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了酒的人沉得像具屍體一樣, 但聞煜愣是單手把人架出了KTV。
被他喊來開鎖的服務員和大堂經理一直跟在身後點頭哈腰地道歉,但他理都沒理。
直到走出大門, 他才紆尊降貴地回頭瞥了一眼, 說:“我現在帶他去醫院檢查,如果有什麼事, 那還是照舊。”
大堂經理一張俊臉皺成了苦瓜表皮:“先生,做生意不易……我們願意賠償……”
“我覺得做人也挺不易的,”聞煜勾了個沒什麼笑意的笑容, “將心比心, 這要是你弟弟遇上事了呢。”
經理:“……”
傅予寒徹底睡死了過去,即使這樣折騰也沒有絲毫清醒的跡象,這很不正常, 除非聞煜來之前他喝了幾箱酒。
想到雍容早年的一些“英勇事跡”,聞煜氣得簡直想把人抽筋拔骨。
他攔了輛車, 把人帶到醫院檢查, 情況不算非常樂觀。傅予寒被帶去洗胃的工夫,聞煜報了警。
傅予寒究竟吃了什麼,想要確定可能還得做進一步化驗。這事證據其實不太夠, 當時KTV那個經理也是在求他彆報警,畢竟這兩年市裡一直在抓典型,聞煜報警不一定能把雍容送進去, 但絕對能讓KTV過上“三天一大檢,兩天一小檢”的日子,那可真叫□□。
傅予寒洗胃以後醒了過來, 聞煜在醫院角落裡做了個簡單的筆錄,一進去就看見他低著頭坐著。
“醒了?”崩了一晚的神經莫名一鬆,聞煜走了過去。
“……還是有點暈。”傅予寒晃了晃腦袋,聲音帶著啞,“我是被下藥了嗎?”
“原來你知道?”
“我知道個啥。”傅予寒聽起來很疲憊,“我是走到洗手間才覺得有哪裡不對,真沒發現什麼時候被下藥的……我還以為是我酒量不太行呢。再說今晚喝了幾種酒,不是說喝混酒容易醉?”
“嗯。”
“我被下了什麼藥啊?”傅予寒問,“問醫生也不說。”
“因為他們也不知道,要拿去化驗才能確定。”聞煜垂眸,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蒼白的臉,“但無外乎那幾種東西——□□、□□,或者γ-羥基丁酸……”
“……什麼玩意兒?”
聞煜被他的表情逗笑,輕輕哼了一聲:“你不知道也正常,都是些精神類藥物,有催眠鎮靜作用。國內管製相對嚴格,這東西不拿來治療,定性可以定得很嚴重……你放心,我總要讓雍容掉層皮的。”
傅予寒張了張嘴。
“還是沒聽懂?”聞煜說,“哦,有些‘不太正經’的人把它們當‘迷/奸藥’賣,這樣說明白了?”
傅予寒:“……”
他空白的表情著實下飯,聞煜忍不住伸手在他毛絨絨的頭頂上揉了一把:“我都跟你說男生出門也要注意安全了。”
“就算我是個身高一米五,瘦到風一吹就倒的小姑娘,也不會想到出門會被人迷/奸吧?”傅予寒很無語,他輕歎了口氣,“誒,今晚能借你家沙發用用麼,我好困。”
聞煜眼珠子一轉,靜靜地看著他。
傅予寒被他看得彆扭,找補似的說:“一身的酒味,回家還要解釋,麻煩。”
有一瞬間,聞煜並不想答應他。
這人說來就來,不需要了就走,仿佛他家是什麼隨住隨走的小旅館,實在叫人不太高興。
但他很快意識到,這句話就像在盼著彆人過來住似的。
聞煜真沒寂寞成這樣。
於是他隻是沉默了片刻,隨後矜貴地一點頭:“行。”
雖說洗了胃,但酒意尚有殘留,傅予寒又忙活了一天,上車之後再一次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昏黃的路燈在他白到反光的皮膚上滑過去,隱約像是有一層釉色。
聞煜側過臉,審視的目光肆無忌憚地在不大的車後座空間內來回瞥掃,冷峻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不知過了多久。
他收回視線,眸光垂落,看著自己的掌心。
手捏緊,再鬆開。
他一哂:“……神經病。”
傅予寒睡得不沉,腦子裡渾渾噩噩的,不知混合了幾個夢。直到聞煜把他叫醒,他腦子裡還是懵的。
“到了,”聞煜拉他,“下車。”
酒精,睡眠,從溫暖的車內一下來,傅予寒就打了個噴嚏:“好冷。”
“知道囑咐我帶傘,”聞煜回頭看了他一眼,把身上拉鏈一拉到底,脫下罩衫蓋到傅予寒頭上,“怎麼就不知道加件衣服——明天台風天,天氣預報說下雨。”
傅予寒上午出門的時候根本沒有這麼冷,真是有冤叫不出。
外套上有殘留的體溫,傅予寒甚至隱約聞到了一點聞煜身上的氣味,彆扭極了,要不是沒得選,他絕對不可能把這件衣服穿上。
“你不冷麼。”他吸吸鼻子,看著短袖的聞煜。
“不冷,我又沒睡著。”聞煜插著兜往前走,“沒幾步就到家了。”
不知不覺已經淩晨五點了,傅予寒困得分分鐘化蝶見周公,聞煜卻像個沒事人一樣,走到中途怕人在路上睡過去,還回來拉他。
滾燙的手掌握住自己微涼的手腕時,傅予寒結結實實被他燙了一下。
要不是太困……
算了。
他亦步亦趨地跟在聞煜身後,穿過小區內如水般的沉靜。
花園燈的光影拉長影子。
具體是幾點鐘以什麼樣的動作進的聞煜家門,說實話傅予寒一點都想不起來。
他睜眼的時候愣了好一會兒,才從幾乎沒有光線的黑暗裡辨認出自己躺在床上。
沒洗澡,身上不太舒服。
房門禁閉、窗簾閉合的室內彌漫著一股久睡之後悶悶的氣味,勾著人繼續在被窩裡沉溺下去,但傅予寒這會兒好歹是清醒了,他還記得今天是周一。
幾點了?
我手機呢?
他來回摸索一陣,手機沒找到,先在身邊找到了一個人。
閉上眼睛他也認得出那是聞煜,嚇得傅予寒差點從床上滾下去。
臥槽?!
好死不死,聞煜居然還睜開了眼睛,他一身顯而易見的起床氣,含混不清的聲線壓著怒意:“乾嘛你?”
“……我為什麼在你床上?”
“不然?”聞煜皺著眉,“你身體不舒服我放你睡沙發萬一再著個涼生病了算誰的責任?”
“但我們也不用睡一起……”
“這我家,”聞煜更不耐煩了,“難道我去睡沙發?”
“……”傅予寒無話可說。
“沒事就彆吵,我再睡會兒。”聞煜說著翻了個身,用後腦勺對著他。
“……哥,”傅予寒抽抽嘴角,有點尷尬,“最後一個問題,我手機呢?”
“床頭自己找。”
再說下去聞煜可能要爆/炸了,傅予寒不想招人嫌,自己摸黑去床頭櫃上翻手機。
那上麵還放著他昨天穿的外衣外褲,傅予寒怕衣服掉地上太吵,多花了些時間才摸到自己壓在底下的手機。
接著問題來了。
未接電話和未讀消息先不提,現在是周一上午十一點半,而他還躺在床上。
“聞煜??”傅予寒不可置信地說,“你不記得今天要上學嗎?”
聞煜雙手一撐,抬起頭,長出一口氣,而後翻了個白眼。
然後,他猛地彈了起來,按著傅予寒的肩膀把他壓到了床頭的靠背上。
在極近的距離下,傅予寒得以看清聞煜那雙黑沉沉的眼睛。
“我記得,我幫你請了假。昨天處理你的事處理到天亮,麻煩你有任何問題都先留到我睡醒再說。如果你再吵我——”
傅予寒的心臟在他危險的語氣中本能地抽動了一下。
聞煜一字一頓:“我就咬死你。”
“……”
這威脅方式可真夠酷的。
傅予寒神色一鬆,反手把他按回床上:“我錯了,你睡吧。我能用一下浴室嗎?”
“自便。”聞煜咕噥著把自己裹進了被窩。
傅予寒搖搖頭,忍不住輕勾了下唇角。
……這點笑意很快在下床穿衣服的時候僵住了。
操,他昨天就穿了一條褲子。
所以聞煜把他放上床的時候還替他脫褲子了。
身敗名裂是什麼感覺?傅予寒好像體會到了。
因為這個小插曲,洗完澡之後傅予寒突然失去了進去再睡會兒的勇氣,他拿著手機跑到客廳裡,檢查起了未接來電和信息。
有兩條來自四哥,說讓他醒了吱一聲。
傅予寒回了個“吱”。
四哥很快把電話打了回來:“你怎麼樣了,還好嗎?”
“還行,沒什麼事。”傅予寒清了清嗓子。
洗胃以後他嗓子一直不太舒服,說話帶著啞,隔著電話就像是很憔悴似的。
四哥對此非常過意不去:“真對不住,我本來想雍容就是過來吃個飯喝個酒也沒啥,我真沒想到他會這麼下作。”
“沒事。”傅予寒問,“三毛和北林有事麼?”
“沒有。”
“那就是下藥下我杯子裡了。”傅予寒仔細回憶,“但我真沒發現他是怎麼下的藥——是我自己不小心。”
“那倒也不是。”老四歎了口氣,“雍容玩得多,手段也多,我本來想著他這兩年收心了,再說你又是小七帶過來的人,他不至於做什麼出格的事,誰知道……唉,不過你放心,你已經拍好的片子不管他最後用不用,錢我肯定得讓他吐出來,半毛不會少你的。”
“謝謝四哥。”
“彆謝了,昨天被小七罵死了。”老四在電話那頭好像是揉了把臉,“真的,不補償你一下,我可能沒法和小七做朋友了——我聽說你要學畫是不是?”
他前一天還和北林聊過誌願問題,不太意外四哥會知道。傅予寒也不想矯情,嗯了一聲。
“這樣吧,你要不嫌棄呢,平時有空可以來我的工作室。”老四說,“我這裡除了三毛,包括我都是科班出身的,給你輔導下美術聯考的內容沒問題。”
傅予寒睜眼:“不會很打擾嗎?”
“不至於,我們這裡好幾個人呢,輪換著輔導你一個也不耽誤事。”老四說,“不然我心裡過不去這個坎,也沒臉再見小七了。”
“那……謝謝四哥。”傅予寒這回是真心道謝。
“彆客氣,一會兒我把工作室地址發給你,有空你過來就是了。”說到這裡,老四頓了頓,“那……小七呢?”
“他還在睡覺。”
“哦……”老四似乎有點猶豫。
“有事你就說吧四哥。”
“也沒啥事。”老四笑了笑,“就是有點驚訝——小七脾氣是大,但我頭一次看他發這麼大的火。之前他還非說你是他情敵呢,這孩子口是心非的毛病越來越重了。”他歎口氣,“總之呢,不說雍容,這次我也對不起你,畢竟算是我組的局……你要是沒消氣,想提什麼要求儘管提。”
“能教我畫畫就很好了,四哥。”傅予寒說,“聞煜說這事他來處理,我相信他。”
老四好像失聲了,半晌才說:“他……真是,你倆真是情敵?”
“嗯。”
“……行吧,”老四說,“年輕人的情/趣我確實不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