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聖降妖道,原是瑤池王母寵兒。說客遂盈門,皆勸大聖棒下留情.. 國王有心招駙馬,三藏無奈書素帛。西門外灑淚惜彆,有情人難成眷屬.. 且說行者揮刀不砍公主,卻朝壇上玄玎甩去!玄玎猝然吃了一驚,急閃身,飛刀已至——將玄玎半片左耳削去,登時鮮血如注。壇上壇下一陣大亂! 行者掣出棒來,直取玄玎。玄玎疼得要死,顧不得念‘緊箍咒’,捂著滴血的耳朵,縱雲朝東南走了。 行者跳到壇下,劈頭將胡淑妃打死。國王正惱怒,那淑妃現出原形來,竟是一隻白獐鹿。行者從那衣裙裡搜出迷魂香花,厲聲道:“陛下,這兩個妖怪,多行不義:先害了皇後,又謊言祭天,要害公主與五百童子!若求長生,理應持戒修行,焉能殺生作惡——這般隻配進地獄!”國王迷迷怔怔,隻纏著行者:“你為何行凶,趕走我家國師?寡人卻不得升天也!”行者無奈道:“可恨妖道搜去了俺的條葵。卻還要再去昆侖山采了,才好來療救這昏君!”沙僧忽叫道:“大師兄,你看這是什麼?”手中原是幾株條葵!行者大喜:“兄弟,你如何到手的?”沙僧道:“我夜裡假意侍候那妖道茶湯,看見草兒丟在書案上。趁機盜了,揣在懷裡,以備急用!”行者誇道:“兄弟,今日你立了一功!”先令公主吃一株。又與八戒一株。八戒嚷道:“百苦,誰吃!老豬又沒迷糊!”行者道:“原來你是裝傻哩!”便叫呆子去按注國王,喂他一株條葵。八戒道:“師父還在暴室關著哩!昨夜去坤寧殿見他昏昏沉沉,想是又叫那妖女擺壞的!”沙僧自告奮勇道:“我去救師父!” 此時國王也已清醒,與公主抱頭大哭。 行者遂著八戒去解放五百童子,自己縱起雲頭,去追那妖道。行者雲疾,不消半個時辰,已看見妖道身影:他以為脫了險地,捂著殘耳慢行。行者暗付:“若要硬打,隻懼他念‘緊箍咒’。須智取才行!”摸摸懷中迷魂香花,心生一計,搖身變作淑妃模樣“嬌聲叫:“兄長,等等我!”那妖道回頭一看,信以為真,便停下雲步等她。“淑妃”埋怨玄玎隻顧自己逃命。玄玎道: “愚兄被那廝暗算,差點喪命。實在顧不得賢妹,還請鑒諒!”“淑妃”道: “罷了,我大人不記小人過!——我累了,你背背我!”玄玎皺眉苦臉道: “我這耳根還霍霍疼哩!”“淑妃”慎道:“男爺們家,一點傷血唬什麼!” 玄玎無奈,隻好背上“淑妃”。捏捏行者大腿道:“妹子前日還股肢豐潤,今幾何故多皮無肉?”行者不理,悄悄摸出迷魂香花,湊近玄玎嘴臉吹過去。 那道土頓時癡迷,問:“妹子,你乾甚來?”行者跳下來,一抹臉現了本相: “賊妖道,看看俺是誰?”玄玎扭臉一看,恭敬道:“原是孫大聖,有何吩咐?”行者道:“你這廝在比丘國作惡多端。待老孫一棒滅了你!”掣出棒來要打,玄玎慌忙磕頭求饒。行者道:“且寄你小命,還不從實招來!”那妖道果然聽話,忸忸怩怩供道: 小仙原居瑤池畔,瓊花幽蘭四時香。荷鋤碎露珠,擷英綴玉堂。 嘗蒙王母寵,不慣役仆忙。竊花私下界,比丘夢黃粱。 行者歎道:“老天神,原是瑤池管花圃的園丁兒!也在此間胡作非為,作威作福,王法何在!”思忖若就此打殺,那比丘國國王群臣還不知這妖底細,不如解回去處置,好叫他們心服口服。便押玄玎回比丘國。玄玎不放心, 血唬——方言,見血怕、誇張痛苦之意。 道:“孫長老,跟你走可也,不知能否保留小人性命?”行者道:“回去以後,那比丘國君臣,說你該死,你必死無疑;若說饒你,老孫也不管!” 行者去追妖道後,八戒便親領五百童男女出了禁苑。閱城人見八戒不辭辛苦,一個個送孩童回家,也不計前嫌,這個給他披紅,那個與他戴花,簞食壺漿犒勞他,撈了許多風光。那沙僧去救師父,路卻不熟,公主自願帶路。 徑至後宮暴室,沙僧給師父吃了條葵。唐僧登時清醒了,問公主道:“皇後安在?”公主滴淚道:“已被妖妃害死矣!”唐僧唏噓一回,道:“貧僧不才,願為皇後主持淨土壇會,超度亡靈!”公主謝了。唐僧又問行者、八戒行蹤,沙僧道:“大師兄駕雲去追妖,二師兄送眾童子歸家,贖罪去了!” 唐僧擔心道:“呆子貪酒好色,一個人在城裡亂轉,我卻不放心!”令沙僧去尋八戒回來。沙僧領命去了。公主道:“做功德一事,不如同去父王麵前細稟,也好及早安排!”唐僧稱善,便隨公主登車,往東苑行,路上遇掖庭令鄢公公,道:“稟公主、聖上已回駕宮廷,傳公主及聖僧賢德殿見駕!”唐僧道:“吾便去謁見聖上。等頑徒來了,煩公公告之一聲,說貧僧去彼處了!”鄢公公應了。車乘便折向賢德殿。 到了去處,三藏進殿,才要施禮,卻叫國王攙注,反要給三藏行禮。慌得唐僧扯住國王衣袖:“陛下,使不得!休祈貧僧壽限!”國王遂請三藏入座,感激道:“寡人被妖邪所蠱惑,貶發妻,疏骨肉,自身也幾乎命喪黃泉。 多虧聖憎及聖徒救助!”唐僧謙辭一番。公主提起唐憎欲為皇後做道場之事,龍顏大悅,即傳令神宮監置辦燈燭香花一應法物,擇吉日主辦。國王見唐僧麵色紅潤,身頎體美,又向他討教養生之術。唐僧道:“貧僧隻會打坐參禪,無甚方術。”國王道:“不知聖僧參悟什麼?”唐僧道:“春溪秋泉,空山明月;人牛不見,心無旁騖。”國王撓首道:“難,難,寡人不懂!”唐僧道:“知其難,其易也近。”國王似有所悟。唐僧道:“陛下若將禁苑中無礙寺改作無騖寺,大殿上塑如來金身,四時禮拜,日日誦經,庶可成一段功果也!”國王聽得連連點頭,即囑有司依聖僧之言,改建廟字。對三藏愈加欽佩,相見恨晚之意溢於言表。 公主看在眼裡,趁機道:“父王,唐長老儒雅賢良,多識多謀,倘能留在朝中,輔佐權柄,國之幸也!”唐僧惶恐:“公主謬獎也!若說誦經齋醮、打坐拜仟,貧憎略懂一些;論起調和鼎鼎、治國理政,貧僧一竅不通也!” 國王看看公主,又瞅瞅三藏,喜悅道:“唐長老切勿過謙!一仁慈之心,勝千策百術!如不嫌敝國鄙陋,在此屈留,朕願封聖僧為當朝一品宰相,輔粥寡人。年祿七百石,月俸、料錢三十千錢。即起宰相府一座。另贈黃金百斤。 萬兩、珍珠百斛、美姬二十..”公主叫:“父王!”國王才省悟道: “聖僧潔身自好,美姬便免了。可擇一佳麗為夫人!”公主垂目柔聲道:“唐聖僧..”唐僧偷覷一眼公主,見她臉若桃花,含羞帶情,心裡像敲小鼓似的,呆怔怔一時說不出話來。 忽聽門外喧嘩,原來八戒被沙僧找回來了。八戒進門就嚷:“徒弟在外頭忙得像灰孫子,師父卻在此問陪佳人磕牙兒!”唐僧慍怒道:“呆子,胡說什麼!不怕驚擾了聖上!”國王忙賠笑:“不妨,不妨!豬長老如此豪爽,倒叫人愛!”八戒涎著臉道:“皇上若真見愛,就招俺做駙馬吧!”唐僧大怒:“悟淨,拿我錫杖來!打死這沒規矩的東西!”沙憎應著出殿。八戒忙扯住他:“兄弟,師父說著玩呢!”又轉身賠罪:“不過逗樂子,師父息怒! ——誰敢與師父爭高低!”唐僧聽了頭句還人耳,聽下句,惱羞道:“你這廝成心要氣死為師!等你大師兄來了,非剝你皮不可!”公主勸道:“豬長老也是有口無心,聖僧何必動真氣!”八戒道:“公主說的是!”又道:“其實師父也是個‘刀子嘴豆腐心’,待人極善。不然一路上怎會有無數美貌女子癡癡迷迷愛上他!”三藏臉絆紅,下座揪八戒耳朵:“叫你信口開河!” 扯著出殿。八戒一廂走一廂急叫:“師父,老豬有一句假話?——誰道誠信是美德,今日揪得耳根疼!老豬日後再不說實話也!” 唐憎扯八戒出了大殿,正要打罰,驀地見行昔解著玄玎降下雲頭,報道: “師父,妖已被擒,乃是瑤池一個管花園的仆役。老孫不便擅專,帶回來交斯國君臣發落!”八戒上前揪往玄玎:“我的兒,你享夠天上的福了,又來享地上的福!我叫你當國師,我叫你日淑妃!..”朝玄玎又打又踢。那園丁躲躲閃閃,捂頭護襠,分辯道:“天上有甚福,輪到我這下等人享!不過是個出力的,逢主子喜悅,誇讚兩聲;主子不快,便挑刺打你罵你!”八戒聞言住了手,拍那妖肩膀道:“兄弟,莫非還不如去西天取經?”妖怪道: “取了經便成正果,成金身羅漢。小人情願與你換換兒!”沙僧一旁喝道:” 無怪你這廝要陷害我師徒幾個,原來嫉妒!——二哥,休與他羅嗦!”玄玎道:“沙長老,先時我待你不薄,你還幫著出些主意..”沙僧驚出一身汗,使降妖杖劈頭便打!若不被行者伸棒架住,那妖道就一命嗚呼了。行者道: “不明不白,打死算甚!且押他見皇上,叫他當著滿朝文武百官的麵說說自己的出身行徑、一應勾當。然後布告天下,再殺不遲!”沙僧搭訕著笑道: “大師兄言之有理!” 便押那妖見皇帝。皇上即傳令百官進殿,讓那妖怪自述罪愆。百官皆道: “我等早就看出此妖非良善之輩!他獻妖妃,惟悴龍體;下毒手,殘害皇後;橫征斂,官尤民怨;罪惡種種,不可枚舉。依律當斬!”那怪惱道:“我等行勢時,你們見了我脅肩餡笑,鞍前馬後,侍奉周到。如今卻說這話!”百官赧然。皇上歎道:“爾等坐視寡人被妖邪蒙騙,竟無一人進諫,悲乎哀哉!”百官默然。公主道:“父王,請恕女兒直言——那時,隻因母後說了幾句妖妃的不是,便遭囚禁。何況大臣!”又滴下淚來。國王亦黯然緘默。唐僧道: “且喜今日妖氛已清,父女、君臣、賓主齊聚寶殿,皆大歡喜也!”國王道: “聖僧說的是!還煩孫長老押那妖怪下殿,暫囚在大理寺監牢,再行問斬。” 又傳令禦膳司擺酒設宴,酬謝東土眾僧。 行者押玄玎出殿往外走,沙僧趕上道:“毛頭小妖,敢勞師兄,交與小弟吧!”行者道:“吃飯吃飽,乾活乾了,不沾你手了!”卻有大理寺卿出殿,喚隨員扈從,與行者同往官衙。才出宮廷,忽見祥雲藹藹,飄下幾個神仙,原是火德星君率尾火虎、室火豬、觜火猴、翼火蛇及接火天君五位正神駕臨,與行者拱手見禮。行音道:“星君何往?”星君道:“奉王母懿旨,給大聖送避火袍一件,降妖度厄之用!”大聖笑道:“老孫過火焰山時,卻不送來!‘下完雨送傘’,空頭人情,老孫不領!”星君道:“千萬收下!” 行者道:“莫不是有下求老孫?”觜火猴道:“大聖果然機敏,正是有事要求大聖哥哥!”行者警覺道:“休扯近乎,說來聽聽!”墾君左右環顧道: “大街上如何說話,附近有無清靜道場可以落腳?”行者道:“東苑有座碧雲觀,原是這妖怪盤踞作惡之地,去那裡說話如何?” 星君聞有道觀,忙說:“甚好!”一行便人禁苑。門吏見是大理寺卿、孫行者及一幫騰雲駕霧神仙,敢不迎入!遂入碧雲觀。客堂裡落座,將玄玎廊柱上拴了。那寺卿見神仙仙臨凡,便趁行者不留意時,抽身回宮稟告皇上去了。小道人上了茶,那火德星君略吃了幾口,便指廊間的玄玎道:“大聖知他是何人?”行者道: “他自稱是瑤池管園子的仆役園了兒,整日出力,時常受氣,故此下界尋樂子。”星君道:“此言不虛。他因出身微寒,難委重用,隻在園子裡刈草培土,乾些粗活。起初也頗吃過一些苦頭。但這廝生性靈巧,善察言觀色,投入所好;加之長相俊秀,口齒伶俐,漸漸博得王母歡心:不再做粗重活計,每日清晨隻需采些應時花卉送到王母寢殿便可。餘暇便在王母麵前做個小答應。他做事得體,善解人意,王母愈見憐愛,宣他人宮,侍候晨昏。還有心認他做螟蛤於,說過幾回,隻差行禮了。他若小心勤勉,自然前途無量。焉知這廝是個扶不起的阿鬥!一日竟趁王母不在家,調戲玉女。玉女含羞不說,卻被與她相契的金童告發。王母痛心之餘,打了他幾個巴掌,貶回園子仍鋤草澆花。其實不過是一時惱怒罷了,沒兩日又掛念起這聰明伶俐的‘小答應’了。誰知他已懷忿下界而去!王母即遣員巡查,得知在此處作祟,被大聖擒拿,急差我等來討個人情。盼大聖高抬貴手,放他回天界吧!” 行者聞言,頭搖得像貨郎鼓子:“不是我老孫不給星君麵子,實因這廝犯下人命案子,放了他難以向眾人交待!”再三不行。 星君無奈,隻得率眾神告辭。行者迭走星君,轉身踢了玄玎一腳,啐道: “原是個馬屁精兒!這下可好,勞動你乾娘差仙官當說客了!”玄玎壯了膽子,道:“孫大聖,你快放了我,還有些情麵。不然,走著瞧!”行者摸出棒來,指著他鼻尖道:“你以為老孫怕那老刁婆兒!休道你是她乾兒子,便是親的,也不饒你!惱了我,也不用大理寺審,一棒先滅了你再說!”那怪嚇得臉色煞白:“無怪天宮皆傳你是個愣頭青、刺兒頭,今日方知!——大聖,我已知悔,千萬手下留情!”大聖不理,正要解他去大理寺,忽聽半空眾聲齊叫:“大聖,彆來無恙!”行者抬頭看,原是北鬥九星官,大聖道: “休言放這畜生之事,趁旱回去給王母複命,就說老孫不敢徇情在法,多有得罪了!”眾星官道:“這倒省事,禮品也不用拿出來了!”大聖道:“心領,心領!改日再敘!”諸仙官隻好撥轉雲頭回天庭。 行者暗忖,那王母剛愎自用,不可一世,豈能甘心!不如一棒滅了這廝,任話也不用說了!主意已定,持棒朝玄玎走去。那妖渾身毅棘,連聲求饒。 行者罵一聲:“小子,明年今日便是你的周年!”揮棒便打。猛聽一聲喝: “悟空住手!”轉首一看,竟是師父!原來大理寺卿將天神下凡事回稟朝廷,唐僧率先領八戒、沙僧趕來拜謁。正逢上行者欲行凶。行者不敢違師命,收了棒,道:“師父,王母已派兩撥人給這畜生求情了,再拖下去,夜長夢多也!”唐憎道:“這廝罪孽深重,理應嚴懲。但王母金麵,又不可不看!”行者跺腳道:“這不是難為人麼!”正說著、又見靈寶天尊,顫顫巍巍,縱五色雲而至。唐僧一行忙跪拜在地。那大聖隻拱拱手道:“王母人情真大,竟把深居簡出的老天尊也請出來了!” 靈寶天尊搖頭道:“大聖呀,餘不多言,就看在我這張老臉上,放了那小畜生吧!”大聖道:“不怕得罪你老,這廝罪在不赦,恐小神做不了主!” 天尊不悅道:“你不做主,誰還做主!”行者道:“比丘國君臣也!”天尊笑道:“他們算甚!若論過失,不就是死了一個人麼!王母已派員去鄂都查過,那皇後壽限已到,合該暴亡。也是前世因果所至。大聖不信,可親去陰司勘察!”行者道:“你們說她該死她就該死,說因果報應便是報應。反正你們衙門大,口齒硬!老孫隻不明白,為這一個小小園丁兒,王母何苦費如此功夫!”天尊道:“此人雖出身低賤,但王母保他,便事關王母臉麵,亦關玉帝尊嚴。大聖真不懂還是裝不懂?”又勸道:“大聖呀,昔日強悍,方遭困厄,前車之覆,後車之鑒!”行者歎口氣道:“莫非隻有釋放這小畜生了?”天尊笑道:“這便對了!”不免得意,上前要解玄玎繩兒。準知行者又道:“老孫還要再斟酌斟酌!”天尊怒道:“耍老夫怎的!——放與不放,全在大聖,隻送大聖兩句話——多送人情,天高地寬;廣積仇怨,前程凶險!” 言畢,拂袖而去,騰雲走了。慌得三藏一行又倒地拜送。 行者嘻嘻哈哈幾聲,便去解玄玎繩索。玄玎漏做道:“姓孫的,有種至死不放我呀!你怕個甚!”行者道:“比起吃人無數殺人如麻的魔頭,你不過是個小嘍羅而已,何必與你較真!又蒙眾仙官三番五次說情,老孫還能這麼不受抬舉,隻有送你‘歸天’!”那玄玎更是傲慢,哼哼哈哈:“我隻道你孫大聖多大能耐哩,原來也有怕懼!”行者賠笑臉道:“說的是!”對唐僧及師弟道:“且請回避,俺有言語欲求小老弟轉達!”唐僧幾個知趣,便躲入客堂。這廂玄玎繩索已開,遂拍著行者肩兒道:“我曉得你要說甚—— 你怕王母見怪,玉帝動怒,故此要我捎話賠罪。好讓家長消氣兒,是不?” 大聖仍笑盈盈道:“正是,正是!”腳下卻使個絆子,將玄玎跌個狗吃屎。 那怪惱怒,潑口大罵:“遭天瘟的粥馬溫,敢暗算我!回去定向王母稟告— —”大聖怒道:“老孫平生最恨趨炎附勢的狗奴才!今日便要滅你,看你主子能奈何老孫什麼!”揮棒如泰山壓頂,劈頭砸去,那王母的“小答應”驚叫一聲:“潑猴殺人了——”被孫悟空噗地一聲打成血餅! 堂內唐僧三個聞聲趕出,那怪己血肉模糊,命赴黃泉!唐僧連聲埋怨。 八戒道:“老豬一直偷聽那廝言語。也無怪師兄光火!那廝狐假虎威,不可一世。換誰誰也受不了!”行者正色道:“呆子說甚哩!老孫有心放他走,他卻欲奪鐵棒害俺,無奈才將他打殺!”沙僧擊掌笑道:“妙哉,妙哉!” 見師父不悅,停了笑,住了掌,又道:“妙哉!” 倏忽聽見鸞鈴響,車輦到,原來國王駕臨。三藏迎上見禮。國王道:“聖僧,諸位神仙呢?”三藏道:”皆回天庭矣!”國王垂淚道:“真個無緣! 千載難逢機會,卻失之交臂,可惜,可惜!隻怪寡人恐神仙見怪,回宮沐浴更衣,生生耽擱了!”三藏道:“陛下拜神有何意圖,盼告之。我徒兒孫悟空是個慣走路的,可叫他走一趟,將陛下之意轉致眾神!”國王羞羞答答道: “不過是想討個長壽方兒,卻晚了一步!”行者道:“陛下知這幾撥神仙來做甚的?——原是替那妖道說人情哩!有心管你生死?陛下日後若做個好皇上,受萬民擁戴,老孫心有靈犀,即刻便知。一準給你送株靈芝仙草來,叫你延年益壽!” 國王大喜,即執三藏手,同登鳳輦。又招呼行者、八戒、沙僧,一道返回宮廷,設宴含光殿,款待眾僧。百官、宮眷都來作陪。席間,公主把酒,先謝唐三藏。三藏推道:“謝我卻是虛的,貧憎有何功績?該謝孫長老!” 公主笑道:“聖僧教的好徒弟,自然先謝你,再謝孫長老!”三藏勉強呷了一口酒,道:“貧僧不敢破戒,叫悟空代我多飲幾杯可也!”公主遂又謝行者珍滅妖怪為母報仇之恩。行者便笑盈盈吃了三杯才罷。君王道:“孫長老,朕看你神通最大,令師也頗著重。故有一事相托。”附耳說了幾句。行者笑道:“倘師父願意,徒兒巴不得吃喜酒!”唐憎、公主心裡明白,俱害起臊來。八戒嚷道:“莫不是師父真要做駙馬爺了?”羞得公主捂著臉兒,離席而去。宴罷,眾僧回館驛歇息。驛丞見了,連忙磕頭謝罪。唐僧道:“當時也怪不得你,起來吧!”驛丞爬起來,百般奉承。師徒無事,八戒又逗唐僧,不叫“師父”,改稱“駙馬老爺”。唐僧操錫杖打了八戒兒杖,才老實。行者私下問三藏可有心入贅皇室。三藏反詰:“悟空,你道若何?”行者笑道: “一廂富貴美色,一廂古道荊棘。如俺是師父,便留下做乘龍快婿!”唐僧亦笑:“我便奏明皇上,留你算了!”行者道:“老孫當年為王為尊,也曾富貴風流一時。正是曾經滄海難為水,如今早已淡了此念。師父卻是自打636娘胎出,未知榮華富貴為何物,不妨嘗嘗!”唐僧嗔道:“你這猴頭,休拉為師下水!” 次日,唐僧主持淨土壇會,為皇後超度亡靈。三日方畢。第四日午初,君王複排宴酬謝四僧,又提與公主聯姻之事。三藏支支吾吾,臉赤身熱,起身如廁。沙僧佯裝不知,行者隻好陪師父去。沙僧見八戒正埋頭吞吃,趁機將一書簡交侍女傳給皇上,又擠眉弄眼,以示機密。皇上會意,藏於袖中。 宴罷回後宮,取出一看,簡帖上寫:“師父有心卻無膽,宜將生米做熟飯!” 皇上連聲“妙計,妙計!”喚公主來,也看了字函。公主道:“全憑父王做主!”君王即令司禮監將昭陽殿張燈結彩,布置喜堂,一廂備筵散柬。上上下下忙乎起來。 向晚,諸事準備停當,急發鳳輦去館驛接唐僧進宮“議事”。唐僧不知緣故,欲登車輦,卻叫行者攔住了。再三詰問隨行太監,才道是接唐僧去成親。唐僧六神無主。八戒笑道:“師父不去,老豬頂缸如此?”行者道:“也看看你那嘴臉!”沙僧試探道:“師父,情勢所迫,不如去應酬一下?”行者道:“又不是吃鬨酒!此事一去便是真的了!”唐僧房裡房外兜圈子,直道:“這如何是好!”行者道:“取金錢來,拋采定去留:若麵則留;若背則去。如何?”唐僧道:“好,好!便依此策!”行者便徑去八戒腰裡摸金錢,交給師父。三藏一拋是背,再拋、三拋皆是背。長歎:“天意如此,貧僧無話可說!”殊不知行者在錢上搗了鬼兒! 行者口氣,道:“好了,好了!我去打發喜車回宮,咱們也拾掇拾掇走人!”八戒道:“天都黑了,看得清道兒?一跌一個筋鬥。怎麼走!”唐僧道:“關文還未倒換哩,莫如天明吧!”行者道:“取關文來,老孫去見皇上。隻說師父難以從命,叫他驗了關文。回來時那月亮也該升起,正好踏月色行路!” 唐僧無奈,隻好將關文交行者。又交待行者切勿逞強行凶,驚嚇了皇上。 行者悄道:“師父不與公主寫句活兒?”三藏動容,叫一聲:“悟空!”竟淚流滿麵。向驛丞討了塊素帛,飽蘸濃墨,匆匆寫了幾個字,又嗬乾了,叫捎給公主。行者識體,也不看,疊了揣在懷裡。出門叫太監驅輦隨他回宮。 眾人皆知悟空神通,誰敢逆他!隻有從命。 約一個多時辰,行者回館驛。適好虧月初升,天地光亮。行者道:“皆辦妥也!沙僧備馬,八戒挑擔,走也!”唐僧問:“皇上說甚?”“皇上隻言有緣相會,無緣廝守。歎息而已!”唐僧黯然,出門來見鞍轡己備,隻好上馬離了館驛。三徒緊隨。 行至西門,守城軍士已開啟城門等候。一輛香軫停在城外,兩排太監宮娥列隊侍立。唐僧心中一動,果然從車上下來一個著紫衣裙的佳麗,婷婷娉娉朝三藏馬頭行來。唐僧心跳都止了,看著佳人幽怨的雙眼,正是公主。 公主走近唐僧,呢喃道:“聖僧何言‘有緣無份’?奴家自此倚閭相望,俟聖僧取經回轉再結良緣!”唐僧潛然淚下:“公主切勿等我!人在江湖,命運叵測!公主天生麗質,何必為貧僧白白耗費青春!盼早配鸞儔,亦慰聖上之心!”公主抽泣,隻道:“聖憎勿言,妾意已定!”唐僧心如刀絞,道一聲:“公主珍重。貧僧..去也!”打馬疾奔起來。行了幾十裡路,才勒住馬。回首來路,月光下比丘國綿長的城垣籠在薄霧中,看不分明。風中,忽聞玎玲玎玲的環珮聲。再聽,又隻有風搖樹響。 幾個徒弟喘著粗氣趕上來。八戒道:“師父,老豬心都跑掉也!”唐憎自語:“便做個無心之人,有何不好!”眾徒見狀,俱不再言語,護著師父,投西而去。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