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太平公主……”薛崇訓聽到這裡心下頓時隱隱一痛,緊張地抓住宇文姬的手,瞪圓了眼問道:“她……她怎麼了?”在這一刻薛崇訓忽然覺得整個大明宮都那麼冷清而寂寞。不料宇文姬卻道:“你彆急,她沒事。我上月把脈時就疑惑‘症瘕’好像減少了一些,但是這種病從來都是不治之症,行醫經驗上完全沒遇到過會好轉的情況,所以我就沒輕易說什麼。但是今天我再次進宮診脈時,竟然發現她的症瘕已經好了!實在不可思議,當時我都不敢相信……”“母親……醒了?”薛崇訓瞪圓了眼睛問道。宇文姬搖頭道:“沒有,但是如果停止服用yù清道姑配製的丹yào,應該會很快蘇醒,因為我確診脈象恢複正常,她的身體已無大礙。”薛崇訓先是驚喜,瞬息之後情緒變得複雜起來,意識到太平公主醒來將可能會讓權力格局重新麵臨動dàng。“你告訴彆的人沒有?”薛崇訓沉聲道,他說出來之後心中一陣糾結,好像不是出自自己口中一般。宇文姬道:“告訴yù清和金城公主了,金城公主叫我暫時不要聲張,先來告訴郎君。”薛崇訓心下一沉,暗忖道:金城的看法和自己一致。他立刻轉身向承香殿走,這時眼前的光線忽然一陣昏暗,抬頭看時,原來是一片烏雲遮住了剛剛還明媚的太陽。他看了一眼承香殿飛橋懸空的宏偉建築群,又停了下來。我這是要去乾什麼?薛崇訓回過頭時,隻見宇文姬正臉sè蒼白地看著自己,他便喃喃說道:“神醫眼中的絕症竟然讓一個道士用誆人的丹yào給治好了,這是上天給的機會,可是天給的機會我竟然在質疑……”宇文姬道:“她是你的母親,生下了你!”薛崇訓一時間仿佛不知自己身在何處,茫然地看著宇文姬那張嬌媚的臉。耳邊又響起宇文姬的說話聲:“金城公主叮囑yù清和我,不能告訴任何人,又讓yù清繼續喂服丹yào,聽郎君的決定……我想了許久也大概明白了,如果太平公主醒來,會奪走郎君的權力是嗎?”“母親姓李,我竟然在教唆他人暗示李家是胡人。”薛崇訓露出一個奇怪的笑容。“她會懲罰你?”薛崇訓看了她一眼道:“問得好……薛二郎她是不喜歡的,武大郎一表人才書讀得也好,會是他?嗯,武二郎也不錯,雖然學問不咋地但勇武有力,處事也果斷乾脆,也不完全是草包。”宇文姬應該聽明白了,臉sè更加慘白,急忙搖頭道:“不會那樣的!”“我得想想。”薛崇訓róu了róu太陽xùe,“你跟我一起回家吧,對了這事就四個人知道,不要再有第五個人了,知道嗎?”宇文姬急忙點點頭,複雜的目光一直關注著薛崇訓的神sè。薛崇訓再次注視了一會兒中殿二層上的星樓,轉身走了。回去乘坐的依然是鄯州帶回來的鬆木馬車,乘客除了薛崇訓和貼身隨從三娘,現在又多了宇文姬。這輛車用了幾個年頭了但並不見破敗,實木做的東西確實經久耐用。三娘看了好幾次薛崇訓的臉,大概是也注意到了他今天的神情有些不同。他一句話也沒說,宇文姬也默默低著頭,車廂內的氣氛十分沉悶,隻聽見車軲轆“嘰咕嘰咕”的聲音,偶爾有一兩聲馬鞭甩動。“郎君,你們……”三娘終於忍不住開口了。薛崇訓輕輕碰了碰宇文姬道:“現在是不要讓第六個人知道。”三娘疑惑不解,薛崇訓繼續說道:“我的母親病好了,停服丹yào就能蘇醒。”“哦。”三娘麵無表情地應了一聲。良久之後,宇文姬沒頭沒腦地問道:“我聽人說以前大聖皇帝(武則天)處死過自己的兒子,是謠傳還是真的?”“應該是真的,而且不隻一個。”薛崇訓淡淡地說道,“不過……母親雖然是她的親生nv兒,總是有些差彆的。”宇文姬顫聲道:“我不想郎君出事……”薛崇訓好言道:“你不要想得太多了,我不會有事的,如果那麼容易出事我能活到現在麼?”就在這時空中忽然響起了“隆隆……”的雷聲,有點像鼓聲但時辰不到,薛崇訓挑開車簾抬頭看了一會,見烏雲已經完全遮住了太陽,天空一下子仿佛很低一樣。然後聽得三娘那有點沙啞的聲音道:“要下雨了。”第三十章白鶴承香殿星樓上一隻白鶴從窗前掠過,翅膀靜止輕盈地在宮闕之間滑翔而過。yù清停下手抬頭看去,眼睛lù出了羨慕的目光。白鶴漸漸飛遠,她便埋頭繼續做自己的事兒,左手輕輕拖住右邊的衣袖,右手拿起一枚xiǎo勺子伸到容器裡麵。就在這時身後一個宮nv的聲音道:“道長,金城殿下來了。”yù清頓了頓一言不發,過得一會兒金城公主便自己掀開厚厚的帷幕走了進來。暖閣mén後的厚幕是為了阻擋外麵的煙霧,星樓中三個銅鏡日夜不修地煉丹,外頭煙霧繚繞十分嗆人,太平公主修養的這間暖閣mén口掛上帷幕有效地阻隔了煉丹造成的空氣hún濁。金城光彩照人,一身白裙一塵不染輕盈飄逸,猶如仙nv下凡一般,美麗的臉蛋世間罕見。yù清若有所思地看著她,又看了一眼窗外,但此時空中已空無一物,方才那隻白鶴已不知飛往何方去了。“你們下去罷。”金城說了一聲,一旁的宮nv忙屈膝退下。她的聲音如此純淨不含一絲雜質,猶如從天上響起的天籟之音。金城見yù清不理不問地坐在那裡搗鼓丹yào,也不以為意,她已經習慣了yù清的這種自我標榜的清高脫俗。她的目光從yù清身上移到半透明的伯伯金sè絲簾內,太平公主仍然安詳地躺在那裡,猶如在午睡也像是一尊遺體。金城公主便問道:“殿下按時服用丹yào了麼?”yù清點點頭,“一切都按你們說的辦了。”“你……”金城緩緩地說道,“本為道家mén人無拘無束卻照料了殿下那麼長時間,又從未恃寵要求任何回報,品行直叫世人敬佩。”yù清淡淡地說道:“俗世之人如何看我並無關係,我也並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