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臨川住院的這三天,季家人沒有一個來探望的。蘇蘿感到不可思議。她私下裡詢問過韓助理,韓助理猶豫好久,才說:“剛動完手術的時候,季先生的父親打過一通電話。”“之後再也沒有打過來嗎?”“沒有。”蘇蘿呆住。自小父母感情和睦順利,她從沒有想過這種情況的發生。她認為天底下父母沒有不愛孩子的,怎麼可能會有連兒子遭受槍擊也不會過來的父親呢?看著她呆怔的神情,韓助理說:“季先生已經習慣了。”麻蛋。好……好心疼。韓助理不說還好,他這麼一說,蘇蘿更心疼季臨川了。她愈發為自己的那句玩笑話而感到愧疚。那枚梧桐葉被蘇蘿小心翼翼的藏了起來,不敢拿出來。臥床三天之後,季臨川終於可以下床行動,但醫生建議不要劇烈運動,隻適合慢慢的走動。他也不肯用拐杖。蘇蘿對他的固執再次有了新的認知。饒是生病靜養,季臨川也不曾放棄工作,視頻會議照開,需要他審核的文件依舊會過目。蘇蘿忍不住問他:“為什麼要這麼拚命呢?休息一下好好放鬆不好嗎?”彼時季臨川剛剛結束一場會議,眼睛酸澀。聽到蘇蘿這樣孩子氣的詢問,他笑:“我不光是為自己一個人工作,還有其他員工。”蘇蘿不理解他的意思,季臨川耐心和她解釋:“在其位謀其政,任其職儘其責。我既然承擔了這份責任,就不能夠任意而為,我需要對我的員工負責。”蘇蘿明白了。同時也感到一絲羞愧——她甚至連自己名下總共多少個度假村都弄不清楚!有的度假村名字她都不知道。和季臨川相比,她真的是隻掛了個名字而已。話說回來,如果真的讓她去經營度假村,隻怕過不了多久就會破產吧……蘇蘿並不是經商的材料。蘇海華和林雪蕊看中季臨川,多半也有考慮到這一點,他是那種能夠承擔起責任的男人。將蘇家的家業交予他代為打理,也能夠避免落沒下去。蘇蘿這兩天記性又有點不太好了,算算有段時間沒有接受定期治療,這次出來的匆忙,藥也忘記帶了。常常會忘掉一些小事情,譬如打開手機準備查個資料,結果刷完了一遍社交網絡美滋滋地看完新番,心滿意足地關掉手機,後知後覺,咦,自己剛剛想要做什麼來著?蘇蘿不得不重新利用起手機上的便簽提醒自己一些重要的事情,然而遺憾的是,她自己也常常會忘記打開便簽查看。都是些無關痛癢的小事情,也沒有造成什麼大的影響。蘇蘿看不到季臨川的腿傷成什麼模樣,隻能靜悄悄地從韓助理那裡了解到,季臨川的傷口恢複的不錯。他身體素質原本就好,愈合的也快。她這才鬆了口氣。季臨川可以下床活動的第二天傍晚,季扶風風風火火地過來,被蘇蘿毫不留情地關在病房外:“你來乾嘛?”季扶風笑的一臉純真無害:“怎麼?我連看望下自己親愛的哥哥都不行嗎?聽說哥哥中彈之後,我的這個心啊,就像是在油鍋裡煎一樣……”“都這個時候才過來,你的心都煎成黑油渣了吧?”蘇蘿毫不留情地戳穿他,“還是最近又開始裝純情小妹妹騙男人騙上癮了?準備開啟女裝大佬新世界了嗎?”季扶風拱手:“小公主咱們能少說兩句麼?我這坐了十幾個小時的飛機風塵仆仆地趕來,能說點好聽的話來安慰下我這顆純情又蒼老的心麼?”蘇蘿傲慢地看著他:“你在這裡等我,我去問問你哥哥,想不想見你。”嫌棄地看了他一眼:“上次還一口一個季臨川呢,現在就哥哥哥哥叫開了,你是撩漢太多撩習慣了?怎麼不叫他好哥哥呢?”季扶風:“……”沒想到啊,有一天他想見哥哥也得叫人通報了。還被人嘲諷了一頓。季臨川剛剛散完步回來,正準備換衣服,病號服的紐扣都打開了兩粒,聽到聲響,又攏緊,遮住胸膛,看到臉頰淺紅的蘇蘿,慢慢鬆開手:“怎麼這麼急?”蘇蘿看到了他衣襟後被汗水打濕的一小塊。她說:“印第安老斑鳩過來了,你要看他嗎?要是不想見的話我替你把他趕走。”“印第安老斑鳩?”“呃……就是季扶風。”季臨川笑了:“你倒是會給他起外號。”蘇蘿說:“誰叫他天天嘰嘰喳喳腦子也不好使來著。”“等會再讓他進來吧,我先換身衣服,”季臨川說,“這樣不太合適。”五分鐘後,病房內。季扶風看著季臨川這模樣,嘖嘖稱奇:“哥哥真是命大啊,中了彈還能像沒事人一樣。”季臨川還沒說話,蘇蘿率先懟了起來:“是的呐,臨川就是福大命大運氣好,不像你,摔一下就能咳半天血,走兩步路就暈倒。彆說中彈了,被個玻璃珠砸一下都能在床上躺上十天半個月的。”季扶風說:“喂喂喂,你這是瞧不起誰?”蘇蘿對季臨川說:“以後乾脆給扶風改個名字吧,就叫季弱柳好了。”季扶風:“……”Ojbk,他確認,和這兩隻打嘴炮完全就是失策。這一對的戰鬥力加起來堪比銀河戰艦,不是他一個小破船能夠擋住的。“你來有什麼事?”季臨川直截了當地問他,“我可沒有閒情逸致和你兄友弟恭,有事說,沒事滾。”季扶風捂著胸口,剛想繼續誇張地大叫悲傷,季臨川極淡的一個目光掃過來,他又悻悻然地把話吞進了肚子裡:“嗨,其實也沒什麼事,就是父親不是想著叫我去俄羅斯那邊嗎?我不太想去。”“這是父親的決定,和我沒什麼關係,你要說也該去找父親,”季臨川神色依舊冷淡,“俄羅斯那邊正開拓新市場,你過去挺不錯,正好大顯身手。”季扶風險些跳了起來:“我不想離開我親愛的祖國……”“是不想離開你在這邊遍地撩開花的男人們吧?”蘇蘿說,“俄羅斯那邊多好啊,戰鬥民族,說不定撩到你菊花燦爛開——”季臨川呆愣愣地看著她:“……啊?”糟了,和任真真她們幾個聊天習慣了,口無遮攔,在這些人麵前也收不住了。蘇蘿把未說完的話吞進腹中,不敢看季臨川的臉色,聲音如蚊蟲細細:“男人嘛,就該多出去鍛煉鍛煉。”季扶風悻悻然離開。嗚,早知道來這裡就是個錯誤。他就不該自取其辱。季扶風臨走前還拋下了個重磅消息:“我媽媽的副卡被收走了,父親發了好大的火,不許她再參加什麼亂七八糟的綜藝節目。”蘇蘿了然。上次參加《奢侈的下午茶》時,周昭影和孟書月的一番互相懟,觀眾們可是看儘了笑話。季臨川說:“要是再胡說八道,你的卡離停也不遠了。”季扶風:“……算你狠。”蘇蘿在巴黎的這幾天也沒閒著,下午的時候會出去逛街敗金。有一次竟然偶遇國內的小粉絲,蘇蘿微笑著與她合影告彆。小粉絲轉頭發了微博,又是一陣吹上天的美貌;合影中,蘇蘿淡妝淨服,眼神澄澈,笑容輕淺。評論中除卻真愛粉的尖叫,不少路人也被這張合照給驚住了。[艸這顏值也太能打了吧][乍一看還以為是精修,蘇蘿這是自帶美顏吧][逆天神顏]……有娛樂新聞聯係上任真真,詢問蘇蘿的行程,任真真當然不會說蘇蘿是千裡迢迢奔赴照顧未婚夫去了,而是含糊地以“外出度假散心”為由糊弄了過去。蘇蘿錯過了《銀樓香玉》的試鏡,卻也沒什麼好遺憾的。人生中難得事事圓滿,錯過這一茬,說不定後頭有更好的在等待著她。林雪蕊打了好幾通電話過來,詢問季臨川的情況,並給出了不少飲食上的建議——她也知道自己女兒不可能會親自洗手作羹湯,隻列了張菜單出來,叫蘇蘿去指定的那家中餐館裡訂。蘇蘿一邊記著,一邊問:“乾嘛對他這麼好?吃什麼不都一樣嗎?”這話說的毫無底氣。林雪蕊笑了:“乖蘿蘿,愛是相互的,你總不能什麼都不付出,心安理得地享受著季臨川對你的好吧?”“他哪裡對我好了呀,都不怎麼陪我……”在季臨川的腦袋裡,恐怕隻存在嗯嗯啊啊和工作吧。再沒有其他東西了。“蘿蘿,你如今年紀還小,還不太懂,”林雪蕊語氣柔和,“你或許覺著季臨川對你不夠關心,沒辦法天天陪你逗你開心;但你想想,他有在空閒時間去尋歡作樂嗎?沒有吧。他雖然分給你的時間不多,但那已經是他所有剩下可以用來休息的時間了。”蘇蘿被她說的晃了神。“當然,一切還是以你的意願為主,”林雪蕊說,“你好好想想,我們不著急。”蘇蘿揉揉頭發。啊,還是好煩躁。下午她收到尹英時的一張邀約——他的朋友在蒙馬特舉辦了場畫展,為時三天,邀請尹英時參加;正巧蘇蘿也在,尹英時便多要了一張邀請函。算起來,蘇蘿和尹英時也有段時間沒見麵了。她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去,試探著問了一下季臨川。季臨川正在看一本書,聞言,抬眼看她,鏡片後,眼眸漆黑而沉靜。他說:“想去就去唄。”蘇蘿撐著下巴:“可惜我沒有合適的禮服和小鞋子啊,來的時候太匆忙,都沒有帶——”“錢包放在你右手邊桌子中第二個抽屜裡,”季臨川掀開一頁紙,淡聲說,“隨便刷,沒密碼。”蘇蘿說:“我有錢!”“勞煩公主大人給我一個為你花錢的機會,”季臨川摘下眼鏡,失去眼鏡的遮擋,目光也溫柔了不少,“我能有這個榮幸嗎?”“既然你都這麼說了,那我就勉為其難地答應你好了。”蘇蘿毫不客氣地拿了他的卡,無意間發現,他錢包裡夾層裡露出了張證件照的邊邊來。手下動作一頓,心裡的惡魔小人瞬間戳死天使小人;蘇蘿背對著季臨川,輕輕地把那張照片往外拽了拽。藍色的證件照底上,蘇蘿笑的沒心沒肺。這是她畢業時候拍的照片,拍的很失敗,因為笑的太開心,眼睛都眯了起來,沒辦法用,隻好請攝影師重新拍了一份。怎麼跑到了他錢包中?季臨川的聲音自背後響起:“需要我幫你參考挑選衣服嗎?建議你選擇可以遮住肩膀的,最好長度在小腿以下——”蘇蘿被他嚇了一跳,錢包從手裡掉落,直直墜到地上;她慌忙蹲下身體撿起,反駁:“老封建,乾嘛穿那麼多?”“不是,”他平靜地說,“今晚巴黎再次降溫,多穿一些,彆著涼。”手忙腳亂地把錢包放回原地,蘇蘿頭也沒回:“知道啦知道啦,你是我媽媽嗎?”她的心跳的很快,開門時哆嗦了兩下才擰開。艸。季臨川該不會真的對她有意思吧?還是說……隻是基於妻子的尊重?不管哪種可能,都叫蘇蘿心亂如麻。蘇蘿最終買了條及踝的墨綠色長裙,同尹英時一起參加。舉辦畫展的是尹英時早先留學時的舊友,尹英時稱呼他為吉恩,高大的身材,淡金色的發,像是愛琴海一樣的藍色眼睛。他先是給了尹英時一個擁抱,極力誇讚蘇蘿的美貌;蘇蘿零星聽了幾句,在聽懂這人以為自己是尹英時女友時,微笑著禮貌回答:“抱歉,我是他的妹妹。”吉恩立刻問尹英時:“你的妹妹有男朋友了嗎?你認為我適合和你成為一家人嗎?”在得到回答之後,他連連歎息:“尹,你該早些告訴我你有這麼一個漂亮的妹妹,我衷心地感到遺憾。”吉恩是典型的野獸派畫家,用色大膽而絢麗,蘇蘿興致勃勃地一路看過去,讚不絕口。把吉恩誇的飄飄然,把蘇蘿引為知己恨不得現在就要拉著她去喝上兩杯。還有其他的朋友需要招待,吉恩依依不舍地親吻蘇蘿的手背,同尹英時暫時告彆,保證自己等下就會過來。尹英時噙著笑打趣蘇蘿:“你的風采不減當年啊。”早在幼時,蘇蘿就能夠引的一群小男生為了她打架鬥毆,鬨出了不少亂子來。蘇蘿說:“要是我現在還是那個身高160體重160的家夥,恐怕吉恩也不會這樣殷勤吧?”尹英時笑了笑,沒說話。“你要小心林斐,”尹英時說,“他如今也在巴黎,我擔憂他會再度找你。最近,你最好不要一個人出門。”乍一聽到林斐的名字,蘇蘿依舊是一陣不舒服。她捂著胸口,應了一聲。經過上次的事情,已經發展到隻是聽到名字就厭惡的狀態。“你彆擔心,”尹英時凝視著她,“不管發生什麼,你都可以找我,隻要我能幫得上忙。”尹英時一直這樣,在孩子群裡始終是大哥哥的姿態;從小到大,調節孩子間矛盾、公平做出裁判的人從來都是他。蘇蘿心中一股暖流湧過:“謝謝英時哥。”肩膀被人輕輕摟住,她聞到一股好聞的雪鬆氣息,訝然抬頭,她看到季臨川,紐扣一絲不苟地扣著,板正而嚴謹。“哎?”蘇蘿驚住,“你怎麼在這裡?”他應該在醫院中啊,按照計劃表安排,現在他應該在做複健吧。他是怎麼跑到這裡來的?他的腿能支撐的住嗎?“陪你,”季臨川低頭看她,微笑:“如果放任未婚妻獨自一人來看畫展,我這個未婚夫也未免太不合格了。”哎哎哎?季臨川這是被什麼奇怪的東西附體了嗎?怎麼突然間變得這麼溫柔體貼?而且她也不是獨自一人啊,明明有尹英時陪伴呀。挺安全的。蘇蘿沉浸在“季臨川竟然從醫院中跑出來”和“季臨川竟然要陪她”這兩種巨大的震驚中,直到季臨川微笑著和尹英時告彆,從容地帶她到了畫展的另一角,才醒悟過來:“我們為什麼不和英時哥一起看?”旁側的人時不時回頭看著一對來自東方的美人,男人高大英俊,女子小巧美麗,像是兩顆耀眼的寶石。熠熠生輝。“彆再叫他英時哥,”季臨川聲音淡淡,摟住她肩膀的胳膊收緊,將她更加貼近自己的胸膛,恨不得抱在懷中,“我不喜歡你這樣稱呼他。”“嗯?可是我從小到大一直都是這麼叫他的啊,”蘇蘿十分費解,抬頭看他,“你今天好像有點怪怪的哎?出什麼事了嗎?怎麼回事?”季臨川輕描淡寫:“沒什麼,隻是吃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