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老師抱著一堆試卷進來,“我隨機發下去,你們幫老師批改一下。”“好。”許庭深幾分慵懶地趴在桌子上,視野落在窗外,身前的同學將試卷遞給他,見沒地方可放但是又不敢招惹他,隻好小心翼翼地伸著手。許庭深沒辦法接了過來,他抬眼隨意看了一眼,正準備放在桌屜裡,突然指尖一頓。薑初?僅僅是一個名字,就藏著年少時無數的苦澀和雀躍,叫人移不開眼。字真好看,他下意識看向坐在窗邊的女孩,薑初看上去是在認真批改,其實神思早就不知道飄到哪兒去了。許庭深輕笑了一聲。於是大家發現,從來不聽課的校霸居然破天荒地聽課了。校霸雖然不愛學習,但是數學成績還過得去,看到薑初這瞎幾把寫的答案忍不住挑了挑眉。同桌湊過來,“呦,薑初的卷子?這也太……”他話還沒說完,許庭深偏頭望著他,平靜的眼神透著一股子威脅,生生把他的壞話都憋了下去,隻能咽了口唾沫違心道,“太厲害了,學霸。”說完還豎起了大拇指。許庭深嗤笑了一聲,“算你有眼光。”同桌:“……”薑初的數學爛到沒眼看,許庭深改到最後發現她居然就考了六十分,某人覺得這分數委實有點不太好看,大手一揮改成了一百六十分,一百五十分加十分美貌,不能再多了,再多怕薑初驕傲。許庭深覺得自己簡直是個人才。改完卷子要歸還,許庭深想私藏又不忍心看到薑初找不到卷子,於是抬筆在卷子後麵畫了一個豬頭。薑初拿到卷子隨意看了眼分數,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這是哪個傻逼的給她改了160?這人的數學應該比她還差吧。薑初搖搖頭,將卷子塞進桌屜裡,又拿出一本課外書開始看。完全不知道自己被當成了傻逼的許庭深還有點美滋滋,他眯了眯眼,“這小孩,怎麼不愛學習呢。”用的是他平時最不愛聽的恨鐵不成鋼的句式。“……”旁邊的男生有些一言難儘地看著許庭深,但又不敢把心裡想法說出來,隻好咽了下去。肖磊這兩天一直關注著許庭深,發現這兩人根本不熟之後又纏上了薑初,除了上廁所都跟著她。薑初脾氣好,任他在眼前晃當做沒看見。“薑初,你一個人行嗎?”她點點頭,“你先走吧,這剩下還有一點我自己能完成。”“好,拜托啦。”薑初戴著一次性的黑色口罩,襯得臉頰白皙,她拿起粉筆給黑板上的畫上色,一扭頭肖磊站在地上舉著粉筆,她眨了眨眼睫,想說的話在舌尖上繞了一下最後吞了下去,嘴角微微扯起一個小小的弧度。許庭深從窗口經過看了一眼,那樣耀眼的人,跟彆人站在一起,可是跟自己距離卻那麼遙遠,像是隔了一整個世界。他胸口無數苦澀彌漫開。一直到回到家他還是覺得難受,呂韻寒給他榨了杯果汁,他握住玻璃杯的手指握緊,因為失了神也沒注意就喝了下去,還覺得味道不錯。“你給我喝的是什麼?”呂韻寒笑了笑,“芒果汁。”對芒果過敏的許庭深被嗆著了,要不是知道這位繼母對他比對自己親生兒子還客氣,許庭深差點以為她存心要害自己。於是第二天人見人怕卻頂著一張賞心悅目的臉的校霸被迫戴上口罩,幸好是冬天才不顯得那麼突兀,隻是上課時間候他也不摘下來,成功地引起了老師的注意。“坐在最後麵戴口罩的那位同學,你上來把這題解一下。”許庭深站起身,很多道視線落在他身上,有癡迷的、驚訝的、害怕的、不屑的,可唯獨有一個人沒有情緒地,輕輕落在他身上,像是冬天微微帶著寒意的雪花,他往左看了一眼,長睫在臉頰上落下參差不齊的陰影,時間被拉成好幾倍,每一秒都漫長而無措。那天放學正好輪到薑初那組打掃衛生,同組有幾個女生假裝忘記有這回事,走得很是瀟灑,留下來幾個也知道薑初脾氣好,留下一堆沒乾的活給她。薑初也不氣憤,慢悠悠地擦著窗子。許庭深經過走廊的時候聽到兩個女生說——“我們這樣不好吧?”“沒事沒事,肯定會有男生幫她的,我們去吃飯吧。”他腳下一頓,鬼使神差地轉過身,走到窗口女孩一雙清澈的眼睛正好抬起來對上了他的,叫人心口一跳,薑初戴著口罩,像是發現了同類似的,微微有些費力地抬起頭不落痕跡地打量著他,而後抿唇笑了,像是甜膩的蜜一直流到心口。從不打掃衛生的許庭深拿起黑板擦擦黑板,薑初弄好窗子走過來,“你不用幫我。”許庭深手一頓,“我是替彆人打掃衛生。”“哦……”她微微有些尷尬,抬起手撓了撓耳後,“那你能把椅子放下來嗎?”許庭深手長腳長,自然是很快完成了任務,薑初手上拿著垃圾,“走吧。”他往前一步,伸手想奪過她手中的袋子,不想恰好碰到她微涼柔軟的手背,許庭深像是被什麼燙了似地收回手,心尖跟著一顫。“我自己來就好了。”她很快就扔完垃圾洗好手回來,看到許庭深還站在原地不免有些驚訝。地上不知道誰潑了水,結了一層薄薄的冰,薑初下樓梯的時候腳下一滑,幸好一雙有力的手從後麵拽住她才避免她從樓梯上滾下去,等她從剛剛的錯愕裡回過神的時候已經被按在男孩的胸膛裡了。薑初對異性沒什麼概念,從來不知道一個男孩的胸膛是這樣給人安全感的,更不知道這樣的接觸能讓人的心跳得那麼快。她從他懷裡起身,“對不起對不起。”然後倉皇而逃,再也沒了平時淡定的模樣。那天晚上許庭深做了難以啟齒的夢,他醒來後去洗了個澡,出來時依舊難以平息,男孩總能想起女孩身上淡淡的香味,隔著羽絨服柔軟的軀體。他臉紅且覺得羞恥,覺得自己褻瀆了高高在上的薑初。這樣的心事自然是難以傾訴,許庭深躲了薑初好幾日,即使對方根本不知道他是誰。“你臉上過敏還沒好嗎?”聽到同桌的聲音,許庭深偏過頭嗤笑,“怎麼?你就那麼想看到哥這張好看的臉?”“……”呸。許庭深低下眼瞼,他早就好了,隻是不敢麵對薑初,又或許是不敢麵對少年隱秘的心事。窗外傳來吵鬨的聲音,眾人一看,又是肖磊在追求薑初,大家都像看戲的一樣看著兩人,麵對肖磊的糾纏薑初依舊是那麼淡定。“我不信你沒有一點喜歡我。”薑初覺得那時候的喜歡真是單薄,好像靠一句喜歡就能支撐所有似的,她笑得很甜,“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好惹?”肖磊還沒說話,薑初手上保溫杯裡的水就已經倒在了他身上,“聽不懂人話就去精神病院看看。”冬天穿著羽絨服不至於燙著,隻是當眾被這麼羞辱肖磊自然很憤怒,他打算動手,身後班主任的聲音傳來,“你們在這做什麼呢?”偏偏薑初用十分無辜的眼神看向老師,“我……我就是出來倒水。”班主任心想這個肖磊太過分了,看把人家女孩嚇的,他把肖磊拎了進去,“再威脅同學我就請家長了。”肖磊:“……”同桌嘖嘖稱奇,“沒想到薑初脾氣也會這麼爆啊。”許庭深卻知道,縱然玫瑰美豔,卻也是帶刺的。他想到薑初沒有跟肖磊在一起,不知道為什麼有些愉悅,嘴唇一勾看黃毛都順眼多了。正是因為這件事,他才明白薑初是遙遠且不可觸碰的,靠近得越輕易,美夢破碎得越快。愛情不同於任何東西,它失敗了很難再有重來的機會,所以他一步一步走著,生怕行差踏錯失去所有。隻是許庭深也不知道,那天他親生母親忌日忍不住哭的時候,薑初也落淚了。每個人都有自己脆弱的一麵,卻總是以為旁人是天之驕子,拚命藏著自己自卑的地方,卻叫彆人以為它生來就堅強、璀璨。後來薑初上了電影學院,性格比從前開朗得多,許庭深也如願走進她的生活。薑初是很久很久之後才知道,許庭深跟肖磊打過一架,竟然是為了自己。肖磊本來是準備找薑初麻煩的,被許庭深攔了下來,後來兩個人都被叫了家長,還當著全校師生的麵念檢討書悔過。薑初忍不住得意,“你暗戀我這事,我感覺我能吹噓一輩子。”“你想吹噓一輩子?”她吐了吐舌頭,“對不起,我這樣是不是不太好?”薑初越想越覺得自己沒有良心,她皺眉,“我怎麼能傷害那麼好的深深呢,我是個渣女,當初第一眼看到你就應該撲上去……”薑初咳了咳,“好像有點像神經病。”許庭深勾唇,“你要真這樣,我倆孩子都有了。”薑初囧。那天領了結婚證,薑初發了條微博,許庭深轉發之後隻配了四個字,“暗戀成真。”“哥哥讓你吹噓一輩子。”許庭深摟著她的脖子,“但是你彆忘了自己欠了我多少。”回憶起上次打賭恐懼的薑初打了個寒顫。男人的唇湊近她,“小薑初是個有良心的人,應該會好好補償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