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武則天)當初手握大權,為了鏟除異己,大肆殺掠士族,士人至今心寒,豈願意再看見另一個女人掌權?人心不可違,母親儘早收手,保得一家平安,忠言逆耳啊!”“給我住嘴!打,你們還愣著乾甚,拿鞭子往死裡打!”太平公主憤怒得咬牙切齒。不一會,台階下麵就傳來了劈裡啪啦的鞭聲,還有薛二郎痛楚的慘叫。他又喊道:“長兄!長兄還杵在那兒作甚,你不能看著我被打一聲不吭,長兄快勸勸母親……哎呀!”薛崇訓聽罷心道:我和你比不得,你能傾向太子,我卻不能,跟你學那是兩頭都是死路!太平公主的注意力被薛二郎轉移,注意到了一言不發低調的薛崇訓,轉頭看著他道:“怎麼,你也要背叛我?”薛崇訓情知母親怒不擇言,急忙道:“兒萬萬不敢。”太平公主冷冷道:“今天你在千福寺私會馮元俊的未婚妻宇文姬,彆告訴我是巧遇!”這樣的小事母親怎麼會知道的?薛崇訓真是萬萬沒想到,更沒想到她會這麼快知曉。宇文姬的未婚夫是馮元俊,馮元俊是太子身邊當紅宦官高力士的堂弟(高力士原名叫馮元一),和宇文姬在非公事場合見麵,確實有私通氣息的嫌疑……這樣的聯盟手段並不新奇,當初唐中宗為了鞏固皇權,拉攏武家,竟然讓自己的老婆韋皇後和武三思在一張床上下棋。薛崇訓低頭說道:“兒從家過來向母親問安,因來得太早,便順路去千福寺走走,不巧就遇到了宇文姬……母親明察,兒傾向太子有什麼好處?”太平公主雖然在憤怒的情緒之中,但頭腦仍未糊塗,薛崇訓的最後一句話確實是有道理的,她這才看了薛崇訓一眼道:“我不是要監視你,有個官員正好從那邊過來,看見你們倆一路出來,和我隨口提了一句而已。”薛崇訓又道:“請母親放過二郎,人各有誌,打也無用。”這麼一句話,不是勸,反倒有落井下石之嫌……但薛崇訓隻能這麼說,母親在氣頭上,不這麼說難道要說二郎言之有理?……也許有理,但人在其位身不由己,況且這不符合太平公主的處事風格,不是一句勸就有用的。薛崇訓清楚,薛二郎難道不清楚?[]divaligergt;第三章冷巷正如薛二郎所說,家宴沒能吃成,隻能各自回家。初春時節,依然日短夜長,從鎮國太平公主府出來,夜幕已漸漸拉開了。薛崇訓騎馬,侍衛奴仆一起回家,奴仆們有的舉著馬杖,有的扛著戳燈,一行人沿著街便向南而行。每盞戳燈上都寫著一個“薛”字,有一根長柄連著,平時插在門前的底座上,出行時方便帶上照明。今天遇到宇文姬,讓薛崇訓想到了一件事:有必要把她的未婚夫太常寺少卿馮元俊拉下馬!一則,由薛崇訓出手,可以消除母親心裡絲毫的懷疑,他不可能和高力士密往;二則,由於薛崇訓是受萌封的太常卿,其實沒能控製住太常寺,太常寺的常務和大部分權力實際上是操於太常少卿馮元俊之手,把他弄下去,換上太平公主或者自己的人是很有好處的。太常,掌陵廟群祀,禮樂儀製,天文術數衣冠之屬。在唐朝,太常寺對權力場的影響,其中有一點:權貴官員家的子嗣要出仕,有一條路徑,就是在國家祭祀的時候充當副手,參加完這樣的祭祀,便可以出來做宮廷千牛侍衛或者低級文職官吏了,然後通過家族的勢力往上爬。誰有資格在祭祀的時候參加,自然由太常寺決定。所以抓住太常寺的權力,對培植黨羽是很有作用的。這樣的部門,怎麼能拱手讓太子的人摻和呢?通過前世的曆史知識,薛崇訓更加意識到了作為太平公主長子的危險,但彆無他徑,隻能設法幫助母親太平公主,能爭一分是一分,試圖度過危機……因為對手來頭太大,太子,也許還有皇帝,隻有母親才有這樣的實力和身份與之周旋。不能看輕對手,不僅是年輕的太子,還有皇帝。今上李旦能從武則天時期活到現在,這段時期政局多麼動蕩危險,他前後當了兩次皇帝,豈是沒有點頭腦的人?“郎君,這條古寺巷太黑太冷清,晚上不是很太平,我們是不是要繞道?”隨從的一個方臉漢子示意牽馬的奴仆停下,對薛崇訓稟報道。他叫方俞忠,他們家世代都是河東薛家的奴仆,同門的奴人都叫他老方,平時不怎麼說話,但手底功夫不淺,所以被薛崇訓看上專門負責保衛工作。薛崇訓聽罷說道:“這是在長安城,有什麼不太平的?晚上寒氣下降,我想早點回家,不用繞道了。”既然主人發話,方俞忠再不多說,隻對周圍的侍衛道:“注意著點。”於是隊伍繼續前行,大家也不以為意,郎君說得對,在長安城敢動薛家的人必須有點大背景才行。牽馬的奴仆龐二一邊走,一邊頭也不回地用輕鬆的口氣說道:“郎君,俺媳婦說,裴娘年紀差不多了,今晚就送到郎君房裡。”龐二和方俞忠一樣,都是薛家的世襲奴籍,長得是一肥二胖,口頭禪便是“俺媳婦說”,他的老婆“不托西施”還是薛崇訓賞的。“不托”是麵條的叫法,大概因為麵條是用刀把麵餅或麵片直接切成條狀之後再煮食,不用手掌托著,用以區彆在此以前直接用手掌壓成的薄片“湯餅”。不托西施以前就是賣麵條的,因為夫家獲罪受了牽連充作奴籍,薛家便買過來賞給了龐二,以示嘉獎他長久以來的忠心。裴娘就是不托西施的女兒,從前夫家帶過來的,今年大概十三四歲了,以前就準備給薛崇訓做通房丫頭,現在年紀已差不多,所以龐二提起了這事。但自從薛崇訓得到了前世的記憶,他的很多想法都不自覺地發生了變化,這時覺得一個十三四歲還是讀初中年齡的小女孩不太適合服侍男人。於是他說道:“告訴不托西施,不用把裴娘送過來了,以前說的那事就此作罷。”在寂靜的夜空中,不知何處飄來了一陣鹵肉香,前麵牽馬的龐二頓時猛吸了幾口,口水幾乎都快流下來,用幾近深情的口氣說了一句:“是鹵豬頭肉。”周圍頓時好幾個人忍不住笑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