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後的一個中午,烈日當空,熱浪襲得人透不過氣來。樹上的知了仍在不遺餘力地叫囂著,似乎還在嫌這沙市的熱浪不夠勁爆。古色古香的工作室內,冷氣的溫度足以讓人產生某種寒意。奇楠佛香的清雅之氣尚能起到一絲寧神的作用。男子縮了縮身子,讓自己在沙發中陷得更深些。先前見到的溫文儒雅的氣質全不見了,臉上是深深的哀痛,還帶著無法去除的恐懼,“麗莎,我最寶貝的小麗莎,從懸崖邊跳下去了!”一個保養得很好,看起來很有幾分韻味的女子聞聲抬起頭,似乎甚是吃驚,但並沒有出聲,隻是關切地看著老者,等他繼續說。“警察說她是吸食冰毒過多,產生幻覺,從崖上跳下去的,是意外。我不相信,我不相信!”老者長歎一口氣,有些歇斯底裡,“她怎麼會吸毒呢?怎麼會這麼沒腦子呢?唉,真是家門不幸,家門不幸,是報應,一定是報應,絕對不是意外,開始了,一切開始了。”“開始了,詛咒開始了。這個血色恐怖的詛咒。大師,有沒有辦法解?”老者的神情越來越恐慌,說到後來幾乎是語無倫次了。“詛咒?是不是你以前告訴過我的,66歲的時候便會應劫的預言?”紫竹大師的神情也開始緊張,似乎不再那麼自信。她快速地轉動手中那串深褐色的紫檀木佛珠,臉色顯得有些陰暗。“你今年本來已是傷官見官。66歲,運程走到下巴這個位子,不好。你看這裡還有一條這麼深的傷痕。所以一定會應劫的,你的分析是對的,這也許隻是一個開始。”紫竹上人仔細地觀察老者的下巴,指著他下巴底部那一條很明顯的疤痕。老者的神情明顯地一震,顯得更加慌亂。他抬了抬手,似乎想要遮掩什麼。但又想到了什麼,隻得無奈地放下,像一隻被鬥敗的公雞……“從麵相學來說,眼睛、眉毛、鼻子各個部位都代表著一定的年齡。如果代表這個年份的部位皮膚光潔明亮,而且形狀也長得很突出,外觀色澤看起來很漂亮,就說明這一年的運程會比較好。反之如果被破相或是有疤痕,就說明這一年的運程會有損傷。”“51歲,這個疤是51歲那年才有的。”紫竹大師掐著蘭花指,口中念念有詞。忽然,她失聲大叫:“鬼門大開,冤魂凝聚,所有的因,都種在那年,所有的果,均報在今年!”“51歲?是的,血咒也是由那年開始的。孽,我罪孽深重,恕無可恕!要何解?作何才能解?我有罪,可家人何辜?妻兒何辜?大師救救我,告訴我化孽之法?”老者神情痛苦之極,氣息漸弱。這個孽,像一條看不見的繩索,死死地掐著這個老人。十幾年來,一刻都得不到喘息……紫竹大師的心中更是陣陣酸楚,一個醫術如此之高明,救了那麼多人性命的神醫,誰又會想得到,在他的心中卻承受著如此劇烈的痛苦。這真是天作孽猶可活,自作孽無可救。羅伊家中,劉詩琪半躺在在沙發上,頻繁地調換頻道,一邊埋怨:“怎麼回事,這個時間段怎麼沒有好看的節目?真沒意思。”“老婆,吃蘋果。”羅伊將削好皮,又切成一塊一塊的蘋果遞給劉詩琪。她慵懶地接過,撅著小嘴,一臉不高興,“又要吃蘋果,每天一個,比藥還難吃。”劉詩琪以前既聽話,又乖巧,可是自從懷孕以後,可能是生理反應的緣故,變得很難纏,脾氣也越來越大。羅伊裝作很委屈地說:“老婆,這不是為了我們的孩子?我一個大男人,每天切好蘋果喂你,我容易嗎?”“好老公,真是一個好老公。”看見羅伊委屈的模樣,劉詩琪於心不忍了,從沙發上坐起,跑過去,輕輕地吻了吻他,轉身拿起一片蘋果開始細嚼慢咽。“老公,你不知道吧?你們前幾天碰到的那個年輕的跳崖女孩,居然是楊總的妹妹,就是那個大名鼎鼎的楊醫生的女兒。”這麼八卦的事情,劉詩琪居然留到現在才說,羅伊有點崇拜自己的老婆了。“楊總是誰?”陳星辰正準備去廚房倒牛奶,聽到劉詩琪的話,連牛奶也忘了倒,拿著空杯子便走到她的身旁坐下。這下劉詩琪可得意了,做了個鬼臉,看著羅伊。羅伊無奈地搖搖頭,走過來章起陳星辰的杯子去倒牛奶,他知道陳星辰有個習慣,每天這個時候都要喝牛奶的。“你知道羅伊為什麼對我懷孕這麼緊張嗎?還因為我懷孕了,對我這麼好嗎?”劉詩琪把聲音壓得很低,似乎怕被羅伊聽到。陳星辰搖搖頭,等著劉詩琪往下說。“我今年30歲,才有身孕,你不覺得奇怪嗎?”陳星辰心說,這有什麼好奇怪的,現在大都市中,30歲還沒有結婚的女人都大把大把的呢。但她並沒有說什麼,隻是很認真地聽劉詩琪繼續往下說。沒看到陳星辰有特彆強烈的反應,劉詩琪有些失望,她轉身拿起遙控器,關了電視,又神秘兮兮地說:“因為我先天性卵巢發育不好,不能使卵泡自然發育成熟。不排卵,就不能受孕和生育,所以我和羅伊結婚好多年都沒有孩子。”劉詩琪說到這裡有些哽咽。回想起當初因為懷不上孩子,非常痛苦和失望。為了不影響羅伊,還鬨著要跟他離婚,難得羅伊一直對她不離不棄,並說有沒有孩子不重要,重要的是兩個人在一起快樂就好。陳星辰聽著這些,對羅伊的印象改良很多,心說:“真看不出來,看他表麵甚是喜歡玩樂,做事情也毛手毛腳的,想不到卻是個重情重義的人呢。”這時,羅伊端著兩杯牛奶走出來,一杯給陳星辰,另一杯遞給劉詩琪。然後走到劉詩琪身旁,輕輕拍著她的肩膀說:“好了,傻瓜,說起這些,你又難過了。星辰,你看詩琪說了半天,也沒有說清楚楊總究竟是誰,我發覺她懷孕後智力真的有所下降了。”陳星辰似乎沒有聽出羅伊隻是在調侃劉詩琪,很認真地解釋道:“這是真的,心理學家真的研究過,孕婦的智力水準真的比平常人會有所下降。”“是噢,你這個京城著名的犯罪心理學家一直隱瞞著身份,搞得這麼神秘。還說什麼網絡寫手。這個李然也是個超級大騙子,連羅伊這個鐵哥們都不說真話。”劉詩琪是想到什麼就說什麼的個性,她又開始打趣陳星辰。陳星辰輕聲地解釋說:“我這個工作性質有些古怪,一般人怕是接受不了。所以才特意關照李然這麼說的,你們可彆見怪。”陳星辰由於不好意思,小臉變得通紅,非常好看,劉詩琪忍不住驚歎,“逗你玩兒的,我們不會怪你的。但是不對呀,你才多大?有這麼年輕的專家嗎?”接著又由衷地羨慕道,“身材、皮膚都這麼好,哪像我,現在胖得像頭豬。”陳星辰剛想回答,卻被羅伊轉過話題,“楊總是詩琪公司的老板,沙城著名中醫師楊曦的二公子。我們詩琪的不孕症就是楊老醫生給治好的。他的醫術和人品在沙城可是首屈一指的。真沒想到那天碰到的墜崖女生,竟然會是楊家四小姐。”劉詩琪的雙眼通紅,濕潤潤的,“是啊,他們家的人都不錯的,真沒想到,會遭遇如此的不幸,唉!”陳星辰端起牛奶喝了一口,不知道在想什麼,沒有說話。“對了,這個楊醫生是個很好、很和藹的人,但也是個怪人。”劉詩琪是有什麼說什麼的性子,性格爽朗得如同北方女子一般,一點不像沙城這個地方其他的江南女子,讓陳星辰特彆喜歡。“我的大肚肚,楊醫生從哪裡看出來是個怪人呢?”陳星辰覺得劉詩琪特彆可愛,30歲了,性格還率真得像個小姑娘。心理學理論中也曾經提過,幸福的女人好像都是這樣。所以說幸福的婚姻隻有一種,而不幸的婚姻有千萬種。劉詩琪也不知道人家是在打趣她,極認真地說:“他明明是這麼有名的醫生,醫術又這麼高超,人家做醫生都是不信鬼神的,是吧?但他卻一直堅持吃素,絕不殺生已有十多年。而且他信佛,有事沒事就往廟裡去,還總去找神婆。最搞怪的是,他診所正中間供的居然還是‘地藏王菩薩’,好像很少有人供奉這尊菩薩,是吧?”劉詩琪見陳星辰聽得很認真,搖頭晃腦地,說得更加起勁,“現在楊麗莎死了,這對老人家來說是老年喪女,白發人送黑發人,多難過的事情。楊老醫生也就此停了診,把整個楊氏診所交給大兒子楊震東去打理,而且沙市醫科大學中醫客座教授的職務也辭了,還瘋瘋癲癲地跑到很遠的地方去蓋‘化孽寺’,真不知道他要化什麼孽。”“所以我們的楊大總經理最近覺得特彆能埋怨,說他家老爺子化什麼孽不好,將幾百萬全拿去捐獻建造廟宇了。好幾百萬啊,他開個貿易公司,累死累活的,幾年也賺不到幾百萬。這下倒好,老頭子一捐就是幾百萬!他們家快傾家蕩產了。”聽劉詩琪的語氣,也有點為他們的楊總鳴不平,好好的跟錢結什麼冤家呢?陳星辰聽著劉詩琪的絮叨,眉心的結係得越來越緊。這個楊大醫生的所作所為看起來還真挺怪異,什麼時候真得讓羅伊帶自己去看看。看來這個沙城名醫的心中,肯定隱藏著一個不為人知的大秘密。陳星辰的手機忽然響了。這麼晚,會是誰呢?“您好!”她拿起手機,端著沒喝完的牛奶,回自己的房間去聽電話。羅伊仔細聽劉詩琪分析,也覺得楊神醫的行為頗不可思議,但他不是個愛八卦的人。他打開電視,調到中央5套,找到體育新聞,也不知道究竟有沒有在認真地看。“老公,你這副新眼鏡戴著還挺帥的呢。看來你那副舊的眼鏡摔破得還挺是時候的。”不知道劉詩琪是在誇羅伊,還是在損羅伊。陳星辰打完電話,本來好像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要對羅伊說的,但聽到劉詩琪說眼鏡的事情,她的眼中突然閃過一道冷冷的光芒。“羅伊的眼鏡是哪一天摔壞的,我怎麼不知道呢?”“上周五吧。他在公司好端端的,就把眼鏡給摔壞了。那副眼鏡還挺新的呢,價格也不菲。”劉詩琪想起這些就開始心痛,最近他們家好像很敗財啊!“上周五?不就是楊麗莎墜崖的前一天?”陳星辰的眉毛不動聲色地挑了一挑。劉詩琪好奇地回答:“是啊,但這兩件事情有關嗎?”“羅伊,明天下午能不能請個假,陪我去處理點事情。”陳星辰沒有回答劉詩琪的問題,卻神情凝重地問了另一個問題。劉詩琪搶過遙控器,把電視關了。很八卦地問:“什麼事啊,能告訴我嗎?”“當然,就是我們上次在山上碰到的那個奇怪的,一直叫鬼殺人的男孩,你還記得嗎?”陳星辰一邊問,一邊認真地盯著羅伊。羅伊點點頭。當然記得,想起那個男孩,到現在還後怕呢。男孩當時的眼神是那麼惶恐,羅伊雖然不相信這世上真的有鬼,但男孩帶給他的震撼卻是那麼真實!“他正在接受心理醫生的治療。不知道為什麼,卻一直叫嚷著要找那天在山上碰到的、在他昏迷時候陪伴他的那個男子,也就是羅伊你,陪他做心理治療。否則,他拒絕做明天的深層催眠。”陳星辰看起來也有幾分疑惑,她對男孩指定羅伊陪他做心理治療這件事百思不得其解。“為什麼要找我?我又不懂心理學。”羅伊很納悶,最近怎麼總發生一些離奇的事情。好端端地讓自己碰上一個墜崖的女孩;好端端地又會摔一跤碰痛頭;更鬱悶的是,3萬多塊錢才買了沒多久的照相機,還摔碎在穀底,找到的時候已經成了一堆碎片。陳星辰望著羅伊,安慰道:“你不用太擔心,我會陪你去的。我會用專家的身份陪你一起去,好嗎?”劉詩琪也擔心羅伊,不想讓他去。但見陳星辰這麼為難,就幫著勸他,“去吧,給星辰一個麵子,有星辰在,不會有事的。明天就去吧,好嗎?”羅伊沉思著,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