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1 / 1)

“我決定帶瓶酒……晚上。”

成年禮上, 傅予寒聽著葛然作為高三學生代表在台上發言時,忽然感覺到一個溫暖的身體靠近他, 貼著他的耳朵輕聲說了句話。

他倆個子差不多高, 站在六班隊伍的最末尾。那呼吸落在耳尖上癢癢的,傅予寒下意識地向前躲了躲, 壓低聲音道:“陳立文他們不是會帶嗎?”

作為活動發起人,陳立文帶著他的幾個小夥伴自告奮勇地包攬了帶酒的任務。他們出格得比較含蓄,擔心有人酒量不好, 準備給男生喝啤酒, 女生喝氣泡酒,一人一小罐。

“啤酒那麼軟有什麼意思……”聞煜的聲音壓得很低,“我帶一瓶白的過來吧?”

傅予寒扭過頭看了他一眼:“你彆太過分啊, 一會兒都醉倒了你抬?”

“……”聞煜歎了口氣,“紅酒總可以吧?我好像存了一支。”

天地良心, 他隻是想和傅予寒小酌幾杯, 沒有灌醉彆人的意思。

但是集體活動不得不考慮到普羅大眾的接受程度,有點難。

“帶紅酒你還要帶酒杯過來,彆折騰了吧煜哥?”傅予寒無奈地說, “上次不是說好了少喝酒麼?”

“也沒喝那麼多啊……”

“想喝下次我陪你喝行麼,今天就彆折騰了吧。”

傅予寒覺得自己好像在帶孩子——在聽到陳立文的提議後,聞煜像班裡的大多數人一樣興奮。

不, 可能更興奮一點。

他有點心累。

好在,當他說完這句話後,聞煜很快消停了下來, 沒再提帶酒的事。

成年禮結束,各班各自回教室。六班晚上有小活動,解散得飛快。

傅予寒被聞煜拉回家吃飯,吃完兩人沒什麼事做,決定早一點到約定的地方去。

他們班把活動地點定在了傅予寒很喜歡去的空樓。

傅予寒已經有一陣子沒去那兒了,去操場的路上還有些懷念:“好久沒看夕陽了……還怪想的。”

“可惜最近天黑得太早。”聞煜仰頭看了一眼已然降臨的夜幕,“你要是想看,明天我陪你來?”

“不了,明晚上美術課。”傅予寒搖搖頭,“快考試了。”

除了常青樹種,路邊其他行道樹的葉子都落得差不多了,隻剩下光禿禿的枝椏。晚風吹拂過,兜滿傅予寒的外套。

“拉鏈拉上,你還真不怕冷。”聞煜提醒他,“再感冒了你怎麼去考試——是美術考試?”

以前聞煜最不喜歡他媽或者保姆阿姨讓他扣扣子,現在才有點理解原因。

“嗯,聯考,12月11號。”傅予寒搖了搖頭,“沒事,我不冷。”

不過他說歸說,也許是因為聞煜的眼神過於熾熱,他還是依言拉上了拉鏈。

“聯考就是高考吧?”

“差不多,”傅予寒說,“不過考T大的話,之後還有一場單獨的校考,聽說明年過年早,可能會安排在年後,具體的還不清楚。”

“有信心麼。”

“沒有。”

“……”

傅予寒輕笑了下:“所以老師建議我多考幾個學校準備著,反正填誌願是六月份的事。”

聞煜舔了下嘴唇,視線輕輕瞥掃過去,又收回,狀似無心地說了一句:“那你到時候可以來我家一起填,省得這回你媽再把你誌願改了——順便陪我過生日。”

哦,對,聞煜生日。

傅予寒有點樂:“你怎麼知道就一定趕上你生日那天填誌願啊?”

“前後差不了幾天。”聞煜說,“那你來不來?”

“再說吧。”傅予寒想了想,“我媽……”

“怎麼?”

“沒什麼,”他搖搖頭,“我前兩天好像聽他們在說帝都什麼的……也許聽錯了。”

“……”

T大也在帝都。

聞煜有點無語:“總不會是跟你去吧?”

“不至於吧。”傅予寒搖頭,“不清楚,再說吧。誒對了,你沒上過空樓吧?趁他們沒來我帶你上去看看。”

聞煜還在想他哪兒沒上過空樓,沒曾想傅予寒走進樓道後沒轉完,徑自往樓上走了上去。

空樓沒水沒電,半點燈光也無,樓梯間更是黑得要命。傅予寒摸出手機打開了手電,回頭叮囑聞煜注意腳下。

那台階上滿是厚重的塵埃,人一踩上去就有個鞋印,甚至傅予寒走著走著還被灰塵嗆到,忍不住打了兩個噴嚏。

聞煜在他身後蹙眉:“我們要到幾樓去?”

“頂樓。”傅予寒揉了揉鼻子。

“上麵有什麼東西嗎?”

“沒什麼東西,就是我喜歡去。”傅予寒說,“所以帶你上去看看。”

聞煜微訝。

這話倒是說得……唔,有那麼點曖昧的意思。

說起來,不知不覺又過去了一個月,近來似乎也沒聽傅予寒提起過楊帆,那他是不是可以……試著再表白一次?

傅予寒並不知道他身後跟著的那個沉默的人腦子裡在想什麼,空樓一共四層,他走到樓頂,推開沒上鎖的天台門,新鮮而冰涼的夜風一下子倒灌進來,將他不知不覺間長長的發絲吹亂。

好像又該剪頭發了,傅予寒眯了下眼。

“來看。”他轉頭招呼身後的人。

天台上淩亂地堆著水泥袋和磚塊,到處都是灰。傅予寒輕車熟路地走到角落,從磚頭堆的角落拉出來一張折疊起來的塑料紙。

有一點厚度,像是誰專門放在那裡的坐墊,攤開有一米見方,還挺乾淨的。

“你留的?”

“怎麼可能,”傅予寒鋪完先沒往上坐,走到了天台的另一邊,下巴一抬,指著那邊黑燈瞎火的建築工地,“好像是之前的民工留下的,施工的時候會有人上來睡覺。”

“沒開工啊?”聞煜也走了過來,“對麵要建什麼?這麼久了也不見動靜。”

這天台視野倒是不錯,如果那頭建築工地能造好,配上花園小道,那這裡就是俯瞰全景的VIP觀賞位。

“什麼實驗樓吧,我也不清楚。之前聽他們說過一嘴,好像是有筆款沒到位,拖了很久了,我看等咱們畢業也未必建的好。”傅予寒說著,回頭走到了塑料墊那兒坐了下去,衝聞煜招招手,“不說那個,過來。”

他說罷躺了下去,雙眼自然而然地望向夜空。

“我有一次上來看夕陽,看著看著天黑了。”他說,“結果發現,這個地方更適合看星空。”

聞煜學著他的樣子躺了下去,但或許是沒有浪漫細胞,他橫豎也沒看出那一片黑黢黢的天有什麼好看的。

倒不如說他更在意身邊那個肩膀相抵的人傳過來的體溫,這種親密叫他心猿意馬。

那人沉默下去,聞煜等候片刻,偏頭看了對方一眼,隱約看見了他嘴角淺淡的笑意。

鬼使神差地,聞煜低聲問了一句:“為什麼帶我來看這個?”

“想到就帶你來了。”傅予寒的語氣很平常,“怎麼,覺得不好看?”

“沒有。”聞煜說完,轉了回去,重新將視線投向天空。

夜空是種神奇的東西,乍一看什麼也沒有,再看兩眼,星星就會像害羞的少女那樣,一顆一顆地從黑暗天幕中探出頭來,漸漸彙成銀河。

確實很漂亮,聞煜想。

如果一個人願意和他分享自己喜歡的東西,那麼至少自己在他心裡……應該不是全然沒有地位的吧?

有那麼一瞬間,他很想再問一次傅予寒,要不要和他在一起。

誰料傅予寒先開了口。

“我家……我小時候那個家,小區裡有個地勢很高的涼亭,以前我就喜歡拉著楊帆跑到那邊去,兩個人跟個傻子似的仰著脖子看星空。後來我發現這裡的時候,還想過要帶他一起來看。”

聞煜:“……”

不是說過少提楊帆的嗎……

“你還真是三句話不離楊帆啊。”聞煜有點酸,語氣自然不太好。

“最近沒怎麼提他了啊。”傅予寒語氣淡淡,“我現在滿腦子考試,哪有心思想他。”

“那你好點了麼。”聞煜意有所指。

“嗯。”傅予寒看著頭頂的天,怔怔地說,“也許再給我一個契機……就能徹底放下了。”

“比如呢?”聞煜偏過頭。

“比如考試?”

“那你務——必——”聞煜沒好氣地拖了個長音,“考試加油。”

傅予寒被他逗笑了。

他笑起來動靜不大,側過臉肩膀輕顫,卻沒有聲音。

片刻後,他回過頭,盯著聞煜,眼睛亮晶晶的。

“誒,聞煜。我問你個事啊。”

“嗯?”

對方語氣裡的認真讓聞煜莫名緊繃,他也側過了臉,和傅予寒對視:“什麼事?”

心臟在胸腔內“砰砰砰砰”地鼓噪。

傅予寒:“你是不是……”

砰——

傅予寒沒能說完,一聲巨響打斷了片刻前的緊張,兩人同時從塑料墊子上坐起來,齊齊看向天台門口。

“哎喲我操,我就說,傅哥早就來了怎麼人不見了。”孫文瑞氣喘籲籲地對身後走上來的方佳遠說著,一回頭看清兩人的姿勢,嘴角的笑容驟然僵在臉上,“我是不是……不該這時候上來?”

聞煜心道自己脾氣真是太好了,不然他應該把這兩個人先掐死。

“沒有,”傅予寒輕描淡寫地從地上爬起來,順手拉了把聞煜,“樓下沒地方坐,我就上來吹會兒風——其他人都到了嗎?”

“到了到了,”方佳遠說,“等你倆呢,咱們男生先喝一波,女生晚點來。”

“就這點酒還想喝兩波……”

“哪能啊?陳立文他們額外買了兩箱啤酒,準備一會兒留人玩真心話大冒險呢。”方佳遠笑了笑,“咱們今晚的目標是幫老孫套陳夢嫻的話!”

傅予寒:“……”

聞煜:“……”

“那我是不是要帶煜哥先回避一下?”傅予寒問。

孫文瑞那點小心思沒公開說過,傅予寒這麼當麵捅破窗戶紙,是尷尬也是化解尷尬。

孫文瑞撓頭衝看過來的聞煜笑笑:“不用不用,煜哥……那個,之前是我小心眼,一會兒我自罰酒給你賠罪!”

“沒事。”聞煜垂下眼,麵色不虞道,“要是你們能幫我追人就好了。”

方佳遠:“啊?煜哥看上誰了,也是我們班的嗎?”

傅予寒轉過頭,在夜色中瞥了他一眼。

天色黑,那眼神聞煜看不太分明,他猶豫兩秒,笑了笑:“我開玩笑的。”

然而,隨著這句話說出口,一股突如其來的煩躁席卷了聞煜的大腦。

把自己塞進傅予寒的腦子,和從那裡麵把楊帆乾掉,他總要先做成其中一件。

他不想再這樣漫無目的地等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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