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聞煜又往箱子裡甩進去一件衣服, 不知不覺摞成亂糟糟的一堆。
傅予寒有些看不過眼, 歎了口氣,過去幫他把衣服一件一件疊好,排在行李箱裡。
“都說一會兒我來疊啊。”聞煜咕噥道, “這樣好像我在使喚你。”
“我樂意,行了吧。”傅予寒無奈地看著他,“你準備逃到哪裡去?”
“誰知道, 通訊錄裡這麼多人總有一個兩個能收留我們的吧?”聞煜說,“出去躲兩天, 省得聞自明找上門。”
雖說換了鎖, 但如果聞自明真親身上陣過來找他,那好像也有點麻煩。
傅予寒“唔”了一聲。
“你要不要也回家收拾點東西?”聞煜轉頭問他。
這段時間傅予寒住在這裡, 缺衣服的時候聞煜都直接把自己的衣服塞給他穿,他自己的衣服沒拿過來幾件。
聞煜喜歡這樣,看著傅予寒穿他的衣服用同款沐浴露洗衣液, 整個人都漸漸染上和他一樣的味道, 心裡那種隱約病態的占有欲便能得到詭異的滿足。
“那就明天吧,”傅予寒沒反對, “不過我也沒什麼東西要拿。”
“嗯。”聞煜點點頭,一本正經地說, “咱們都帶點東西才比較像私奔。”
“……”
傅予寒沒忍住,偏頭噗嗤一聲,低低地笑了出來:“你怎麼這麼好玩。”
冬末,窗外有呼嘯而過的淩冽寒風。
溫暖的室內, 暖黃色的床頭燈照明下,他抱著腿蹲在地上,身上穿著最普通的家居服,低聲在笑。
聞煜一身被聞自明激起的火氣消散殆儘,心裡再柔弱不過。他垂下眼,輕聲問:“誒,小寒。”
“嗯?”傅予寒仰起頭。
“你剛剛什麼時候去找我的?”
“回家吃完飯就過去了。”傅予寒頓了頓,聲音變得很輕,像是不好意思,“……因為我覺得你可能會需要我。”
聞煜樂了:“你怎麼這麼聰明。”
“直覺罷了,再說……”傅予寒看了他一眼,“那次雍容給我下藥……你不是也來救我了?”
“哦,對。”
不說聞煜都快忘記這事了,他琢磨了一會兒,冷不丁勾起唇角,無聲地笑了一下。
“我好像那時候就喜歡你了……嘖,我真是個不誠實的人。”
傅予寒再一次笑出了聲。
聞煜真的變了很多,他也變了很多。
天氣預報明日晴,氣溫比今天高出不少。
三月了。
迎春花在積蓄著綻放的力量-
聞煜的手機幾乎要被憤怒的聞自明打爆,於是他隻好關了機。
但為了尋找一個能躲藏的地方,第二天在學校,他拿著傅予寒的手機到沒什麼人的廁所裡給四哥打電話。
他們那群朋友裡,傅予寒隻有一個四哥的聯係方式。
“喂,傅予寒?怎麼今天給我打電話……有事嗎?”
電話響過半分鐘。那頭才響起一個有些含混的聲音,四哥像是剛睡醒。
聞煜喊了一句:“四哥。”
“……小七?”四哥愣了愣,“怎麼是你,你自己手機不能打嗎?”
“跟我爸吵了一架,嫌煩關機了。”聞煜話音一頓,“四哥,你幫我問問他們……誰能收留我倆一陣?”
“啊?”四哥沒聽明白,“你遇上什麼事了?”
聞煜家裡的事,除了傅予寒以外,他沒和其他人說過,但長時間的朋友或多或少知道他和家裡關係不好。
這回聞煜也沒細說,隻說跟親爹吵了幾句,不想影響高三複習,需要找個地方過渡一陣。
這聽起來是個正當理由。
“問題是不大,怎麼都能給你找到地方住,”四哥說到這裡,頓了頓,語氣頓時變得有些古怪,“……但為什麼是兩個人?”
“啊,因為,”聞煜的語氣倒是很自然,像在和四哥討論今天的天氣,“我跟小寒在一起了啊。”
四哥:“……”
那邊沉默了大概有半分鐘。
正當聞煜狐疑四哥是不是要說什麼“我這邊的某某某也對傅予寒有意思”的時候,聽筒那頭終於重新響起了四哥的聲音:“果然啊,我就說你小子看著怪怪的。”
聞煜一愣:“我之前這麼明顯的嗎?”
“是啊,他們是沒見過傅予寒不知道,但是我見過啊!你小子平時看他那個眼神……嘖嘖,我想起來都要起雞皮疙瘩!太他媽肉麻了!”四哥說,“上次咱們聚會的時候,你不是說有喜歡的人麼?我就猜到了。”
“……哦。”聞煜笑了,“猜到就猜到了唄。”
“……”
“怎麼?”
“你真是小七?”四哥疑惑道,“不是被人魂穿了吧?”
“不懟你你還渾身癢癢怎麼著,彆這麼找懟啊四哥。”聞煜樂了,“咱們說話和平一點,幫我找個地方住吧——先說好,你那個工作間不行,實在太窄了。”
“……”
這回是長達一分鐘的沉默。
最終,四哥低聲罵了句:“操,愛情的力量真偉大。”
居然能把一個神經病變成正常人。
這句話放在以往,至少也得是“你那個破工作間不行,小爺我什麼時候吃過這種苦”之類的。
他們那一群朋友裡,大多都已有自己的事業,提供個暫住的地方不難,反而對聞煜的感情生活比較感興趣。老四掛了電話把事情跟大家夥一說,眾人紛紛表示想聽八卦。
不過,聽八卦也是要講究個先來後到的——
幾人中,私人地盤最寬敞的就是開了兩家酒吧有自己小樓的老大,陳非凡聽說後直接問老四要到了傅予寒的號碼,聯係聞煜讓他倆晚上過去。
“原來上次那個酒吧老板也是你們一起玩的啊。”傅予寒伸著脖子看他在桌兜裡聊天。
“陳老板年紀最大,就叫老大。”聞煜跟他解釋,“我們這一群七個人,按年齡排了個順位,我就是最小的那個。”
“誒,煜哥,”傅予寒突然說,“你知道上一個叫‘小七’的人是誰麼?”
“誰?”
“是七仙女裡那個。”
“……”聞煜抬頭,一臉無語,“傅予寒,你找死吧?”
“沒有,我找操。”
聞煜:“……”
傅予寒:“……”
“我剛才突然大腦抽風了,不要搭理我。”傅予寒指著他,嚴肅地說,“說好了先高考的……大白天的不要亂想。”
“……誰大白天的先開黃腔的?”聞煜簡直忍無可忍,磨著牙低聲說,“高考之後你他媽給我等著。”
敲定了住的地方,再加上說錯話,傅予寒撇撇嘴,很快便把腦袋縮了回去,掏出五三開始做題。
第二次模擬考試在這周五,他們的複習時間很緊張。
反而是向來進入學習狀態很快的聞煜被他一句話說得心潮上湧,半晌沒看進去書。
他盯著傅予寒專注地側臉看了許久,鬱悶地想,這人實在是太過分了。
他都憋了多久了,居然忍心這樣調戲他-
顯然,聞自明並不是一個甘於被挑戰的人。
即使公司的事務“日理萬機”,但百忙之中,他仍舊抽出時間,給教務處的嚴主任打了個電話。
之所以知道這一點,是因為第三節課下課時,聞煜被班主任喊去了辦公室。
“聞煜,”優秀的有想法的學生叛逆起來最不好帶,周文康看著他歎了口氣,“我聽說……你離家出走了?”
聞煜挑了下眉:“是我爸跟學校告狀了?”
“你爸希望校方給你做一下思想教育,”周文康說,“作為你的班主任,我需要了解一下情況。不管怎麼說,即使成年了,你現在也還是個高三學生,離家出走這種事不太好。”
“但我沒離家出走,我住學校附近,昨天他要求我回他那裡去住,我沒同意。”聞煜很平靜地說,“周老師,我爸是個控製欲很強的人,我覺得自己住更有利於我專心複習而不是應付他;況且,自高三轉學到三中以來,我一向是自己住的,這並不會影響我的成績。”
“可你搬回去也不會……”
“會,”聞煜打斷他,一字一句道,“如果聽我爸的搬回去住,我的成績一定會一落千丈。”
他在“一定會”三個字上加了重音。
這是一句顯而易見的威脅,周文康不由得皺起眉:“聞煜,就算和家長有矛盾,也不該拿自己的成績開玩笑,高三這個階段非常的重要。”
“昨天嚴主任還在跟我提保送的事情。”聞煜突然道。
保送名額從上學期末就開始討論,新學期伊始,也到了該確定的時候。
於情於理,聞煜剛替三中拿回來一個重量級競賽獎項,又蟬聯了自轉學後所有的年級第一,似乎該給他一個名額。
保送不能選學校,純屬“賣方市場”,聞煜覺得沒什麼意思。
“我不想保送,我打算高考。”他看著班主任,說得既輕描淡寫又無比認真,“最終分數如何,學校的重本率能不能再往上增加那麼千分之一,取決於我考得怎麼樣——而我,如果和我爸一起住,一定會被影響狀態的,周老師。”
穿著好學生的外衣這麼多年,他對一所學校看重什麼再了解不過。
打蛇要打七寸。
聞煜垂著眼,隱約覺得自己勝券在握。
優等生難搞的地方就在這裡——他成績好,老師拿他沒辦法。
最終周文康也沒能說出什麼實質性的話來,苦口婆心地勸了他幾句諸如“不要太偏激”,“不要做影響自己的事情”雲雲,便打發他先回去上課了。
但聞煜知道這還沒完。
班主任隻是先頭部隊,再怎麼說,後麵也一定會有教務處主任等著他。
於是他回去以後,在傅予寒詢問他狀況時,反問了一個無關的問題。
“小寒,”他說,“你覺得自己二模大概能考幾分?”
“500到550之間?”傅予寒有些莫名,“你問這個乾嘛?”
“50分的區間是不是有點大?”
“理綜有點吃不準,考了才知道。”傅予寒說,“按最近的隨堂考試難度……大概530左右?”
“唔,行吧。”聞煜點了點頭。
“……你究竟要乾嘛?”
“沒事,”聞煜笑了笑,“我隨便問問——剛剛班主任沒說啥,就是我爸找了學校,他必須過來跟我談一談而已。”
他含混過去,傅予寒見他不想多說,有點輕微的不爽。
這種不爽很快就被第四節課發下來的試卷給趕出了腦海——高三的生活,就是在不間斷的題海中度過的。
等做完一套試卷,時間早就到了飯點,再吃個午飯,哪有人還記得先前的談話內容。
一天就這麼過去。
聞煜對“私奔”這個話題非常感興趣,一到放學時間,他就攛掇著傅予寒回家收拾東西。
他倆做賊似的一邊觀察周圍的車輛,一邊溜進聞煜家拿到他的行李;出來後便一起去傅予寒家。
傅予寒找出自己多年未用的行李箱,抓了些常穿的衣物塞進去,打包。之後,兩人拖著箱子到小區門口打車。
老大今天在家,也就是傅予寒曾去過一回的那個裝修風格彆具一格的“酒吧二樓”。
與夜裡不同,白天的酒吧大門緊閉,周圍十分清靜,兩人下了車,聞煜給老大打了個電話過去,不多時就有一個高個子的男人從小門裡麵出來,迎他倆進去——正是老大的男朋友。
“你們來啦?”有過“同扛醉鬼之情”,男人衝傅予寒友好地笑了下,便來幫他倆提箱子,“上去再說吧。”
傅予寒手上兩個箱子,隻遞過去一個。
“你們怎麼拿這麼多東西,我們這兒什麼都有啊?”上樓時,男人問了句。
傅予寒冷聲說:“那得問他了。”
開玩笑,聞煜這個大少爺,“逃亡”一次居然整理出來三個大行李箱,看得傅予寒簡直一口老血要吐。
“我哪知道,理著理著就這麼多了,都是必需品,又不能不帶。”聞煜自己也怪委屈的。
男人接了一句:“習慣就好,小七生活就是精致。”
傅予寒扯了扯嘴角。
他也隻能習慣了——自己選的男朋友,再怎麼樣還不是得寵著?
白天,那個風格強烈的客廳沒有開燈,顯出幾分落寞;男人帶他們走進去,開啟其中一扇房門:“我跟非凡住樓上主臥,這間客房空著,提前打掃過了。有什麼需要再和我說。”
說到這裡,男人的話音頓了頓,又道,“非凡一會兒就下來,說有事要找……小七。”
“我?”聞煜正在打量房間,聞言便是一愣,“找我乾什麼?”
“那我怎麼知道。”男人朝上掀了下眼皮,無奈地聳肩,“他主意大得很——你得去問他。”
作者有話要說:這幾天人在外地,一天一更最多了,加更無力,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