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予寒走了回去, 誠懇道:“消化完了嗎?”
楊帆早就震驚過了, 這會兒其實還好;另外三個就……仍然很淩亂。
傅予寒其實可以理解, 有些事不是說歧視不歧視, 而是小眾的事情即使理智再理解,發生在自己身邊時,第一時間也會有些錯亂。他看幾人還是沒回神,沒說什麼,拿起手機站到一邊杵著等。
沒過多久,他就感覺後頸被人扯了一下,一條胳膊從後麵橫過來,勾過他的脖子。
聞煜遞了個裝著四杯奶茶的袋子塞到褚磊手裡, 用提著另一隻紙袋的手攬過傅予寒,垂眸朝他耳朵上吹氣:“親了人就跑?”
傅予寒整個人都被他扯得歪過去, 不得不仰起臉看他:“那你想怎樣?”
聞煜低頭往他唇上蓋了個章:“讓我也親一口就算扯平了。”
他們還在大街上, 熱門商場門口,這樣公開的秀恩愛行為不由得讓過路人側目。誠然現代人“各人自掃門前雪”,不會有誰跑上來罵一句“你們兩個變態”,但背後會不會有探究的目光、歧視的討論或是湊熱鬨的偷拍發微博行為……誰也不知道。
不過他倆已經不太在乎了。
年輕人嘛,一股勁上頭的時候天王老子都不帶怕的。
傅予寒失笑,從他懷裡鑽出來, 去掏另一隻紙袋裡裝著的奶茶。
“……我操, ”褚磊喃喃道,“我做錯了什麼,在學校被楊帆和趙彤發狗糧, 好不容易不帶趙彤玩一趟,還要被我兩個兄弟發狗糧。”
“說真的我本來是有點接受不了的……但是……”皮球也跟著喃喃,“為什麼我覺得這倆人看起來好和諧……”
“是我們落後於時代了,諸君。”麻杆悲痛地說。
“也不用這樣說,”聞煜打開自己那杯奶茶,邊喝,邊事不關己地作出點評,“我還沒有潮流到足夠代表時代潮流,畢竟我也沒有在這裡做點少兒不宜的事情。”
四人:“……”
傅予寒:“……”
“煜哥,你是不是被人魂穿了?”麻杆悲痛地說,“你以前不是這樣子的!”
“其實他是悶騷,”傅予寒在一旁淡淡補刀,“你們可能要重新認識一下他。”
褚磊大喊:“我懷疑你們又在秀我!”
“好了好了,我有個提議。”楊帆舉了下手,看著身邊的三人,“既然這樣,晚上我們吃大戶吧?”
“可,”皮球第一個響應,“吃空煜哥的!”
褚磊:“同意!”
麻杆:“那我要換個店,咱們找個貴的吃。”
話題扯到晚上吃什麼,討論一下變得熱火朝天。
聞煜笑了笑,冷不丁袖子被傅予寒拉了一下,“嗯?”
“你錢夠不夠啊?”傅予寒有點擔心他——畢竟他和聞自明冷戰很久了,“不夠的話我這兒還有的。”
“沒事。”聞煜說,“我有錢。”
這段時間老大也時不時拉他過去開導他,讓他對花聞自明的錢這事接受度已經好了很多。
該是他的不用便宜彆人,何況聞自明的財產裡有很大一部分來自他媽當年的嫁妝和人脈幫扶。
“再說暑假你不是要去四哥那邊常駐打工麼?”聞煜低聲說,“老大說讓我過去幫他乾活,學學生意怎麼做。”
雖說開酒吧和開公司不是一回事,但總有能學的地方。
傅予寒“嗯”了一聲,低頭嗦了口奶茶,又抬眼看了看他。
聞煜:“嗯?”
“那你好好學,”傅予寒輕笑,“我打算趁暑假和四哥學學攝影,以後就靠我的鏟屎官包養我給我買設備了。”
聞煜一怔,旋即莞爾,手落到他腰間拍了拍,做出一副猙獰猥瑣的樣子,邪惡地笑了笑:“那就看你表現了。”
“包您滿意。”傅予寒眉頭一跳,湊過去低聲耳語,“——老公。”
聞煜:“……”
聞煜投降了。
他對“老公”兩個字毫無抵抗力——即使他知道那是傅予寒故意說來逗他的,依然抵抗不了。
——《論昏君是如何為了美色亡國的》
聞煜當時就打開軟件給傅予寒設置了親密付。
聽到手機彈出通知的聲音時傅予寒一愣:“啊?”
“買,都買。”聞煜沉痛地說,“隨你買什麼。”
“……操。”傅予寒看著那個“親密付開通成功”的提示無語地笑了出來。
情侶之間自帶“外人勿擾”的氣場,他們這裡的小動作倒是沒被另外幾個人聽見。那邊四人討論了半天,晚餐內容已經從“aa製人均80的平民火鍋店”變成了“煜哥請客人均170的新中式精品創意菜餐廳”。
聞煜對這個安排毫無意見——這頓飯本來就該請的。
太陽太曬,他們沒站多久就鬨哄哄地進了商場,到樓上那個開了一學期的電玩店去玩。最興奮的褚磊和皮球竄去換代幣的時候,聞煜在店門口的抓娃娃機麵前停了下來。
一學期過去,神奇寶貝的娃娃機裡仍是神奇寶貝,今天卻沒有上回抓過的那個鬼斯通。
但聞煜莫名有些懷念。
“想什麼呢?”傅予寒發現人沒跟上,退了兩步走回去。
“在想……上回給你抓的娃娃還在我家櫃子裡躺著。”
傅予寒:“……”
他愣了好一會兒:“那個東西還在啊?”
“你不喜歡嗎?”聞煜看了他一眼,“可是那時候楊帆說你喜歡。”
“……我是挺喜歡的,但那時候不是……”
那時候他們還有仇,一見麵就互掐,相看兩厭。
傅予寒說著說著,忍不住垂眸笑了起來。
從八月末到六月上旬,也就一年不到的時間。
那些回憶明明還很清晰,回想起來卻恍如隔世,那時候他未曾見過晨光,把螢火當成朝陽。
不過怎麼說呢,因為一點走投無路時的溫暖就把這種獲救的情感當作喜歡,對楊帆其實不公平。那個從頭到尾,始終看著他、注視他,眼裡隻有他,關注著他的一舉一動——無論是針對還是包容——的人,其實是聞煜。
傅予寒想,還好他們沒有錯過彼此。
——不對。
他仔細思忖,覺得他們兩個可能沒可能錯過彼此。
無論是他當初有沒有考去一中,或是聞煜有沒有轉學來三中,總之市裡就那麼兩所爭破頭的好學校,有些人無論如何都會相互遇見。
撥開人群看,隻有他們是同類。
“煜哥。”傅予寒笑完,抬起頭,定定地看著他,“你喜歡哪個?今天換我給你抓。”
聞煜挑了挑眉:“你抓的都行,我不挑。”
“好,看我給你抓個大的。”傅予寒自信滿滿。
每個人在上娃娃機前都有一種錯覺,叫作“看彆人抓得這麼容易,我上我也行”。
傅予寒說完那句話,在娃娃機前消磨了一個下午,看得聞煜在邊上笑成了一隻煮熟的蝦——腰就沒直起來過。
“傅哥一世英名在今日倒塌。”在店內玩了一圈的褚磊出去買了盒冰淇淋,回來邊吃邊圍觀。
“看不出來啊,我們牛逼的傅哥居然也有這麼菜的時候。”麻杆拿了根拉絲熱狗棒,跟他站在一塊兒吃。
“是你們皮癢了還是我傅哥提不動刀了,”皮球非常吃驚,“你們居然敢這麼編排傅哥。”
褚磊麻杆異口同聲:“沒事,傅哥打人我們就躲煜哥後麵。”
原本靠著牆笑的聞煜一聽就站了起來,誠懇地問:“你們猜我會保你們還是幫他一起揍人?”
“……操,失策了。”褚磊一口冰淇淋差點咽不下去,“是狗糧二人組!狼狽為奸!”
“我看你是真的皮癢。”傅予寒目光沉沉,盯著那個已經被爪子抓住的小娃娃,幾乎屏著氣把它往出口處推,“這個要是再抓不到我就把褚磊做成娃娃。”
“我操,我錯了傅哥。”褚磊立刻躬身,狗腿地朝娃娃機拜了拜,“大仙保佑,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犧牲您一個,造福我全家,您出來我們就可以去吃飯了,阿彌陀佛……”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念念叨叨的話真的起了作用,那個在爪鉤上搖搖欲墜的娃娃在眾人的驚呼聲中掉了下去,於出口邊緣處一撞一彈,竟然真的掉進了出口裡。
“哇!我不用死了!我活了!”褚磊激動得要死,“謝謝娃娃機大仙!”
楊帆跟皮球在他身後看著他的傻逼樣拾樂。
傅予寒垂眸從娃娃機裡抓出那個圓滾滾的毛絨玩具,垂眸看了看。
說實話,一下午不知道花掉多少代幣,才抓了個中等大小的娃娃,怎麼看都是虧本,但他莫名很高興。傅予寒看了一會兒,把娃娃塞進走過來的聞煜懷裡:“喏,送你。”
“我其實不太懂你為什麼非要盯著這個抓,”聞煜低頭看了那個娃娃一眼,有些疑惑,“這個怎麼看也不算好抓。”
這個娃娃太圓了,尺寸又比那個爪鉤大,聞煜在旁邊看了他一下午,中途想勸他換一個,傅予寒愣是不聽。
“因為我覺得這個像你。”傅予寒說。
“……”聞煜眨了眨眼,“哈?”
像他?
……胖丁?!
聞煜滿臉的震驚和莫名其妙。
“走了,吃飯去。”傅予寒招呼了一下其他人。
另外四個人以“喜獲新生”的褚磊為首,帶著一下午的戰利品鬨哄哄地離開了電玩店,把一對小情侶落在了後麵。
傅予寒路過聞煜身邊時看了他一眼,伸手往那個圓滾滾的胖丁頭上戳了一下,垂著眸,輕聲說:“不像麼?都是治愈係的,還經常氣鼓鼓的……”
他狹長的眼從下至上瞥掃過來,帶著一絲興味和調侃,眼角含笑地看著聞煜,“……在我看來都一樣可愛。”
聞煜:“……”
“行,”他大度地一點頭,“老婆說像就是像!”
“你皮癢了吧聞煜,”傅予寒倏地眯起眼,危險地看著他,“誰是‘老婆’?”
“我是。”聞煜從善如流地改口,抱著那個粉色大圓球走了。
吃飯的地方在下一層,好在皮球事先看時間差不多了來拿過號,不然他們這會兒根本進不去。
入座時,聞煜特地坐在了靠裡麵的位置,把那個胖丁玩偶寶貝似的放在自己身邊,聽他們聊天的過程中沒事就摸兩下。
傅予寒負責低頭點菜,其他幾個人在說回校看老師的事。
“大概就定在12號了。”楊帆放下手機,忽地看了聞煜一眼,“煜哥要不要一起去啊?”
再怎麼說,聞煜也在一中念過兩年書。
“12號?”聞煜想了想說,“應該可以,我沒什麼事……幾點哪裡見?”
“上午9點,校門口。”楊帆說,“班長說過了中午就有老師陸續下班了,所以最好就是早上去。”
“……也行……吧,”聞煜頓了頓,回頭拍了拍傅予寒,“12號記得叫我起床。”
一旁的褚磊迅速捂住了臉,露出牙疼的表情。
“啊?”傅予寒茫然抬頭——他剛剛在點菜,什麼都沒聽進去。
“我說,12號我跟他們回一中看老師,你記得叫我起床,不然我怕我睡過了。”聞煜眨了下眼,“誒,要不你跟我一起去?”
“你回一中我去乾什麼?”
“帶家屬看恩師不過分吧?”
“……哈?”
……
褚磊受不了了,轉頭就在桌下發了條語焉不詳的朋友圈。
——弟弟高三畢業還是母胎solo,猛士早已和人同居。我不應該在這裡,我應該去車底。
配圖是一張“大哥喝闊落”的表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