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1 / 1)

家庭 喬治·西姆農 935 字 1天前

雷阿爾街周圍的所有商販大概都去大特魯安得西街看過奧古斯特了。老肖塞爾穿著節日的盛裝,在對麵的馬路上筆直地站著,他兒子穿著一身黑色的西裝,打著領帶,站在旁邊。女人們還是穿著往常的工作服,離開攤位,站在路邊,有些女人用圍裙輕輕拭著眼角。加布裡埃爾,那個從裡永來的一個堂親的兒子,帶著妻子和三個孩子站在靈堂裡,那裡已經沒什麼位置了,人們都趁著最後一會兒時間來看看奧古斯特。費爾南德、維羅妮卡還有妮可都待在家裡,而費迪南、安托萬和貝爾納兄弟三人肩並肩走在靈柩的後麵,車子正緩緩地朝著聖厄斯塔什教堂駛去。天氣溫和,不冷也不熱。陽光明媚。靈車後麵跟著蜿蜒了大概三百米的黑壓壓的人群,喪鐘聲直上雲霄,天空萬裡無雲。兄弟三人一句話也不說,也沒有看對方一眼。葬禮主持人戴著一頂雙角帽,將他們帶進教堂裡,引到第一排。後麵的椅子在地板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他們依然站在前排,一動也不動。最裡麵的那扇門開了,因為那裡也有許多人。陽光在昏暗的教堂裡投射出一大片光輝。在進行恒獻儀式時,每個人都機械地將手伸進口袋裡。“我們的天父……”穿著黑色祭披的神甫提著香爐繞過靈柩台,唱詩班的一個小孩在他後麵小跑著,然後在聖幕前跪下來。“不要讓我們陷於誘惑……”唱詩班的歌聲像海浪般穿透教堂中堂的每個角落。“阿門……”安托萬覺得頭腦發熱,耳朵發燙。明天,這裡的這些人就會像是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回到自己的崗位上繼續工作。早上七點,他會讓於勒給他倒杯咖啡,那時候他已經從裡昂的肉鋪買完肉回來了。幾年之後,雷阿爾街就會被拆了,到時候那些攤位就會變成孩子們的玩物。房屋的牆壁會先被推倒,然後是地板、樓梯,在牆麵上隻能看到曾經擺放過家具的痕跡。神甫碰了碰他的手。他跟在神甫後麵走著。更確切地說,是跟著費迪南走,因為他是長子,得走在前麵。外麵一片混亂,人群擠來擠去。靈車上擺滿鮮花和花圈,他們另外租了兩輛車。什麼都看不到,隻有人頭,幾百個人頭,有些人還舉著“奧弗涅人在巴黎”的旗幟。有人過來用力地跟他握了握手,他都不知道是誰。然後他們就進了一輛汽車。靈車還要過十分鐘左右才會往前走。在前麵一輛車裡,可以看到神甫的白色寬袖法衣和那個唱詩班的孩子金色頭發。他們的車隊慢慢穿過雷阿爾街,街道兩邊站滿沉默的人群。快到碼頭附近時,人群開始變得稀疏。他們三個坐在車裡一言不發,好像都當旁邊兩個人不存在。現在穿過的是居民區,可以看到陽台,以及晾在陽台上的衣服。接著,靈車又慢慢穿過郊區,穿過低價租房區,來到寬闊的田野上。幾輛汽車從他們旁邊呼嘯而過,裡麵的乘客扭過頭來看靈車,想看看後麵的車裡坐著些什麼人。樹上的葉子開始長出新芽,一片片生機勃勃的嫩芽裹著柔軟的綠色探出了頭。不遠處,有兩棵樹已經開了花。在一個菜農家的牆邊,幾個噴水管正在為莊稼灌溉,一個女人正彎著腰割地裡的韭菜。不一會兒,他們將回到飯店。在第一餐廳,小桌子將首尾相連,擺成一個長條,就像婚宴上的餐桌。他將再次看到那個火車站副站長加布裡埃爾,帶著家人一起在那裡站著,還有窗台下沙發上的他的母親,以及曾經在奧古斯特的生命裡出現過的、住在聖伊波利特的那些親戚。靈車裡躺著的那個老人真的是奧古斯特嗎?對於安托萬還有許多人而言,奧古斯特不僅僅是死了。他再也不存在於這個世上了。他再也不會工作了。他的身後也沒有留下任何東西。他保留著那個十六歲的頭發蓬蓬的女孩子的肖像。他在雷阿爾市場上的那個飯店裡有香腸、火腿,還有巨大的黑麵包。在飯店裡,他抓著方巾和餐具倒地之前,還驕傲地向一對夫婦展示自己年輕時候的相片。他有三個孩子,費迪南,安托萬,貝爾納。他們曾先後在那個錫櫃台前麵的地上打過滾。他們曾經是一個幸福的家庭。奧古斯特曾經有一個美麗的妻子和三個可愛的孩子。如今隻能把食物放在勺子裡送到他妻子嘴邊。昨天晚上,他們還背著她用了她的名字,希望儘快從銀行拿到錢。三個兒子曾經是好兄弟,曾經睡在一張床上,曾經都很怕黑,也曾經在街上一同追著陽光戲耍。如今他們坐在同一輛車裡,一語不發,不敢說也不想說話,因為奧古斯特死了,他們現在好像成了陌路人。現在,留在雷阿爾的,就隻有一個錫櫃台,還有櫥窗裡擺放的那些豬肉製品了。等到房子被拆的那一天,安托萬也許會帶著費爾南德去彆的地方建一個新飯店,最好是在海邊,他們會一起白頭到老,什麼也不留下,管他讓·盧普的孩子會不會為錢爭吵,或者瑪麗·洛爾要是結婚了,她的孩子也許也會鬨得頭破血流。到那個時候,貝爾納也老了,也許他還是像年輕時那樣追逐財富,但是這一切和他們一點關係也沒有。安托萬看了看旁邊的兩張臉:他們跟他一樣空虛、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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