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煜愣了兩秒:“‘補個正式的’是個什麼意思?”
“字麵意思。”傅予寒說, “這個太寒磣了,過兩天送你個正經點的幸運星吧。”
“好。”聞煜收攏手心, 盯著他看, “那我等著。”
他說得很慢,每個字都像是從心口上掏出來的, 隻可惜傅予寒沒接收到他的信號。傅予寒走前隻跟他說了句“彆耽誤複習”。
聞煜可有可無地答應了。
其實他心裡有種隱約的期待,那就是這次競賽考得不好,聞自明知道以後會勃然大怒。
他總是很期待失控……雖然每次到了最後關頭他都會變慫, 機械地把殘局收拾好, 然後一切又如常過去了。
真菜。
他是說他自己-
一般體育課去打籃球的人玩不儘興,都要到下節課臨上課了才回來,下課鈴響的時候, 傅予寒周圍的三個座位都還是空的。
他剛把一道大題琢磨明白,在嘈雜的環境音裡抬起頭看了眼孫文瑞的座位, 考慮要不要打個電話給他問問什麼時候回來。
還沒想明白, 他眼角餘光中突然出現了一個人影在後門口探頭探腦。
後排一群男生都下去打球了,空空蕩蕩的,那個人影非常明顯, 傅予寒不想注意也不行。他偏頭看了一眼,有點意外。
是周向言。
視線對上,周向言露出了驚喜的表情, 懇切地衝他招招手。
傅予寒猶豫了一下,看他好像真有事想說,站了起來。
“有什麼事?”他走到後門口。
“哥, ”周向言小聲喊了一句,朝四周看看,確認周圍一米內沒有人,壓著聲音問,“我聽傅叔叔說你要來家裡住,怎麼好多天了也沒見你來啊?”
傅予寒:“……”
傅予寒花了一秒鐘的時間反省了一下他最近是不是太習慣住聞煜家了,因為總共沒回家過幾次,回去了還時常見不到人,他差點忘記他爸的提議。
“你是不是……”周向言小心翼翼地看著他,“不太想來啊?”
“怎麼了,”傅予寒掃了他一眼,“你是希望我去還是不去?”
“當然是希望你來啊。”周向言抽了抽嘴角,“……就怕你不樂意。”
他那臉色一看就是有話想說,傅予寒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去走廊儘頭的空地說。兩人走過去,傅予寒冷淡地說:“這兒沒人過來,有話就說。”
這條走廊對著外麵,儘頭是一道半人高的玻璃圍欄,下方有一道黑色石台。周向言低著頭,焦躁地往那石台上麵踢了兩腳,輕聲說:“就……就是希望你來。”
傅予寒對付聞煜可能沒什麼辦法,對付這種小屁孩是不手軟的。他垂下眼,態度冷淡:“不說我不會去。”
周向言:“……”
“我又不是沒地方住。”
傅予寒說完,便漠不關心地朝外看過去,玻璃欄杆並不阻擋視線,他看見樓下有一群鬨哄哄的人正在朝教學樓方向走,聞煜一個人帥得鶴立雞群,走在人群最後。
他頭發不知因為汗濕還是衝過了水,有幾綹搭在額角,長袖校服脫了拿在手上,一隻手還托著一個白白的東西。遠遠的不太看得清,但傅予寒猜那是他給他的“幸運星”。
他覺得自己有點問題,竟然會從聞煜身上看出某種……名叫“性感”的東西。
傅予寒甚至能腦補出他襯衣領口鬆開三顆扣子然後這麼濕著頭發晃晃悠悠走過來的模樣。
好巧不巧,那位“性感”的濕發男子忽然福至心靈地抬起了頭,看見傅予寒站在走廊上,他還隔空遙遙衝他笑了一下。
傅予寒繃著臉衝他揮了下手。
周向言自然注意到了,他往下一看,發現跟自己沒關係,又委委屈屈地看向傅予寒:“哥。”
“套近乎也沒用。”傅予寒說。
“……好吧,”周向言垂下頭,露出哭喪的表情,“上次不是說我媽懷孕了麼,就……最近她反應有點大,傅叔叔讓她請假……在家養胎。”
傅予寒挑了下眉,依稀想起上回傅學成的確說過周若煙最近都在家。
原來是因為這個。
“她最近脾氣很差,據說是因為懷孕才這樣……”周向言支支吾吾地,“我……我期中考考砸了……”
哦,小孩考砸了不敢回家,想拿他當擋箭牌。
傅予寒覺得他有點傻:“我在的時候她不是一樣罵你麼。”
“會好一點……”
“但我今晚要回家,”傅予寒看著他,“我有事。”
周向言的頭瞬間低了下去。
沒過兩秒他又重新抬起了頭,眼睛亮亮的:“誒?哥,那我能去你家麼?”
傅予寒:“……”
“就……去同學家做客沒關係吧?阿姨沒見過我,不至於討厭我對吧。”周向言掰著手指頭算,越想越覺得這是個好主意,“我要是去找你玩,我媽也不能說什麼,不然傅叔叔會不高興的……讓我躲一個晚上,明天她說不定就忘記這件事了。”
“我答應你讓你留宿了麼。”傅予寒冷淡地問。
“……”周向言的表情一秒哭喪。
“去我家倒是沒關係,但是沒地方給你睡。”傅予寒說,“而且萬一學校開家長會,你一樣躲不過去。”
“沒關係的!我可以坐椅子上熬一晚!”周向言激動了,“謝謝哥,我就知道哥最好了!”
“……你彆打擾我就行。”
“不會不會,我一定安靜如雞!”
周向言感恩戴德地走了。
聞煜上樓的時候隻來得及看見周向言拐彎離去的背影,而傅予寒已經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垂眸專注地盯著錯題思考著。
“周向言剛來找你乾嘛?”聞煜一屁股坐到自己的椅子上。
傅予寒偏頭看了他一眼。
因為運動,他麵色比平時紅一些,頭發大概是洗臉的時候被水打濕的,光這麼一坐,傅予寒都能感覺到一股撲麵而來的熱氣。
聞煜一愣:“我有哪裡不對麼?”
傅予寒搖搖頭,從抽屜裡抽出一包紙巾:“擦擦水。”
聞煜順手接了過去,邊擦邊看著他。
“周向言考砸了,不敢回家,”傅予寒簡短地說,“問我能不能去我家躲躲。”
“……然後呢。”聞煜不抱什麼希望地問。
“我答應了啊。”
“……”
果然,他就知道。
聞煜無奈地歎了口氣,看著他:“你對身邊的人還真好哈?”
“舉手之勞的事,能幫就幫了,對我又沒多大影響。”傅予寒有點莫名,“我不還給你找了遊戲玩麼?”
是的沒錯。
這種無差彆的“好”讓聞煜像是被包裹著軟棉花的拳頭狠狠砸了一拳,有苦說不出。
他隻能安慰自己至少傅予寒不會用餐巾紙幫人疊幸運星。
那個星星那麼脆弱,他一到籃球場就把外套脫了,用外套好好地給幸運星在籃球架下麵可供人休息的台子上圈出了一塊保護區域,這才能完整無損地拿回來。
他把幸運星擺到了抽屜正中間,一低頭就能看見的位置上。
傅予寒自然也看到了,隨口說道:“差不多就扔了吧。”
“這怎麼能扔?”聞煜瞥了他一眼。
“本來就是隨手折出來哄你的,”傅予寒大概是想到了思路,落筆在本子上“唰唰”寫起來,邊寫邊說,“這個太容易壞了,等我補了新的你再留著唄。”
“……”
聞煜無聲地歎了口氣。
已知:傅予寒對自己送出的禮物根本不在乎,但親口說出了“哄你”兩個字。
問:他該高興還是生氣?
聞煜想不出來。
他覺得自己的“人類觀察實驗”是時候更換觀測目標了——原來他自己也是個既土且俗的庸人,情緒全係在彆人那裡。
心動時沒人高明。
但情緒如此鮮活,像在籃球場上奔跑時身體裡流淌的熱量,讓人清晰地活過-
因為周向言的緣故,今天放學傅予寒肯定不會跟他回去了,不僅如此,從教室到分彆的路口這一路上,他們三個人一直是周向言在說,傅予寒偶爾答應幾句。
聞煜一直沒出聲,細心如傅予寒居然也沒問問他。
……
聞煜覺得自己脾氣再暴躁點一定會把周向言抓過來猛揍。
“那我們往這邊走了。”傅予寒回頭看了眼,“你回去吧,路上小心。”
“都到小區門口了還小心什麼啊?”聞煜憋了一路,第一句話就沒什麼好氣,說完他又自己妥協了,補充道,“你才是,路上小心。”
“好。”
“回家發消息給我。”
“嗯。”傅予寒揮了揮手,跟周向言一起離開了,留聞煜一個人在原地鬱悶。
“誒,哥,”走出幾百米,周向言回頭看了看,“你跟那個轉學生關係挺好的啊?”
“你是不是沒話說了,”傅予寒斜了他一眼,“沒話說可以閉嘴。”
周向言做了個鬼臉,眼珠子轉轉,小聲咕噥:“就問問嘛。”
“少打聽我的事。”
“……哦。”
晚自習結束,小路上已經沒多少行人了。昏黃的路燈照亮小片區域,一個圓一個圓連成了路,兩人慢悠悠地往回走。
周向言沒走過這邊,一路上都表現出了極大的興趣。走到傅予寒家所在的小區門口,周向言“哇”了一聲:“這兒環境明明挺好的嘛!我之前聽傅叔叔說了幾句,還以為你住的地方很差呢……”
“跟他住的當然沒得比,”傅予寒不太在意,“他比我媽有錢。”
“也沒有啊,前陣子不是不太好嗎,聽說都瀕臨破產了。”周向言嘀咕道,“不過又緩過來了聽說。”
這套房子是何燕和傅學成離婚後拿著離婚拿到的錢付的首付,他倆感情破裂,最後鬨得很難看,所以傅學成給的其實不算多……至少對他自己來說。
這些都是聽何燕說的,傅予寒不知道具體金額,隻能看到現在的家和從小的家肉眼可見的差距而已。
他開鎖進門,打開燈,家裡沒人。
“估計他們又去醫院了,你進來吧。”傅予寒打開鞋櫃讓他挑一雙拖鞋,“關著門的臥室不能進,其他地方隨意。你要寫作業的話就在客廳寫。”
“不能去你房間嗎?”周向言換好鞋四處看。
“我就一張桌子。”傅予寒說著進了屋。
房子三室一廳,格局不算很好,但也差不到哪裡去。周向言在搬到現在住的地方前住的房子比這個大一點,但也差不多。
總之,傅予寒家看起來沒傅叔叔說的那麼差。
有兩個臥室關著門,唯一開著門的是傅予寒自己的房間,周向言兩分鐘逛完了能逛的區域,屁顛屁顛地走進他哥的臥室。
隨後他就看見傅予寒的桌上擺滿了他沒見識過的東西。
“這是什麼?”他好奇地問。
“滴膠。”傅予寒瞥了他一眼,“你不想被我趕走的話就不要在我做東西的時候吵我。”
那視線冷若冰霜,想到學校裡關於傅予寒的傳言,周向言驚恐地在自己的嘴唇上拉了一道,示意閉嘴。
傅予寒這才收回視線。
周向言等了一會兒,發現傅予寒真的不搭理他了,便小心翼翼地伸出頭,想看看他哥在做什麼。
那好像是個……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