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府上候著,您儘快回來。”太平公主趕到麟德殿時,朝臣們已經散夥了,卻見李隆基那小子捷足先登,已經先到皇帝跟前了。太平公主一聽到李隆基那假惺惺的哭腔,當時差點沒把早上吃的東西都惡心出來。隻見李隆基跪在地上,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說道:“臣以微功,不是長子卻為太子,已懼不克堪,未審陛下遽以大位傳之,臣惶恐不安,請陛下收回成命……”李旦看了一眼滿麵怒色的太平,暫時沒有搭理她,好言對李隆基說道:“社稷所以再安,朕之所以得天下,皆三郎之力!今帝座有災,故以大位授之,轉禍為福,三郎何疑?你為孝子,何必待柩前然後即位?”李隆基頓時嗷啕大哭,大呼自己孝心不夠雲雲。太平公主聽著心裡憋著一口惡氣,這廝明明想笑吧,非要弄出一副哭相來,你說惡心不惡心?“陛下,三郎是來逼宮麼?”太平公主怒不擇言,指著李隆基就惡狠狠地罵了一句。李旦道:“妹妹何出此言?朕的皇位安好,隻因天降異象,朕對上天十分畏懼,不敢忤逆上蒼重蹈覆轍,傳三郎以大位,正是為了躲避災禍,並無他意。”太平旋即大哭,淚濕沾襟,本來她就生得豔麗,這麼一哭真是梨花帶雨楚楚可憐。如果是以前,她隻要這麼一哭,李旦這個做哥哥的沒有不滿足她任何無理要求的道理。但是……這次卻不同了。李旦突然變得冷漠無情來,讓太平大為不解。他忽然喃喃說道:“道家言修身治國,皆要摒除私念,順其自然,朕即位以來,卻一直沒有做到,以致局勢動蕩天下不安,朕有愧於列祖列宗……今番為李唐皇朝千秋萬代計,為天下億兆臣民計,朕傳出皇位,有何不可?”他說這番話的時候,正襟危坐,滿麵嚴峻,以前的溫情脈脈連一絲蹤跡都沒有了。說罷,李旦從皇位上走了下來,扶起李隆基道:“三郎可以辜負朕,但不能辜負李家列祖列宗!”一邊說一邊攜李隆基之手,把他拉上了台階,將其按在皇位上。那榻上仿佛有針一般,李隆基的屁股剛剛沾到椅子,立刻就站了起來。李旦執拗地按住他的肩膀:“坐下!”“父皇……”李隆基眼睛裡的淚水洶湧而出。而一旁的太平公主隻能怔怔地看著他們父子倆,她不知道自己心裡究竟是怎麼樣的一個滋味。是的,李旦是她的親哥,一個爹媽生的!可是,就算是親兄妹,也比不上直係血脈,畢竟人家父子才是真正的一家人啊……太平公主也不哭了,再哭也沒用,隻是剛才哭出來的那些眼淚還沒乾,粘在長長的睫毛上在宮燈的映襯下閃閃發光晶瑩剔透。李隆基呆呆地坐在皇位上,雖然屁股隻是輕輕沾著椅子的邊緣,但他已是感覺呼吸困難了,隻覺得胸口咚咚咚地大如雷鳴。在這寶座上,俯視大殿,整個空間都在視線之類,這種坐在高處的感覺,就像站在世界之巔,俯視天下蒼生,除了天,就這裡最高了!不然怎麼叫天子呢?李旦道:“吾意已決,讓有司備好儀仗禮樂,朕便正式下詔傳位於三郎。”[第七章決斷“母親……”車外傳來薛崇訓的喊聲。這時太平公主那架寬大華麗的馬車停了下來,周圍的帶甲侍衛也勒住戰馬,停在了道旁。太平公主掀開珠光寶氣的車簾,便看到了兒子正騎著馬獨自站在街邊。她默然看著兒子,但她的神情從容莊重,沒有任何痕跡,和在李旦麵前哭哭啼啼的模樣大相徑庭,除了眼睛有點紅,已然看不出彌端。在兄長麵前哭鼻子多數時候是有點假,不過她忽然覺得那種感覺很好,除了這一次……能夠哭,其實是一種放鬆和依靠,能感覺到被人寵著。在其他人麵前,在依附自己的官吏麵前,她能哭麼?沒用!李旦應該是寵她的,不然以前怎麼會答應她無數次的無理要求呢?可是,一旦涉及到核心的東西,他就能變得如此無情!太平心裡百感交集,說不上恨,畢竟平時李旦哥對她確實是千依百順。這讓太平想起了自己的母親,武則天對她的寵愛更甚李旦,卻在政治需要的時候毫不猶豫地殺掉了薛紹,給她留下幾個嗷嗷待哺的孩子。真不怨武則天,更不怨李旦,世間事總有它的規則。……隻見薛崇訓從馬上翻身下來,目光一刻也沒有離開母親,他的目光如此專心,仿佛他的眼裡隻剩太平一個人一樣。薛崇訓的心裡現在確實隻有母親一個人,他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她的身上了。“母親,今上怎麼說?”薛崇訓問道。太平不動聲色地說道:“你上車來,和母親一起回府。”薛崇訓躬身抱拳道:“是。”說罷將韁繩遞到旁邊的一個侍衛手裡,等彆人為他開了車廂的木門,他才彎腰上了車。豪華的四架馬車再次啟動,又寬又大的車子確實坐著舒服,穩穩當當的。“今上執意要傳大位給三郎。”太平公主淡淡地說道,一麵說一麵觀察薛崇訓的臉。但是薛崇訓隻是皺眉應了一聲:“哦。”他本來想繼續苦口婆心地再勸母親的,但最終沒有再說,總是老調子怕母親的耳朵都聽出了繭,便懶得多言,隻是默默地坐著看著她,等著她的態度就是了。兩人相顧無言,車廂裡很穩但依然有點顛簸,他們的身體也隨著車廂輕輕晃動,車輪上塗了油沒多大的聲響,隻是外麵那些沉重的鐵騎踏得石板路噠噠脆響。太平公主臉上的神情依舊莊重,有上位者的氣勢。所以她雖然是薛崇訓的親生母親,薛崇訓在她的麵前也總是感覺有壓力,一種無形的威壓。不料這時她帶著這樣表情忽然說道:“崇訓,你過來挨著母親坐。”他不禁抬起頭來看著太平公主,可是她的臉上卻依然一臉冷熱……他感到壓力山大,想想自己都二十多了,還要蹭到娘身上撒嬌?如果是普通母親還好點,關鍵她是太平公主,這讓薛崇訓感覺十分彆扭,屁股上有膠水沾著一樣,久久沒法起來。太平公主的眼睛裡閃過一絲帶著怨氣的疲憊,頹然道:“你處處賣力,是因為害怕李三郎,和我在一條船上怕連累到你?”薛崇訓不知道母親為什麼會這麼說,心裡尋思也許是在皇帝那裡受了打擊?他急忙說道:“世上最靠得住的人是誰?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