,二十塊。”“我估計要千八百塊吧。”“上哪裡搞這麼多錢哪?杜老板在的話就好了,至少可以向他借點兒錢。”“是啊,這年頭弄點錢真難哪!人人都沒錢,就是上大街搶錢都難搶到。”“是啊!搶錢劫道的人都餓死了。得想點兒彆的辦法。”呂漢動了腦筋,“對了,豪哥,搶不到錢,我們可以搶人哪!”“搶人,到醫院裡搶鮑梅嗎?虧你想得出來!她病還沒好呢,還需要治療。”“搶回來再治療唄,反正治療也就是聊天,你倆生活在一起天天聊天,她很快不就恢複記憶了嗎。”“對呀,還真有道理。現在隻有我與她談話能起到治療的作用,把她偷偷帶出來一樣可以治療哇!”“豪哥,今晚行動,怎麼樣?”“嗯哪,你的主意太好了!今晚行動更合適,她今天夜裡一個人住,我知道她住在哪個房間裡。”“那就更好了,我們直奔她房間,把她嘴堵住,頭蒙住,抱出來。”“嗯哪,就這麼定了。”藏豪笑了,“嘿嘿,呂漢,你真夠朋友。來,喝酒!”範老板看到藏豪開心笑了,他才大膽地走過來,與藏豪打招呼。“呂漢,範老板是鮑梅的姑父。”“藏豪,有空跟我回我老家看看,村裡人都想見見你這個大英雄。”“等到鮑梅病好了,我帶她一起回去。”藏豪沒對範德輝透漏他和呂漢今晚的計劃,他擔心範老板不同意。夜深了,藏豪和呂漢來到南山腳下遠遠向漆黑的半山腰望去,精神病院的樓房亮著一排排燈光。藏豪領著呂漢順著長長的石階向上爬去,一百八十階石梯讓呂漢感到氣喘籲籲,而藏豪沒有絲毫疲倦和氣急。精神病院的大鐵門已經鎖得嚴嚴實實,門房的燈亮著,但是看不到守夜人。藏豪和呂漢輕鬆地爬過鐵門,躲在門房的窗下向屋子裡窺視,屋子裡空無一人,大門鑰匙放在桌子上。藏豪輕輕推開門,走進屋子從桌子上拿走鑰匙。通往後麵病房樓的長廊燈光明亮,藏豪沒有領著呂漢通過長廊,而是穿過黑暗的花園來到後樓的門前。他倆躲在大門口的樹叢後向大樓裡望去,正門大廳明亮的燈光透過玻璃門照亮門外的台階,紅磚的地麵上印出門框的倒影。大廳裡麵空蕩蕩,沒有值班人員。藏豪輕輕拉門,門開了,他和呂漢迅速溜進大樓。藏豪做了個上樓的手勢,兩人順著樓梯來到二樓,二樓病房的大門關著,透過玻璃看到一條灰暗的走廊。藏豪輕輕推了一下二樓病房門,沒推開門,門從裡麵鎖了。藏豪看了一眼呂漢,呂漢從懷裡掏出鐵鉤順門縫插進去,輕輕一撥門開了,藏豪和呂漢推開門溜了進去。病房門發出“吱嘎”的聲音,走廊遠處的護士站燈亮了,藏豪拉了呂漢一把,兩個人躲進旁邊的男廁所裡。值班護士拿著手電筒順著走廊向大門走過來,她用手電照著大門,發現大門沒鎖,順手把門鎖上,轉身回護士站了。藏豪探出頭向走廊裡張望,護士站的燈熄滅了,走廊裡鴉雀無聲。於是,帶著呂漢悄聲來到206房間門前。藏豪輕輕一推房門,門開了。他衝著呂漢點點頭,笑了笑,呂漢也會意地點點頭,兩人進了房間關上房門。呂漢用手電照了照房間,屋子裡有兩張沙發,一個茶幾,空無一人。“豪哥,這不是病房。”“這是心理治療室,是個套間,鮑梅住在隔壁裡間。今天白天就是在這裡談話治療的。”“豪哥,你小聲點兒說話,隔壁能聽到。”呂漢用手電筒順牆邊一照,果然看到一扇門。“放心吧,這間房子非常隔音。一會兒我倆進去彆開手電筒,悄悄摸到床邊,我用手巾塞住她的嘴,蒙住她的眼睛,防止她喊叫,你用棉被把她裹住,用繩子捆好。我扛著她,你前麵帶路。”“好的。”藏豪推開門,站在漆黑的房間裡刺骨的冷風撲麵而來,他奇怪這麼冷的房間怎麼住人呢?他和呂漢悄悄摸到床邊,張開雙臂一下子撲到床上,雙手一摸,什麼都沒摸著。呂漢打開手電筒一看床上空的,被子疊得整齊放在床頭。“怪不得屋子裡這麼冷,原來窗戶開著,屋裡沒住人。”藏豪自言自語。呂漢問道:“你知道她住在哪個房間嗎?”“不知道。”“那可不好辦了,我們總不能挨個房間找吧。再說每間病房裡都住著幾個病人,容易驚醒其他人。”“這樣吧,你在屋子裡等我,我到護士站查看牆上的患者一覽表。”藏豪順著走廊牆邊摸到護士站,打開手電筒看著患者一覽表。207房間,鮑梅。原來鮑梅住在隔壁房間。藏豪回到206房間,帶著呂漢悄悄潛入207房間。他們用手電照在地上通過散射光看到207房間裡有四張病床,住了三個病人,鮑梅住在中間。藏豪站在床前看著熟睡的鮑梅心裡充滿了喜悅,一時忘記了這是病房,自己要乾什麼。“豪哥,動手呀!”呂漢把嘴附在他耳邊悄悄說。藏豪突然醒悟過來。他彎下腰把毛巾塞進鮑梅嘴裡,呂漢馬上用繩子連棉被帶人一起捆起來。鮑梅被驚醒,睜大眼睛驚恐地瞪著他倆,她喊不出聲來,她的四肢用力掙紮。藏豪一隻手夾起鮑梅就往外走,鮑梅的一隻手終於掙脫出來,她拉出塞在嘴裡的毛巾,大聲尖叫:“救命!救命!”寂靜的病房中,鮑梅的尖叫聲仿佛一顆巨型炸彈爆炸,驚動了全樓的醫護人員和病人。二樓護理站的醫生護士最先跑到走廊,堵住了藏豪和呂漢的去路。後麵病房裡的病人也都跑了出來,一些病情不穩定的病人也跟著尖叫和哭喊起來。鮑梅仍在不停地掙紮,喊著救命。“你們是什麼人?快把病人放下!”一個年輕的男醫生從醫生值班室跑出來,上前阻攔。“豪哥,衝過去吧。”“彆動手!”藏豪有點兒猶豫,他不想動手傷人,又不知道該說什麼,與男醫生僵持著。這時他看到走廊大門外有人進來,走在最前麵的正是朱醫生。他突然感到心虛、理虧、內疚,他怕被朱醫生認出來,於是,把鮑梅輕輕放到地板上,拉了呂漢一下,兩個人鑽進旁邊的206房間把門反鎖。走廊裡,鮑梅受到驚嚇不停地哭叫,顯然病情加重了,她甚至連朱醫生都不認識了。朱醫生和護士把她攙扶到處置室打了支鎮靜劑,護士們又不停地安慰她。接著,朱醫生拿出鑰匙打開206房間房門,打開電燈,向屋子裡望去,屋子裡空無一人,窗戶大開。她把頭探出窗外,喊道:“我知道你是誰!你的魯莽讓我功虧一簣!”醫院又重新安靜下來了。朱醫生看見鮑梅蜷縮著身體躺在病床上心疼得流出淚水,她本以為明天會取得突破性的治療結果,沒想到出現了這種意外,前功儘棄。他是一個機智狡詐的人,但經常乾一些魯莽愚蠢的事。他是一個膽大妄為的人,卻時而膽小懦弱。夜鬨精神病院的事就是最好的例子,他凡事隻想好的不想壞的,隻想自己不想彆人。他的情商總是這麼低,低到了讓他的智商從狡猾變到愚蠢的程度。從精神病院逃回來後,他沒有感到犯罪感,也沒有以往犯罪的心驚肉跳,但是他內心十分不安,對自己的魯莽行為後悔不已,如果他能再克製一兩天也許鮑梅的病就會治愈。這可是他最渴求的事情啊!他所有的機智狡詐和陰謀智慧都毫無例外地帶給他失敗和挫折,盜竊來的巨款飛了,贖來的妓女沒了,本來有希望的敲詐差點兒喪了自己的小命,就連鮑梅的事也被他搞砸了。接二連三的失敗讓他感覺到垂頭喪氣,對自己喪失了信心。他覺得自己運道差,沒福氣,他恨自己不爭氣,像個玉米地裡掰玉米的狗熊,乾儘壞事卻一無所獲。失去了希望的他心裡徹底黯淡了,他的內心對快樂產生怨氣,對幸福產生憤怒,他要發泄怨氣換取快樂,在憤怒中得到滿足。他的心理再一次發生了嚴重扭曲,他要報複那些快樂幸福的人們。藏豪白天像平常一樣井井有條的工作,夜裡他用酒精麻醉自己,酒後騎著自行車牽著狼狗在馬路上閒逛。一連三天,他深夜不斷放狗咬路邊的戀人,這種惡作劇讓他一時忘掉了自己的煩惱。漸漸地他感覺不滿足,不過癮,他還需要更強的刺激,他內心產生了一種更強烈的犯罪感,他要掠奪彆人的幸福作為自己的快樂。一個漆黑的深夜,他實施了他的第一次犯罪,他選擇了南湖公園。漆黑的街道、寂靜的城市、黑暗的星空和幽靜的公園增加了他犯罪的欲望和動力。他牽著狼狗像幽靈一般鑽進了南湖公園,寒冷的冬天來臨,公園裡的遊人稀少,但仍有一些熱戀中的情人沒有畏懼冬季的寒冷,半夜時分仍纏綿在公園的長椅上。夜深了,遊人陸續離去,公園裡靜悄悄的。這時,他突然發現在湖邊長椅上有一對戀人還在聊天,他們的動作雖然並不親昵但很開心,他們幾乎忘記了時間,忽略了周圍的寂靜,沒有一點兒深夜的恐懼。突然,他覺得那女人的笑聲特彆熟悉,透過樹叢他看到一張熟悉的麵孔,周靜嵐。又是她,真是冤家路窄。旁邊的男人不是白醫生,他摟著周靜嵐的腰,兩個人在竊竊私語。藏豪最近聽孫護士長說過白醫生與周靜嵐相處快兩年了,最近突然分手了,據周媽媽說是白醫生另結新歡拋棄了周靜嵐,而白醫生卻說周靜嵐又看上了彆人甩了他。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誰也搞不清他們到底怎麼回事。不管怎麼說,反正藏豪一聽到周靜嵐的名字心裡就窩火。他的心裡湧動著強烈的妒火,耳邊響起周靜嵐那天夜裡的尖叫聲。他一直難忍她所給的長期的羞辱感和自卑感,他要發泄,不僅僅是一種野獸的欲望,更多的是一種變態的心理。他拍拍狼狗的後背,指了指長椅上的戀人,鬆開了皮帶。狼狗一陣風似的衝了過去,似乎比以往更大膽、更凶猛,一下子把毫無戒備的戀人撲倒,男的一下子滾落到湖裡,女人尖叫一聲被狼狗壓在椅子上,狼狗用力撕著她的棉衣,發出恐怖的吼叫。男人從水裡爬起來戰戰兢兢地逃走了,藏豪仿佛鬼影一般把自行車往草叢裡一扔跑了過來。周靜嵐被嚇得昏了過去,上衣被狼狗撕開,胸部裸露出來。看到半裸著上身被嚇昏過去的周靜嵐,藏豪的身體湧動著一股無法抑製的亢奮,他的內心迸發出一股強烈的強奸意識。他不再滿足於精神和心理上的刺激和興奮,他要發泄出野獸的本能欲望,他要通過強奸來滿足他肉體、心理、精神甚至他那黑暗靈魂的需要。在這一瞬間,他忘掉了法律底線,他堅信他擁有能夠逃避法律製裁的智慧和能力,他絕不會放過這麼好的機會。藏豪用周靜嵐的衣服蒙住她的臉,用力扒下她的褲子,像狼狗一樣惡狠狠地撲了上去。他那強壯的身體把她緊緊地壓在椅子上,瘋狂地蠕動著,椅子勉強承受住他粗暴的力量,發出“吱嘎、吱嘎”的響聲。周靜嵐突然醒來,凍得渾身抖動,手腳發紫,驚恐地用手抓著蒙在臉上的衣服,剛想大呼救命,就被兩隻大手粗暴地抓住了脖子,用力一捏,她疼痛地尖叫一聲,再次昏了過去。旁邊的狼狗似乎也受到了刺激,肚子靠近凳子腿學著藏豪的樣子不停地摩擦著,這是一條和他一樣好色亢奮的公狗。藏豪發泄完獸欲急忙提上褲子,牽著狼狗騎著自行車跑掉了。他沒有走遠,而是躲在湖邊樹叢裡暗中觀察著周靜嵐的舉動。周靜嵐蘇醒後一邊提著褲子,一邊哭喊著那個男人的名字。不長時間,那個男人戰戰兢兢回來了,他幫著周靜嵐穿好衣服,攙扶著她緩緩地離開公園。兩個人一路在不停地爭吵著,男人膽怯問道:“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周靜嵐低聲哭泣著:“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男人擔心地問道:“你是不是被壞人強奸了?我們報警去吧。”“我被狗強奸了,你去報警吧。”“哦,我也是被一條野狗撲到湖裡了,我以為碰到了什麼怪獸,所以……”周靜嵐哭著打斷他的話:“所以,你就不顧我的死活,拚命地逃走。膽小鬼!”男人被說得啞口無言。樹叢裡的狼狗突然叫了一聲,這對戀人嚇得跑了起來,瞬間消失在公園大門外。藏豪待在漆黑的公園裡突然感覺到十分後悔和後怕,周靜嵐醒來的時候好像看到了他的臉,他的液體還留在她的體內,如果她報案的話,警察很快就會來抓他。他已經是強奸犯了!他嚇出一身冷汗,急急忙忙地翻過公園的後牆逃走了。他繞了很大個圈子才回到醫院,他把狗送回狗圈,自行車放到太平間,然後,回到集體宿舍睡覺。強奸是犯罪呀!他後悔了,怎麼也不應該強奸,在他看來奸屍隻是一種見不得人的勾當,不是犯罪,他可以通過奸屍來滿足自己的獸欲呀!連續幾天他提心吊膽,總覺得警察會隨時把他抓走,他後悔不該做這種違法的事情,他不敢再在夜裡牽著狗出去,也不敢再去南湖公園。一個星期過去了,風平浪靜;一個月過去了,平安無事;三個月過去了,連他自己也忘掉了曾經乾過的事情。周靜嵐沒有報案,她被強奸了,可她不願報案,這種事情太丟人,一旦傳出去不僅沒有男人再願意要她,她自己也沒有臉麵活下去。她不停地哭泣和埋怨著那個膽小的男朋友,默默地忍受著這個恥辱。一場大禍躲過去了,藏豪感到慶幸。他心想如果戴上安全套,如果他不暴露他的麵目,如果女人不報案,可怕的強奸犯罪也不過如此。他放心了,膽子更大了。不道德的人不一定都會做違法的事,但做違法事的人都是不道德的,法律是道德的底線。藏豪這種沒有任何道德觀念的人觸犯法律是早晚的事,關鍵是他在違法的道路上到底能走多遠。任何一個罪犯,當他瘋狂的時候,都意味著他在犯罪的道路上即將走到儘頭。1949年的春天,這座城市和平解放了,陸軍醫院幾乎原封不動地變成了解放軍的醫院。解放軍進駐警察局,成立了軍管會,由於地下黨前期做了大量的宣傳和思想工作,厲建帶著林雨飛和一些骨乾刑警主動留了下來,配合解放軍維持社會的治安和穩定。軍管會成立了刑偵組,厲建任組長。這幾天刑偵組接二連三地接到報案,夜裡在公園發生強奸案。根據受害人描述,罪犯三十多歲,方臉,長相凶悍,中等身材,健壯,穿著解放軍的服裝,騎著自行車,牽著一條狼狗。因為作案手法相同,警察懷疑罪犯是同一個人,但這個罪犯每次作案都有所準備,除了暴露了相貌,沒有遺留任何其他痕跡。這幾起案件在社會上造成了極壞的影響,解放軍剛進城竟然發生這種事情,人們開始恐慌,議論紛紛,社會上謠言四起,給解放軍造成惡劣的社會影響,當時的台灣地區和香港地區的媒體也趁機大肆報道了這一係列案件。厲建接手這個案子時壓力很大,如果真是解放軍戰士作案,即便抓住罪犯社會輿論也難以平息,處理起來非常棘手。如果是罪犯冒充解放軍作案,則牽扯到政治事件,會對進一步打擊殘餘反動勢力有利。軍管會要求刑偵組儘快破案,無論罪犯是什麼人都要給社會一個真實的交代。厲建看到罪犯的畫像感覺十分麵熟,這種感覺讓他更多地傾向於有人冒充解放軍,因為他與解放軍打交道很少,他認識和見過的人幾乎都是原來國民黨政府的人,或者社會上的三教九流。他坐在辦公室裡把自己認識的人一個個在腦子裡梳理一遍,好像有幾個能對得上號,但都不大可能,有的死了,有的跑了,有的去了台灣地區。他也想到了藏豪,覺得藏豪與罪犯的特征很相像,如果再加上一副絡腮胡就更像了,可是他不相信藏豪會乾這種事,在他印象中藏豪是個聰明機智的人,有技術有知識,不會實施這種愚蠢、膽大妄為的犯罪。厲建決定在市內幾個主要公園的周圍加強監視和布控,力爭直接抓住罪犯,他相信這個惡魔會繼續作案。可是,三天過去了,罪犯沒有任何動靜,罪犯仿佛知道了他們的行動計劃,躲了起來。厲建不得不把監控的人撤了回來,結果,當天夜裡又發生了一起強奸未遂的案件。厲建感覺很惱火,這家夥好像有意與他作對,在與他鬥智。惡魔的新聞鋪天蓋地,傳遍了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鬨得人心惶惶,不得安寧。到了夜裡,居民甚至都不敢出門。媒體的描述越來越誇張和離奇,把這個身穿解放軍軍裝的罪犯描寫成惡魔一般,身材高大,力大無窮,凶狠手辣,藏在黑暗的地方出其不意把下班女工抱住,把毛巾塞進她嘴裡,用麻袋套住她頭部,然後,一隻手把她夾在腰間一口氣跑出幾裡地,飛一般地跑到河邊的樹林裡。城裡的居民加強了戒備,天色一黑如臨大敵,女人們都關好窗門待在家裡,女工夜裡出行也都有男工陪伴。厲建分析認為這個罪犯應該是本市居民,不是流竄犯,他也在觀察城裡形勢的變化。這件案子成了厲建加入共產黨政府後第一宗令他頭痛的案件。罪犯是什麼人呢?怎麼會如此膽大猖狂?他覺得不太像刑事案,倒很像政治陰謀。軍管會的首長也認同他的看法,認為可能是反對勢力在搞破壞,囑咐他要儘快破案,維護社會的安定。此時,躲在太平間裡的惡魔藏豪正在策劃著下一次行動。他的目的沒有厲建分析的那麼複雜,他沒有什麼政治目的和意圖,他隻是乾著他要乾的事情,他已經變成了一個地道的惡魔。看到報紙上鋪天蓋地渲染著他乾過的罪行,他不但沒感到緊張和恐懼,反而感覺刺激和興奮。他覺得這是一場他與警察、與社會鬥智鬥勇的遊戲,他要繼續玩下去。自從精神病院搶劫鮑梅失敗後,藏豪就完全絕望了,他放棄了對生活的希望和追求,他黑暗的心理再次發生扭曲,他把自己的所有不幸和不公都歸罪於社會,對社會產生了強烈的不滿。他曾經從惡魔變回人,現在又從人變回到惡魔,他開始報複社會,報複女人。這種報複社會的犯罪行為帶給他一種心理刺激和滿足,能夠讓他忘記過去屢次失敗和挫折所帶給他的失落和惱怒。他內心的犯罪欲望在無限膨脹,他自認為可以成為一個高智商的野獸,一個永遠不為人知的惡魔。他輕視警察的破案能力,認為他的智商遠遠高於警察,他可以把這種強奸的罪行作為一種遊戲與警察比試高低。藏豪已經走向犯罪的深淵,他心裡清楚這是一條不歸之路,但他無法克製自己犯罪的欲望,既然已經做了他索性一乾到底。藏豪觀察了幾個晚上,發現市內居民戒備森嚴,公園內外布控嚴密,已無從下手,於是決定選擇火車南站作為作案的地點,挑選沒有任何防備的外地女人下手。火車站大多是外地人,不了解這個城市所發生的事,缺少警覺性。南站地處鬨市區,是西北地區的交通樞紐,每天客流量很大,站前廣場人潮湧動,秩序混亂。這天夜裡,藏豪沒有牽狼狗,一個人騎著自行車來到火車南站。到了火車站附近,他拿出一個寫著“執勤”兩個字的紅袖標帶在自己的左臂上。他騎著自行車沿著站前廣場轉了兩圈,尋找著合適的獵物。廣場蘇軍紀念碑下的台階上坐著個中年婦女,引起他的注意。他暗中觀察了十幾分鐘,發現這個女人隻身一人,他暗自高興,決定對她下手。藏豪推著自行車來到這位婦女的麵前,故作嚴肅地對女人說:“喂,你是什麼人,這麼晚了還坐在廣場?”女人正在打盹,被藏豪驚醒,抬頭一看是個執勤的解放軍,麵色慌張地說:“我的火車晚點了三個多小時,我坐在這裡候車,我要乘火車回家。”“有證件嗎?”“沒有。”“你到省城乾什麼來了?”“找我丈夫,他也是個當兵的,我昨天來了才知道,解放軍進來了,他們部隊撤退了,所以我沒見到他。”“原來你是個國民黨士兵的家屬,怪不得我看你不像好人,像個特務,跟我到警察局去一趟。”他伸手拉住女人的衣服把她拽起來。女人膽怯地說:“老總,我是個農民,不是特務。”女人三十歲左右,眉眼既不清秀也不漂亮,麵孔紅潤,目光清澈,顯露著純樸老實的目光。她的頭上戴著一條白色的頭巾,穿著一件藍色的上衣,一條花色棉布長褲有幾塊補丁。“老總,我確實是農民,你看我的火車票。”她從懷裡掏出火車票遞給藏豪。藏豪接過火車票一看,是當晚去三俞縣的,火車確實已經晚點了。他把火車票放進自己的口袋裡,推著自行車說:“跟在我後麵,到警察局去!”藏豪騎著自行車走了,女人站在原地猶豫著,她不想跟他走,可是火車票拿走了,她不得不跟他走。女人焦急地跟在藏豪後麵喊道:“老總,你彆走哇!你彆拿我的火車票呀!你把火車票還給我!”藏豪回頭喊道:“我不會要你的火車票,到了警察局審查結束後我會還給你的。”藏豪不緊不慢地向市體育場的方向騎去,女人氣喘籲籲地跟在後麵,“老總,你慢點兒騎呀,我跑不動了!”“跑不動你就彆要火車票了!”藏豪仍然沒有減速,回過頭對女人厲聲威脅道。女人在後麵氣喘籲籲地說:“沒有火車票我怎麼回家呢!我沒有錢再買火車票了,你千萬要還給我火車票啊。”藏豪用手指著前方的一大片樹林說:“警察局就在樹林裡,你要想要火車票就跟我進去。”漆黑的樹林裡似乎可以看到一點燈光,那是體育場守夜人的燈光。藏豪下車推著自行車順著樹林中的人行道往裡走,女人望著寂靜幽暗的樹林覺得很奇怪,市中心的鬨市區怎麼突然出現這麼一大片森林?她心裡十分恐懼,不敢再向前挪步。“走哇!你還想不想要火車票了?想不想回家了?”藏豪回頭威脅道,接著說:“前麵有燈光的地方就是我們的辦公室。”女人看看藏豪的軍裝,又看看他胳膊上帶的袖標,回頭看看不遠處燈火輝煌的站前廣場,她相信他真是在執行公務,放心地跟在他後麵走進樹林。“我丈夫雖然在國民黨軍隊裡當兵,可是他從來沒打過解放軍。他說過他知道解放軍是窮人的軍隊,我們家就是窮人,他不會跟解放軍打仗。”那個婦女邊走邊自言自語嘟噥著。藏豪走在前麵沒有說話,心裡暗中樂了,這回他可抓到一個愚蠢的獵物了。女人跟在他後麵渾然不知災難即將來臨,不停地哀求說:“老總,你就把火車票還給我,放我走吧,我真的是窮苦人哪!”“好哇,既然你是窮苦人,那我就把火車票還給你。”藏豪站在樹林中一棵很粗的鬆樹旁,等她走過來從口袋裡掏出火車票,遞給她,“給你!”“謝謝老總!”女人毫無防備,高興地走過來取火車票。沒等她的手碰到火車票,藏豪一把將她摟住,把她的兩隻手扭到背後,將毛巾塞到她嘴裡。女人連一聲救命都沒喊出來就被撂倒在草叢中,被藏豪強行壓在身下。天上的星星一閃一閃地看著她,她無比的驚恐、痛苦、憤怒和無奈。此時女人才明白,她碰到了一個惡魔,遭遇了不幸。可是,她喊不出來,也無法反抗。她不敢激怒這個惡魔,怕他會殺害她。她無助地望著星空,放棄了反抗,任憑他蹂躪。他滿足了,得意了,他像一頭吃飽肚子的野獸,甚至不願再多看自己的獵物一眼,從地上爬起來提上褲子,騎著自行車跑了。他一口氣騎出去一裡多地,此時,遠處響起女人的呼叫聲,“救命啊!救命啊!”他突然意識到女人的火車票還在自己的口袋裡,他猶豫了一下,想把火車票送回去,可是,後麵斷續傳來的警笛聲迫使他打消了這個念頭。怎麼警察這麼快就來了?他摘下袖標,騎著自行車驚慌地逃掉了。天空,下起了蒙蒙細雨。中山公園與市體育場僅一路之隔,這天夜裡中山公園四周布滿了警察,而市體育場外麵的一片樹林周圍沒有任何監控,恰恰在這些警察的眼皮底下又發生了一樁罪案。女人的呼喊聲驚動了一路之隔的警察,他們迅速循著女人的喊聲跑進樹林。警察在樹林中間發現正蹲在樹林中間的人行道上哭泣著的女人,罪犯早已逃之夭夭。厲建以最快的速度來到現場,詢問了受害人案件經過,馬上確定又是那個惡魔所為。這個家夥太猖狂了,簡直讓他們防不勝防。“他是個解放軍,帶著執勤的袖標,騎著一輛自行車。他沒收了我回三俞的火車票。”女人哭訴著。“他往哪個方向跑了?”“不知道。”“不要緊,他離開的時間不長,還沒跑遠,我們兵分四路追擊。記住,一邊追擊罪犯,一邊尋找目擊者。他騎著自行車穿著軍裝很顯眼,一定會有人注意到的。”厲建向四周望去,這裡向西是火車站,罪犯是從火車站那邊過來的,作案後不大可能再回火車站;向北是中山公園,那裡有他布控的警察,沒人發現有騎自行車的人過去;向東和向南的可能性大,那裡有一些部隊駐紮。厲建讓兩名警察把受害者帶回軍管會,自己帶著兩名警察騎著輛摩托車向東追蹤,林雨飛帶著四名警察向南追擊。厲建的摩托車繞著市體育場開了一圈,最後停在體育場的大門口。厲建來到門衛值班室,可是值班室內的燈光已經熄滅,屋裡傳出陣陣鼾聲。厲建沒有敲門,轉身離開。摩托車繼續向東行駛,來到一個五岔路口停了下來。開車的警察問厲建:“組長,我們走哪條路?”“等等,我下車問問。”厲建看到路口的東北角有個三角樓,樓下有個解放軍士兵站崗。“哨兵同誌,我是軍管會的,正在追捕一個罪犯。請問,你半小時前有沒有看到一個軍人騎著自行車從這裡經過?”“抱歉,我剛上崗5分鐘,沒看到有人騎自行車從這裡經過。”“那你前一班的崗哨呢?”“他下崗回宿舍睡覺去了。”“我是軍管會刑偵組的厲建組長,這是我的證件,能否讓我見見他。”哨兵查看了證件後對厲建說:“你稍等。”轉身進入收發室打了個電話,接著,對厲建說:“厲組長,他馬上就出來了。”幾分鐘後,一個年輕戰士披著軍裝從院子裡走出來,問道:“誰找我?”厲建說:“我們在追一個逃犯。半小時前你是否見到一個軍人打扮的人騎著一輛自行車從這裡經過?”年輕戰士思考一下說:“嗯,半小時前是有個軍人騎著自行車從這裡過去。”“是嗎?太好了!你看到他的長相了嗎?”“沒注意。”“他往哪個方向走了?”“向東。”戰士肯定地回答。摩托車開出不到一百米,又是一個兩岔路口。“頭兒,走哪條路?”“走右手邊,到紅霞路,那裡部隊多,崗哨也多。”摩托車在紅霞路來回轉了幾趟,問了幾個崗哨都沒有見過有人騎自行車經過。他們又原路繞回來,順左手邊的路向東開去,這邊有省軍區的幾個營房,他們一個一個崗哨的詢問,仍沒有發現任何有用的線索。“頭兒,也許他不是軍人,早已經從哪個小路逃走了。”一個警察分析道。“嗯,有可能。不過既然他是穿著軍裝作案,我們首先要從軍營裡查找。”“頭兒,那邊有一家陸軍醫院還沒查呢。”厲建聽到“陸軍醫院”幾個字眼睛一亮,馬上想到了藏豪,說:“對呀,到陸軍醫院查查看,任何線索也不能放過。”天繼續下著蒙蒙細雨,幾分鐘後,他們來到了陸軍醫院大門口。醫院的大鐵門已經上了鎖,連旁邊的小門也鎖著,收發室裡的守夜人已經趴在桌子上睡著了。“咚咚咚!”厲建用力砸著鐵門。守夜人被驚醒,披著上衣出來。“誰呀?大半夜的敲門!”他走到鐵門前,拿著手電筒向外照著。“呦,這不是厲建警長嗎?這麼晚了到醫院裡有何貴乾呢?”看大門的老何是老柳的同事,厲建一年半前在醫院辦案時老何見過他。“我們在追一個罪犯。兩個小時前,你是否見過一個軍人騎著自行車進來或從這裡經過?”老何搖搖頭。“你是不是睡著了?”“嘿嘿,不好意思,我確實打了個盹。不過,這兩扇門,大門和小門確實沒開過。”“你確定這幾個小時沒人進來過嗎?”“這個我不敢確定。有時候有人半夜回來晚了不願意敲門,就翻牆進來。”“什麼人夜裡翻牆進來?”“我們醫院病理科技術員藏豪,他經常半夜裡騎著自行車回來。這小子真能耐,扛著自行車還能翻牆過來。”“他一般是從哪裡翻過來?”“喏,小門旁邊那垛矮牆。”厲建打開手電筒仔細查看,地上有幾個深深的腳印和自行車的印跡。於是,他順著柏油馬路上留下的自行車印跡向醫院後麵走去。天剛下過小雨,留在路上的自行車圈的泥土印跡很清晰,一直通向太平間的院子。厲建站在太平間大門口向院子裡望去,旁邊的狗籠子裡響起狼狗此起彼伏的吼叫聲。太平間的大門沒有鎖,他推開大門,順著地上清晰的自行車印跡來到了停屍房前。停屍房的大門鎖著一把大鐵鎖,厲建盯著大鐵鎖仔細看著,然後,用力向下一拉,大鐵鎖開了。嘿,這是把壞鎖,虛鎖著,居然被他發現了。他推開停屍房的大門,漆黑的房間裡一股消毒藥水濕冷的臭氣撲鼻而來,他伸手打開牆壁上的電燈開關,一眼看到一輛自行車靠牆停放著,自行車周圍有幾個泥鞋印,與剛剛在大門口牆腳下看到的腳印相同。厲建圍著自行車轉了半圈,上下仔細觀察著,自行車圈的膠皮上粘著一些泥沙,他用力敲打了幾下自行車的車座,“啪嗒”一聲一張火車票從車座下麵落到地上。厲建撿起火車票,正是一張當天去三俞的硬座火車票。太平間裡三張床上躺著兩具屍體,一具是男屍,二十幾歲的戰士,另一具是患血液病死亡的女屍。厲建發現女屍的床邊有幾個泥鞋印,他揭開女屍身體上的白單仔細觀察,女屍化了一層淡妝,頭發梳得整齊,衣褲穿戴平整,似乎沒有任何異常。當他準備蓋上白單時,突然發現女屍的褲腿處有個淡淡的鞋印,他仔細看了看,這個鞋印與地上的鞋印相同。鞋印怎麼跑到女屍的床上了呢?厲建又來到中間的房間,屋子裡空蕩蕩的,被子散落在床上,一個紅袖標被扔在枕頭旁。難道這個房間成了他的宿舍?難道他住在太平間裡?厲建頓悟,原來這個與他打了幾年交道,外表顯得純樸簡單卻很機智的人,實際上是個地道的惡魔。“查封太平間,派技術人員來取證、驗屍、拍照。通知林雨飛他們馬上到醫院來。”厲建帶著一個警察來到醫院的總值班室,叫醒了正在睡覺的當天的總值班高籃峰。“厲警長,你怎麼來了?”高籃峰打開門吃驚地看著厲建和他身後的警察。“高科長,真巧哇,你值夜班。我早就不是警長了,我是解放軍軍管會刑偵組組長。”“哦,對對對,我也不是科長了,我是保衛科的乾事。解放了,我們都棄暗投明了。厲組長,屋裡請!大清早來我院,一定有什麼重要事情吧?”“當然有重要事情。抓一個罪犯。”“罪犯是誰,在哪裡?”“你們醫院的病理科技術員,藏豪。”“藏豪?他犯什麼罪了?”“強奸。報紙上說的那個黑夜裡的惡魔就是他。”“是嗎?你們有證據麼?”高科長瞪大了眼睛。“當然有,昨晚他又強奸了一個婦女,我們追蹤了他半個晚上,總算把他找到了。”“你們抓住他了嗎?”“還沒有。”“他住在太平間裡。”“我們剛才去過太平間,他今晚沒住在太平間。”“那他就住在樓上的獨身宿舍,我上樓把他叫下來。”“不行,老高,這小子健壯,我們不是他的對手,製服不了他。不能驚擾他,防止他跑掉。你先悄悄到宿舍裡看一眼,看看他在不在。”“好的,我上樓去看看。”高籃峰邊穿軍裝邊說,“其實,我早就察覺他不是什麼好東西,好人誰會住在太平間。我覺得他天天夜裡鬼鬼祟祟的,好像在乾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就是沒有證據。”天已經蒙蒙亮了,一夜沒合眼的厲建和警察興奮地坐在總值班室裡一點兒困意都沒有。惡魔是個剛混入解放軍隊伍中的國民黨軍官,這個結果讓厲建感到滿意,估計軍管會對這個案子的結果也會滿意,明天一旦報紙把這條新聞報道出來,社會、政府、老百姓皆大歡喜。厲建的心裡總算鬆了一大口氣。自從跟著藏豪逛妓院,高籃峰可算損失慘重,少校軍銜沒了,科長的位子沒了,又得了性病,老婆整天對他沒有好臉,孩子也瞧不起他。他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這半年多來,他一直憋了一股氣,忌恨藏豪。俗話說,人不報天報!沒想到他藏豪也有這一天。高籃峰感覺很痛快,盼望著藏豪得到應有的懲罰。獨身宿舍在高籃峰辦公室的樓上,他剛上到二樓就聽到藏豪特有的鼾聲。他悄悄推開藏豪宿舍的門向裡麵望去,屋子裡住六個人,藏豪的床靠近左手的窗戶,他正蒙著頭呼呼大睡。於是,高籃峰輕輕關上門,回到總值班室。“怎麼樣,他在宿舍裡嗎?”“在,他正在呼呼大睡呢!”“太好了!我們立刻上樓抓他!”“不妥。我們三個製服不了他,恐怕再加上幾個人也很難製服他。你們其他的人什麼時候到?”“一時聯係不上,估計還要等很久。不過我們還有一個人守在太平間等著技術科的人員取證和驗屍。”“驗屍乾什麼?”“我懷疑他在體育場強奸後,回到太平間,把自行車放在停屍房裡,然後又在停屍房裡奸屍,之後才回宿舍裡睡覺。”聽了厲建的講述,高籃峰突然想起來兩年前的一樁事情。他立即向厲建彙報:“幾年前,有個護校的學生去太平間取人體教學標本,無意看到他摟著個女兵的屍體在睡覺。但等我得到消息帶人過去時,隻看到他正躺在床上呼呼睡覺,根本沒有女屍,隻有一條大狼狗的模型。女屍安靜地躺在停屍房裡,衣服平整,沒有被動過的跡象。後來,我把那個謊報軍情的學生臭罵了一通。為這件事,我幾次向陶主任道歉。”“你當時驗屍了嗎?”“沒有。說實在的,我根本不相信世上會有這種事發生。”“是啊,這種事善良的人想都想不到,更無法相信。所以,他的罪行會很隱蔽,一直沒露餡。不過,再狡猾的狐狸也總會露出尾巴。”“對了,出納室金櫃失竊的案件也有人曾舉報他,我當時沒相信。會不會也是他乾的?”“其實我也一直在懷疑,可是沒有證據。後來巨款找到了,也就沒繼續追究。看來這家夥的狡詐遠超過我們的想象。這回他可跑不掉了。”“那現在怎麼辦?等他醒了不是更不好辦了嗎?”高籃峰有點兒著急,“這樣吧,到旁邊宿舍裡找幾個年輕人幫忙。”高籃峰帶著厲建和那個警察來到獨身宿舍第一個房間。“同誌們,大家都醒醒!有任務。”“高科長,有什麼重要任務啊?”六個年輕人坐在床上看著他們。“這位是市軍管會刑偵組的厲建組長。今晚他們發現病理科的技術員藏豪犯罪了,刑偵組請你們配合抓捕他。”“抓藏豪呀,我們幾個恐怕對付不了他呀!他太壯實了,還是再多找幾個人吧。”高籃峰說:“沒有人了,就我們九個人了,應該沒問題。”厲建說:“這樣吧,你們趁他睡覺時悄悄進入他的房間,用行李繩把他連人帶床一起捆起來,然後我再用手銬把他雙手銬住。”於是,高籃峰帶著六個年輕人拿著三條行李繩悄悄來到藏豪床邊,他們把行李繩一圈一圈從床下繞到藏豪身上,六個人同時用力把繩子勒緊。藏豪被驚醒了,他用力掙紮著想從床上坐起來,無奈三條繩子從他的脖子一直纏到腳讓他動彈不得。他瞪大眼睛看著周圍的年輕人,又看看高籃峰,吼道:“高籃峰,你要乾什麼?”“我要乾什麼?你先說說你自己都乾了些什麼吧!”高籃峰向旁邊挪了一步,藏豪看到站在他後麵的厲建,表情一下子僵硬了。沒想到一覺醒來又被捆了,他明白這一次不同於賀蘭那次,是在劫難逃。他老實了,躺在床上不再掙紮。藏豪手腕和腳腕被手銬、腳銬鎖住,老老實實躺在床上接受了審訊。夜裡受害婦女被帶到醫院裡指認了他,還有一些受害者也被警察帶到這裡指認了他。接著,他被警察帶走了。醫院給受害的女人買了回家的火車票。女人臨走時對送她的警察說:“如果那天他沒拿走我的火車票,我可能就不報警了,我會悄悄離開那片樹林回火車站去。這件事情傳出去很不光彩,希望你們替我保密。”警察說:“你應該報警。如果你不報警,我們抓不到他,還會有更多的人受害。不過,你放心,我們會替你保密。”陶主任不願接受這個事實,他非常惋惜失去了一個好幫手,他再也找不到像藏豪這樣又能看太平間,又會整容化妝,還能做標本的全能人才了。他後悔沒全力為他找個女人成個家,也許他有女人了就不會去犯罪了。但陶主任始終善良地認為藏豪的本質還是好的。一周後,藏豪全部主動招供,從奸屍到盜竊醫院金櫃,從敲詐到強奸,反正他是活不成了,不如痛快地說出來。聽著藏豪的交代,厲建羞愧地低下了他那一直驕傲和自信的頭,發自肺腑地對林雨飛說:“如果他的情商也像他的智商這麼高,他一定能當一個比你我都合格的刑警。”又過了一個星期,迎來了公審宣判。公審會在醫院的大禮堂召開,藏豪穿著一身被撕去領章的軍裝,胸前掛著白色的大牌子,寫著:盜竊流氓強奸犯藏豪,在他的名字上畫了一個大紅叉。藏豪低著頭,仔細聽著最後的宣判結果。法官宣讀了長長的宣判書,最後讀到:“判處盜竊流氓強奸犯藏豪死刑……”台下響起掌聲和哄笑,淹沒了法官的下一句話:“緩期執行。”藏豪也隻聽到了“死刑”兩個字。這是他早已預料的結果,他很鎮靜,很坦然,沒有任何表情,他覺得他的惡魔生涯該終結了。他交代了所有的罪行,但沒交代巧兒摔死後他登上五樓把矮子打昏拋到樓下摔死的事情。這是唯一一件隻有他自己知道的事,他打算把它帶進棺材裡。他的心裡還有一絲遺憾,他沒有抓住崽子替巧兒報仇,他還想再看鮑梅一眼,他想知道月翠現在怎麼樣了。他將帶著這些遺憾走進墳墓。藏豪“哇哇”地叫起來,眼淚噴射出來。警車的警笛聲淹沒了他的哭聲。一瞬間警車駛出醫院,開往通向城北監獄的大路,最後消失在一片茫茫塵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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