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這種藥可以擦前麵嗎?”“前麵也有傷?”裴娘清脆如鈴的聲音道:“不是,今天沒穿胸衣,衣服太粗了磨得胸口那地方火辣辣的疼。”薛崇訓道:“那你為什麼不穿?”“娘說我的胸衣太醜了,怕影響郎君的雅興。”薛崇訓道:“這藥是擦瘀傷的,不能亂用……倒是有個法子。”薛崇訓站了起來,尋來一張牛皮紙,取下腰間“七事”上的小刀,將牛皮紙裁下創可貼大小的兩塊,又在一麵上塗上了一些漿糊,拿到櫚木大案前,說道:“貼到那裡,彆磨傷了。”過得一會,裴娘弄好了之後說道:“真管用,郎君怎麼會想出這樣的法子?”“乳貼。”薛崇訓的嘴裡蹦出兩個字,然後說道,“暖閣外麵的床原本是晚上當值的奴婢睡的,一會你就睡外麵。”裴娘的臉上頓時一喜,郎君不再攆她,至少可以在這裡做近侍了,雖然同為奴婢,但在薛家的地位又比其他奴婢高了一截。因為近侍可以經常和主人說上話,有時候是非常重要的,其他奴仆都得有幾分忌憚。“裴娘一定儘心儘力服侍好郎君。”她叩首輕快地說道。薛崇訓點頭道:“你後爹從小到大在薛家呆了二三十年,忠心耿耿,所以我家待他也不薄,你好自為之。”裴娘熱心地說道:“郎君要燙腳麼,我出去為郎君打盆熱水進來。”“我剛剛才洗過澡,不必了,現在你到外麵去,有事我再叫你。”等臥室裡隻剩下薛崇訓一個人之後,他便起身吹滅了蠟燭,並未睡下,卻枯坐在窗戶前。今晚沒有月色,但窗外的燈籠卻亮著。外麵亮,裡麵暗,這樣讓薛崇訓心裡有了些安全感……其實他從來不覺得自己很安全。曆史上,也就是不兩年之後太平公主覆滅的事件始終像懸在頭上的一把利劍。也許自己的結局方式和父親是一樣的,死在親戚手裡。薛崇訓房裡的燈熄滅後,全府基本就等於宵禁了,無人敢發出太大聲的聲音。寂靜中,他想了很多,從前世到今生……又想到眼下正要辦的事情,也猶豫過,不過他仍舊沒有打消念頭。[]divaligergt;第六章杏花傳說隋煬帝為了炫富,把絲綢纏在樹上,結果外國使節對他說:既然絲綢多得纏樹,為什麼不給街上那些乞丐穿?曆史是勝利者書寫的,唐代隋而立,當然不會給它說什麼好話,真假也難辨。不過隋朝有乞丐應該不假,而且不僅隻有隋朝有許多苦難的人。大唐都城長安亦是如此,在供奉著紀信的城隍廟後麵有一處廢棄的院子,原屬公家的財產,因為一時沒有派上用場,就這麼丟在那裡,倒成了許多乞丐難民遮風擋雨的地方。“這個老大娘家裡遭了天火,全家都被燒死了,真是可憐,村裡的人不僅不予以援手,反而說她做了虧心事才遭雷公天譴……唉。”宇文姬仍舊一副乾淨利索的男人裝束,背著一個大包袱,頭也不回地說道。薛崇訓站在她的身後一言不發,隻是默默地看著。“大娘,晚上天氣冷,我給你送了床舊被子。身上的燒傷好些了麼,我給你開的藥記得按時敷換。”過了一陣,她站了起來,對薛崇訓說道:“那邊還有個,倆孩子都染了風寒,你要和我去看看麼?”“你先忙,不用管我。”薛崇訓麵無表情地說了一句。宇文姬和他擦肩而過的當口,嘴角露出一絲笑意:“我說世上沒有那麼巧的事吧?千福寺能遇到你,城隍廟還能遇到你……彆動什麼壞心思,有句話朋友之妻不可戲,我已經有夫家了。”薛崇訓如實說道:“千福寺真是巧遇,這裡見你,是我的人跟到的。”“怎麼?”宇文姬隨口問道。薛崇訓冷冷道:“這些人是可憐,難道被你父親害死的無辜的人,家裡的孤兒寡母不可憐?”宇文姬打了個寒顫,臉色一白,眼睛裡露出見到鬼一樣的表情:“你……你說什麼?我聽不懂。”“三娘,你見過吧?還有和她一起的其他人,現在在哪裡?”三娘這個名字雖然簡單而普遍,雷同者很多,但此時此景恰好對宇文姬提起,就沒有什麼雷同的可能了。宇文姬倒退了兩步才站穩腳跟,震驚地看著薛崇訓,口齒不清地說:“家父的事我不清楚,他也不讓我們管……他答應我們以後好好做官,造福百姓……他做過什麼,你想乾什麼?”想著自己要乾什麼,薛崇訓的眼睛裡閃過一絲淡淡的憂傷,那憂傷雖淡得難以察覺,卻隱隱疼痛。為什麼?他已經讀不懂自己了。他抬起頭,隻見一片樹葉從高處落下,緩慢的輕輕的,原來春天也會落葉……“國法道德,善惡有報,我是大唐的官員,懲惡揚善除暴安良是本分天職,你說我要乾什麼?”薛崇訓麵無表情地說道。宇文姬怔了怔,片刻之後回過神來,冷冷道:“你真是那麼鐵麵無私的人,叫人跟蹤我做什麼,跑來和我說這些做什麼,直接去查到人證物證,該怎麼辦就怎麼辦啊!”“你說的。”薛崇訓轉身便走,“三娘就在我手裡,她就是證據,禦史台會管這件事的。”“等等!”宇文姬神情慌亂,看了一眼手裡的藥包,“你等我片刻,我把這幾包傷寒藥給那兩個孩子……我不信,除非我親眼看到三娘。”等宇文姬回來,薛崇訓用嘲弄的語氣說道:“惺惺作態,你們家一麵做傷天害理的事,一麵在這裡裝什麼好人?”說這句話的時候,薛崇訓心裡產生了一種解脫一樣的快感。宇文姬臉色蒼白地說:“你不信沒辦法,我真的不知道家父以前究竟在做什麼。但三娘他們我也知道,看模樣並非善類。我也問過家父,家父說,如果不儘力讓自己的妻兒過好日子,還講什麼善惡?不管他做過什麼壞事,但對親人絕沒有過虛情假意,女兒還能怎麼樣?幸慶的是家父現在改正了,親人就一定會原諒他的。”親人……那麼被親人算計欲置之死地而後快是什麼滋味?薛崇訓想了想,好像沒什麼感覺,不過如果是前世的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