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史那卓麵有向往之色:“我尊敬漢人,因你們注重大義黑白分明,追求太平和睦的盛世,聽說長安在盛世之時夜不閉戶路不拾遺,是嗎?”提到這個薛崇訓自然聯想到了唐太宗,宣揚的貞觀之治大概就是如此。他不禁露出了自嘲般的笑意:“公主把咱們想得太過完美簡單了,大義當然是要的不然無法組建有效的秩序。但太宗受到的尊敬是建立在赫赫武功和一係列利益基礎上的,若非幾番戰爭勝利、又稱‘子女錢帛儘可與之’,單憑什麼大義能得到天可汗的尊稱麼?”阿史那卓所有所思地看著他。他見旁邊沒有什麼外人,便不禁感歎道:“此次聯合各族討伐*,各邦各部落豈是僅僅因默啜政權殘暴不仁之故?就說契丹人,急於擺脫默啜汗廷的控製,卻在當初坐牆上觀;等突厥兵敗出漠南,就急忙起兵呼應,不僅想占有烏羅護之地,還想在漠南的利益分配上分一杯羹。其他部族也是好得不多,所謂大義,不過如此。”阿史那卓忍不住有些同情地說道:“不管怎麼樣,你取得了勝利並受各族尊重,應該高興才對,為什麼總要這般憂愁……什麼事才能讓你開懷呢?”薛崇訓愣了愣笑道:“要不今晚你留下?”阿史那卓忙道:“你說過的話,可不能食言!”薛崇訓看了一眼她隆起的胸脯,還有披在肩上的長發,不知怎麼回事長發總能暗示他想到性,便吞了一口口水厚顏無恥地說道:“我幾個月都沒碰過女人了,你就可憐一下罷。”阿史那卓頓時一張臉緋紅,低著頭說了聲“我要走了”,急忙轉身就走。薛崇訓最終還是沒有強迫她,不知是因阿史那卓讓他覺得可愛的緣故,還是多日相處熟悉了不好下手,總之是作罷了。……薛崇訓沒有讚同張九齡提出的妥協折中政策,關於拒絕承認契丹對烏羅護統治之事。從中看出玄虛的隻有蘇晉一個人,因為盟主之策就是蘇晉密謀提出的建議,知道內情的人少之又少,其他人當然沒法憑空猜出薛崇訓的用意。一日蘇晉便入帳麵見薛崇訓,問道:“突厥汗國的勢力從漠南驅逐,往後這個地區的主人應當是誰?”薛崇訓隨口道:“朝廷當在突厥南廷重置單於都護府,派兵駐守。咱們作為漠南地區的征服者,自然當仁不讓為此地之主。”蘇晉搖頭道:“單於都護府置於黑沙城之後,狀況仍會與其他關外都護府一個樣子,無非就是隻有幾個軍事據點,起到監視轄地內軍務的功用罷了,或許能從當地人的農牧經營中分得一些稅賦,但無法真正掌控這片土地。究其緣故,我漢民自古以農耕為主,不便在這種適合遊牧之地開拓,萬方以民為本,沒有根基就算不上土地的真正主人。”薛崇訓聽罷以為善,點頭稱是:“這般說來,可以預見到驅逐了一個遊牧部族,取代它的隻能是另一個遊牧部族。”“正是如此。”蘇晉沉聲道,“臣久思此事,認為逐漸取代突厥之地的應是鐵勒諸部,其部落多是以前的回紇聯盟,他們難免因此坐大。不過回紇數十年來的表現對我大唐倒也無甚敵意,在西麵抵禦吐蕃及北部牽製突厥頗有功勞,隻是……”薛崇訓立刻沉聲道:“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咱們絕對不能完全信任任何異族,如果能聯盟拉攏最好,但坐視他們壯大非明智之策。”“臣的看法與王爺儘同。”蘇晉道,“回紇的勢力太廣,漠北瀚海之地有其活動,又要延伸到漠南居於我朝之鄰;不僅影響至西域,近年來更有向東麵室韋達怛人居住之地遷徙的跡象。這樣一個龐大的部落聯盟,就算不是敵人,也是我朝的一個潛在威脅,不得不防。”薛崇訓道:“蘇‘侍郎’有何良謀?”蘇晉道:“回紇各部落雖大,但眼下正處低穀。西北鐵勒三姓剛被默啜大軍所敗,突厥汗廷遷殘餘勢力到漠北又讓周圍的部落寢食難安,他們短時間之內無法顧及向南拓展勢力……”“回紇人多地廣,但文明程度比不上咱們,恐怕也難以出現蘇侍郎這樣深謀遠慮,預見到族群發展大略的人才。”薛崇訓插了一句話。蘇晉繼續說道:“正是如此,若是我們趁此先機把漠南的地盤分一部分給契丹,等以後回紇涉足此地時必會出現一山二虎相互防範的局麵。契丹人雖不馴,對中原的敵意也比回紇多,但他們屬於室韋血脈,語言文字風俗等非方麵與突厥一脈的回紇無法相容。漠南地區出現兩個勢力,對咱們來說總比一個統一的勢力來得好。”薛崇訓點頭道:“如果這樣做,正好可以用漠南一部分適合牧場的地區向契丹人交換烏羅護,兩全之策。蘇侍郎今日進言可是此意?”第一百零八章刀叉唐中軍營地四周構築起了簡單的工事,營門搭建了兩座箭塔,陸續有各族使臣貴族的車仗到來從箭塔下經過,讓它們又有新的感覺就像是宮門的“闕”。此地條件惡劣,臨時建造的設施又十分粗陋,比起長安宮廷那些考究的建築禮製相差甚遠,但真正的權力不全靠那些東西,就像現在這個無名之地一下子就變成了北方各族聚會的中心。十月初今年的第一場大雪總算降臨,薛崇訓以瑞雪兆豐年的吉兆,遂於下雪的當日召集各國使節和貴族到中軍大帳相聚。大帳上方掛著一副白紙勾勒的地圖,白生生的顏色一如外頭白茫茫的大地,又如一塊大蛋糕等著人們去瓜分。帳內暖融融的,幾堆火上烤著全羊,旁邊的軍士仔細地翻滾著羊肉將它們烤得皮兒金黃,肥油滋滋冒出,一股子誘人的香味在帳篷中彌漫叫人聞著口中生津。軍中有靠譜的廚師卻沒有做宮廷宴席的材料,加上遊牧族喜歡肉食,唐人乾脆烤了羊肉配上美酒準備聚宴。這時上方的虎皮軟塌上仍然空著,各國來使卻到得差不多了,紛紛坐食幾案旁閒扯,他們彼此之間大多不認識,一開始隻和自己人說話,漸漸地相互介紹相認了某某是契丹首領的弟弟某某是奚的寵臣,雖然沒見過麵卻也有所耳聞,便熟識談論起來。大夥兒越來越隨意,大多盤腿亂糟糟地坐在地上,這種情況要是擱唐朝內地簡直就像一幫土豪暴發戶的聚會,世家定會嗤之以鼻,因為在矮幾上就食的起碼坐姿也應該是跪坐,使臣們見沒凳子卻大多席地亂坐,在此化外之地也沒得辦法。不一會兒忽然聞得一陣大聲的謾罵,眾人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