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與相遇的神明締結契約之後,可琳在回家的路上微笑著注視著手背上的印記。
她已成為了自己口中那位邪神的使徒,然而這位邪神似乎並不像她想象中的那般惡劣。
邪神向她引薦了尼歐,並賦予了她一份名為“神器”的神秘禮物。
她手上的印記,也是特彆之人的象征,他如此告知她。
她還被告知必須儘快離開這個村莊,但可琳懇請再給她幾天寬限期,以便與村裡的精靈們告彆。
“不知道告訴他們我要離開時,他們會作何感想。”
可琳將尼歐和神器藏匿在了森林中,心中思忖著其他精靈對她告彆時會作何反應。
過去,可琳曾多次決定離開村莊,但這卻是她第一次正式向村裡的精靈們道彆。
她也在向這個曾讓她心生依戀的村莊告彆。
或許在精靈之中,會有人因她的離去而感到難過。
“說起來,我對倫德爾有些歉意。”
隨著村莊的逐漸接近,倫德爾的身影在可琳的腦海中閃現。
起初,可琳還擔心倫德爾可能會將尼歐從她身邊奪走,但在介紹尼歐之後,倫德爾並未有任何可疑的舉動。
他隻是偶爾在她不在場時輕撫尼歐,甚至提供了一些稀有植物來裝飾尼歐。
可琳開始懷疑自己是否對倫德爾太過苛刻了。
“倫德爾長老?”
正當可琳思考倫德爾的事時,一個繁忙的村莊景象出現在她眼前。
村子中央矗立著一棵枯萎的大樹,許多精靈正神色嚴肅地交談著,其中就有倫德爾。
顯然,村子裡發生了重大事情。
可琳急忙跑向倫德爾和其他精靈,想要弄清楚發生了什麼。
“……可琳?”
聽到可琳跑向村莊的腳步聲,正在與其他精靈交談的倫德爾轉過頭來看向她。
倫德爾的神情顯得僵硬,而與他對話的精靈們的臉色也同樣難看。
顯然,情況比可琳預想的要嚴重。
可琳以為倫德爾可能會讓她去幫忙,於是徑直跑向他。
“倫德爾長老!需要我幫忙嗎?”
可琳在倫德爾麵前停下,微笑著問道。
但倫德爾的表情依然陰沉,他默默閉上了嘴,目光凝視著可琳。
周圍的精靈們,也用責備的眼神看著可琳,他們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可琳手背上的印記上。
在他們的注視下,可琳急忙遮掩起那個標記,並後退了一步。
“……”
可琳被精靈們突然投來的目光嚇了一跳。
她曾多次因手上的印記被人嘲笑,但這次,所有人一言不發地盯著她,這還是頭一次。
可琳對這種不熟悉的目光感到困惑,步步後退。
她剛一退後,周圍的精靈便轉身背對她,仿佛要將她圍在中間。
“你們突然在做什麼?”
“可琳。”
“嗯?”
“我們彆無選擇。”
麵對可琳困惑的表情,倫德爾說出了不祥的話語。
話音剛落,周圍的精靈便一擁而上,衝向可琳。
砰!
伴隨著一聲沉悶的響聲,可琳倒在地上,口中發出痛苦的呻吟。
“哎喲……!”
可琳皺著眉頭,想要檢查自己的情況。
但有人按住她的手臂和頭,她無法自由活動。
周圍的精靈抓住了她,限製了她的行動。
可琳抬起頭,向上看去,隻見倫德爾手持一根木杖。
“現在,我們將對可琳·施泰特執行控製儀式。”
倫德爾用莊重的聲音向可琳及所有的精靈宣布。
控製——聽到這個詞,可琳的臉色變得蒼白。
她從精靈古老的故事中聽說過控製的事。
這是一種魔法手段,用來懲罰那些偏離正道、傷害同類的罪人。
被控製的精靈將遭受可怕的痛苦,未經其他精靈允許便無法安息。
可琳回憶起控製的儀式,咬緊了嘴唇。
“倫德爾!求求你,放了我吧!”
“你這肮臟的東西,給我老實點!”
“我沒做錯什麼!真的,嗚嗚……!”
“啊!”
捂住可琳嘴巴的精靈試圖阻止她,卻被可琳狠狠咬了一口。
精靈尖叫著鬆開了流血的手。
可琳趁機掙脫了束縛,掙紮著靠近倫德爾。
“我沒做錯什麼!倫德爾長老,你說過,隻要我好好生活,其他精靈就會喜歡我!為什麼這樣對我!”
“你太危險了。所以我們決定,除了控製你,我們彆無他法。”
“我會離開村莊,我會離開的!所以,請放了我吧……!”
“閉嘴,安靜!”
抓住可琳頭部的精靈加大了手勁,可琳感到頭部仿佛要裂開,淚水盈滿了眼眶。
與此同時,倫德爾的木杖逼近了可琳。
那散發著藍光的木杖在可琳眼中如同怪物一般。
倫德爾朝著可琳念出簡短的咒語。
“遵從命令。屈服於天命。”
“不,不要……!”
“我們生於樹下,眠於土堆之下。”
藍光觸碰到可琳的皮膚,未知的符文開始被刻印其上。
這些發光的符文遍布可琳全身,逐漸增大。
從刻印符文處傳來的灼熱感,正侵蝕著可琳的身體。
身體傳來的熱浪使得可琳尖叫起來。
“啊,好痛!停下……!”
“在大意誌之下共夢同眠。”
“停下……!”
“服從。他是……”
儘管可琳尖叫連連,倫德爾仍繼續著儀式。
隨著藍光閃爍,刻印的符文數十次淡入又淡出。
身處符文之下的可琳痛苦地不斷懇求。
主持儀式的倫德爾額頭上也滲出了冷汗。
儀式在尖叫聲中持續進行,終於達到了尾聲。
可琳再次尖叫起來。
“停下!停下!”
哢嚓。
轟!
隨著她的呼喊,刻在她身上的符文碎裂開來。
纏繞著可琳的符文化作光的碎片,四散而去。
倫德爾主持的控製儀式失敗了,隻有可琳手背上的印記依舊閃爍著光芒。
倫德爾口吐鮮血,踉蹌後退幾步。
“咳……呃……!”
倫德爾瞪大眼睛望著可琳,眼神中滿是難以置信和恐懼。
儀式被阻止的可琳試圖起身,但壓製她的精靈依舊沒有鬆手。
幾個精靈趕去扶住了倫德爾。
“倫德爾長老!你沒事吧!”
在眾精靈的扶持下,倫德爾抹去了嘴角的血跡。
沒有人關心可琳的情況,相反,他們都忙著照顧試圖給她刻下控製印記的倫德爾。
可琳心中湧起了巨大的背叛感,深埋心底的黑暗情緒緩緩升起,耳畔似乎有聲音低語,天空也布滿了陰霾。
“誰覬覦我之所有?”
夕陽已落的天空忽然被烏雲遮蔽,這異常的景象讓任何人都覺得不自然。
填滿天空的異象並未止於此。
劈啪。
天空中的烏雲開始閃爍雷電,按著可琳的精靈們見到藍光閃爍的烏雲,手顫抖了起來。
“天空怎麼怪怪的?”
“這是……什麼……”
壓製著可琳的精靈們話未說完,轟鳴聲中,一道閃電落在了包圍可琳的精靈之間。
亮光閃過,震耳欲聾的雷聲中,灌木叢燃燒的地方騰起煙霧。
被雷電擊中的精靈抽搐著在地上翻滾,唯有可琳在雷擊後能安然行動。
“倫德爾長老,這是什麼……?”
靠近倫德爾的艾格西特問道。
倫德爾卻乾笑幾聲,抬頭望向天空,臉上浮現超然的神情。
可琳從未見過他這樣的表情。
他麵向天空,嘴角掛著譏諷的笑容,開口說道:“是邪神。”
“……什麼?”
“我們觸碰了邪神之物,現在他正看著我們。”
倫德爾話音剛落,又有一道閃電自天空劈下。
啪!
光芒一閃,一個靠近他的精靈倒在地上。
精靈們的目光轉向了倒下的同伴,他的最後一口氣淹沒在雷聲中,消逝無蹤。
“是你做的……”
站起的精靈拔出武器並環顧四周。
其中,有精靈試圖尋找這事件的起因,正是之前站在倫德爾身邊的那位。
他手指指向可琳,對她大聲喊道:“是你乾的!你把邪神引來了這裡!”
可琳睜大眼睛看著他,後者咬緊牙關,慢慢遠離可琳。
他的話隻是一個開始,聽到指控的精靈們紛紛站隊,指著可琳,傾瀉出憎惡的謾罵。
“你這個肮臟低俗的東西!”
“我就知道有一天你會惹麻煩!你終於把邪神招來了!”
“滾出去!你這肮臟的孽種!”
可琳不知如何應對這些侮辱。
明明是倫德爾先犯錯,試圖給她刻上控製印記,但這裡的每個人都向她噴灑著仇恨。
每個人都有理由指責可琳,精靈們一直厭惡可琳,但今天的敵意不同往常,更有人對她提出荒謬的指控。
“你從一開始就想帶著邪神來殺我們全部人!”
“不,我沒有……”
可琳想要回應那位精靈的話,但她的話語未能出口。
指責她的精靈打斷了她,他瞪著充血的眼睛,繼續斥責她。
“什麼意思,沒有?你是我們精靈族的恥辱!”
“我說沒有!我真的……”
“閉嘴!你這個邪神卑鄙的仆人,怎敢在我們麵前開口!”
可琳咬緊牙關,麵對著指向自己的手指。
此刻,她成了邪惡的存在。
無論她說什麼,這裡的精靈都不會相信。
然而,可琳還是必須要說,她必須傾訴長久以來藏在心中的感受。
“我……我說了沒有。”
“……”
“我說了沒有!我隻是想和大家和睦相處!”
她的真心話噴湧而出,可琳口中發出的聲音是她一生中最絕望的。
她最後一次如此坦誠是什麼時候?
自從失去關愛她的家人後,這是第一次。
可琳的拳頭,因真摯洶湧的情感而不受控製地顫抖著。
“我已經說了無數次沒有!但你們都因為我手上的印記而忽視我!沒人聽我說!”
她想和大家成為朋友。
為了這個念頭,她努力了很久。
她嘗試變得和其他精靈一樣,努力消除自身的缺陷,想要親近他人。
她嘗試改變那些討厭她的心,記得自己笨拙地修剪村中樹木的時刻,記得為了讓手上的印記消失,她曾抓得雙手流血。
她曾獨自哭泣,向森林中的樹木傾訴孤獨。
她曾以為,即便帶著印記,隻要能使用精靈語,就能被他人接納。
“所以我一直想要……我一直忍耐到現在……”
然後,她遇到了渴望已久的自然之靈——尼歐,這個唯一且神秘的朋友來到了孤獨的她身邊。
她結交了珍貴的朋友,並承諾永遠在一起。
隻要和自然之靈在一起,她就能被視為真正的精靈。懷揣著這樣的希望,她回到了大家所在的村莊。
“就一件事……我隻想要那一件事!”
但一切都沒有改變。
儘管她並沒有做任何值得這樣對待的事情,村中的精靈依舊厭惡她,懼怕她。
他們因為她手上的印記而恨她、責怪她、疏遠她。
帶有印記的精靈,從始至終都是局外人。
無論她怎麼做,都無法得到他人的接納。
“沒有人……理解我……”
隨著時間的流逝,受傷的始終是她。
世界上有些事情如同山嶽般不可改變,就像她手背上清晰的印記一樣。
至此,可琳最終不得不承認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