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1 / 1)

何內·巴歐赫,四十四歲,一個老實而且過著平穩生活的男人。他們約在一家咖啡廳。她馬上就認出他來了。一個胖嘟嘟的莊稼漢。狐臭很嚴重。模樣和電話裡的聲音完全相符。是個開朗的人。“我是從蘭巴克來的,”他用理所當然的語氣說道。她花了二十分鐘,才明白原來從蘭巴克來的意思是這位仁兄在一處很鄉下的地方種葡萄。蘇菲點了一根煙。他用指頭點點那包煙。“我現在就可以告訴您,跟我的話,這個就得戒掉……”一個大咧咧笑。顯然對自己能用這麼微妙的方式來展現雄風,感到非常得.99lib?意。他話不少,像所有獨自生活的人那樣。蘇菲什麼都不用做,就聽他講,並靜靜地看著他。她的思緒己經跑到彆的地方去了。她不得不逃。光想著以後要和這個男人進行的身體上的親密接觸,她就忍不住想再點一根煙。他談論著自己,他的葡萄園,他那隻從未戴過婚戒——不然就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的無名指。也許是咖啡廳裡麵太悶熱,還是已經有顧客開始點菜的用餐區那邊傳來的乒乒乓乓的杯盤碰撞聲,一股暈眩向蘇菲襲來,慢慢地,從肚子漸漸往上攀。“……沒錯,我們是有些補助,儘管這樣……那您呢?”問題來得很突然。“我什麼?”“您認為如何?這個有興趣嗎?”“不太有,老實講……”蘇菲會這麼答,因為不管他要問的是什麼,這都是個標準答案。何內發出了一聲:“啊。”不過這男的是個不倒翁,倒也是倒在自己的腳底上,問題是這種人無論如何也不會被自己的牽引機壓死。他的詞彙儘管有限,但其中有些仍會以令人感到焦慮的高頻率出現。蘇菲試著去分析她聽見的訊息。“您的母親和您住在一起嗎?”何內仿佛為了讓蘇菲放心似地應了聲“是”。他媽今天八十四歲。仍然“活潑的像隻小鵪鶉”。聽了讓人毛骨悚然。蘇菲想像自己被這個胖子壓在身上時,房門外麵還有個遊魂似的老太婆在轉來轉去,拖鞋的聲音,廚房的味道……刹那間,她又見到了文森的母親,麵對著她,背向樓梯,蘇菲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用力一推,力道之大,老嫗身體幾乎用飛的,腳都沒碰到最下麵幾階樓梯,好像是被人拿槍對著胸膛直掃……“您見過很多人嗎,何內?”她問,身子一邊向前傾。“這是第一次,”他的口氣聽起來像在宣布一種勝利。“那就慢慢來……”她用一個透明的塑膠套把那張出生證明裝起來。怕它會像其他那些幾乎同樣重要的東西一樣,怕自己弄丟了。每天晚上要出門前,她拿個塑膠袋,高聲地說:“我打開櫥櫃的門了……”然後閉上眼睛,看見自己的動作,她的手,櫥櫃,然後又說:“我把櫥櫃的門打開了……”“我打開右邊抽屜,我把右邊的抽屜打開了。”就這樣把每一個動作都複誦好幾遍,極其專心致誌地想把那些話語和動作焊接起來。一回家,連衣服都沒脫,就急急奔向櫥櫃,看看透明塑膠套還在不在。她不出門時,就用一個不鏽鋼夾子將它掛在冰箱門上。她有天也會把他殺了嗎?這個她尋覓中的陌生丈夫。不,一旦她找到了避風港,她一定會再去看某個像鮑赫威大夫那樣的專家。她會準備兩本筆記簿,必要的話三本也行,她會重新把一切都記下來,而這一次,再也沒什麼可以讓她分心的了。就像小孩子想得出來的解決辦法:如果我可以走出去,一定不會再讓自己得失心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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