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大美院, 建築係十分出眾。
北林熱情又健談,布置燈光的工夫, 給傅予寒說了不少高考心得。
雖然本省年年課改, 但前輩的經驗還是有用的,傅予寒話不多, 一邊看著北林支好了兩個大燈,蒙上柔光布,一邊把聽見的東西默默記下。
沒過多久, 四哥和三毛兩個人一前一後地走了進來。不知道是不是前一天被聞煜說他老的話給刺激到了, 今天四哥把他下巴上蓄了不知多久的濃密胡須統統給剃了個乾淨,整個人看上去年輕了十歲,終於有了三十出頭的人應該有的樣貌。
傅予寒差點沒敢認。
“彆害怕。”北林笑著拍拍他, “四哥隻有抽風的時候才刮胡子……搞藝術的嘛,多少都有點怪癖, 理解下。你要是真走上藝術道路, 以後也會有的。”
“……那我可能一輩子做不了藝術家了。”傅予寒小聲說。
“彆謙虛,”北林說,“我看好你。相信我, 我有一種發現藝術家的直覺。”
“……”
傅予寒不是很想被人發現。
時間緊,幾人打了個招呼,今日的工作便正式開始。
傅予寒結束了閒聊, 跑去換衣服。
工作內容和前一天的差不多,今天聞煜不在,他顯然自在許多, 拍攝起來也更順利。
這家店主打原創設計,一次上新十幾款,兩個下午基本能完成拍攝任務。或許是知道這一點,店主在這天工作結束前來到了廢棄廠房內。
那個是高高瘦瘦的青年男子,看著比四哥年輕一些,頭發稍長,在腦後紮成一束小辮,耳朵上戴著個葉片形狀的銀色耳墜,一身修身的黑T黑褲,整個人比四哥更像“青年藝術家”。
他身上帶著一股流裡流氣,嚼著口香糖大大咧咧地走進來,先站在四哥旁邊看了會兒拍攝,等到一套結束的空檔才上來跟傅予寒打招呼:“我聽老四說給我找了個很不錯的新模特,我還不信能比上一個好,今天一看……嘖嘖。”他打量著傅予寒,伸出手,“怎麼樣,有沒有興趣長期合作?”
傅予寒衣服還沒穿上,有點尷尬,跟他握了下手,很快撤了回來,走過去撿起黑袍披上:“……你是店主?”
“對對。”那人笑笑,“瞧我,看你太滿意都忘記要自我介紹了——我是這家內衣店的店主雍容,比你大,你喊我一聲‘容哥’不吃虧。你怎麼稱呼?”
“傅予寒。”
“那就叫你小寒了。”雍容笑著問,“長期合作有興趣嗎?”
“如果能長期合作當然好……”傅予寒抿了下唇,“但我平時要上課,也就周末有時間……”
“沒事,反正我——”
“停一停啊。”雍容話沒說完就被老四打斷了,他叼了支煙過來,“還有一套沒拍完呢,你能不能先讓人去把衣服換了再說以後的事。再不拍完天黑了,明天周一,人家不過來的好嗎?”他朝傅予寒揮揮手,“去換衣服。”
傅予寒莫名鬆了口氣,轉身走開了。
他莫名覺得那個店主看他的眼神有點……過於興味盎然了。
他一走,老四就伸手點了點雍容肩膀:“彆騷,這是聞煜帶過來的人。”
“聞煜?”雍容挑了挑眉,“好久沒聽到這個名字了啊——但這不是他看上的那個人吧?我記得我以前看見過一次,不長這樣。”
老四“啊”了一聲。
“既然不是有什麼關係。”雍容勾了勾唇角,“這個長得對我胃口,逗兩句怎麼了。”
“你最好隻是逗兩句,”老四搖頭,“我不太想收拾爛攤子。”
想他昨天剛試探了一句就被聞煜懟了……這倆人什麼關係老四已經不想了解了,但他不想給自己惹一身騷。
聞煜年紀是不大,可人有點瘋。
正常人誰願意惹一個瘋子呢。
隻可惜,現在站在他麵前這位似乎也不太正常。雍容笑著說:“我又沒招惹聞煜‘心上人’,他不會管這麼寬的吧?一會兒我問問小寒晚上去不去喝酒。”
老四揉了揉太陽穴,頓覺日夜顛倒的作息果然很容易讓人頭疼。
雍容跟他們幾個玩不到一塊,老四也是因為工作關係才和他聯係得多一些,本來隻說是工作結束一塊兒吃頓燒烤,誰料雍容臨時改了主意,把請客的地點放到了日料店。
老四覺得他吃飯的時候一直在有意無意跟傅予寒搭話的樣子有點不忍直視。
一麵是客戶,一麵是不好惹的朋友,老四果斷決定把這個鍋甩出去。
他給聞煜發了條消息。
老四:雍容好像對你家小朋友有點興趣。
聞煜回複還挺快。
聞煜:“我家小朋友”是誰?
老四:就你那個過來做模特的同學啊,我沒跟你說嗎?這家店是雍容的。
老四:今□□服都拍完了,他說過來請客吃個飯,現在騷上了。
聞煜:……
“……真的,我覺得你特彆合適,你要是想找工作,我還在籌備另一家主打年輕人的男裝店,到時候你也可以試試。”雍容舉著清酒杯,“來來來,先乾一杯——”
話音被驟然響起的手機鈴聲打斷,雍容瞥了眼來電顯示,立刻瞪了老四一眼:“你通風報信?”
傅予寒:“?”
老四並不怕他,很坦然地看了回去:“你倆的問題我不想摻和,你們自己解決行嗎?”
“嘖。”雍容撇撇嘴,跟傅予寒笑著說了句“抱歉”,把酒杯放下,接起了電話:“喂?”
電話那頭很靜,聞煜冷質的低音就顯得格外清晰分明:“你有病?”
“你才有病。”雍容回敬道,“幾年不見張口就罵人,你就這點素質。”
“你挑人下手不看主人才是真的沒素質。”聞煜冷哼一聲,“我的朋友你也碰?”
“全市都是你朋友,你管真寬。什麼時候繼承家業了再跟我嗆,不然你以為我怕你?”雍容啪一下把電話掛斷,順手關機。
他舉起酒杯,又是一臉笑意:“來,小寒,乾了這一杯,我們來說說具體的工作內容……”
傅予寒直覺有哪裡不對。
但是工作……的確,這次拍攝隻是兼職,能賺到的錢再多也有限,如果能夠接到長期的拍攝內容,短時間內他就不用發愁開銷了。
忽然就對成年人應酬的痛苦有了些許體會。
傅予寒抽了抽嘴角,跟雍容碰了杯,仰頭把那杯酒一飲而儘。
清酒喝著淡,後勁卻足,沒幾杯傅予寒就感覺到自己的臉有點燙。
但雍容興致很高,一直拉著他說這說那。內衣店一周上新一次,雍容準備把這些商品都交給傅予寒拍,他隻需要周末過來就可以。時間上沒什麼問題,傅予寒直接答應了。
問題在四哥那邊——拍攝場地一直是老四根據本周上新的風格自己找的,他有幾個常用的取景地,偶爾也會發掘新地點,但雍容主動說幫他聯係攝影棚,為此,兩人還吵了幾句。
鬨了點不愉快,老四起身說出去抽根煙,北林和三毛跟出去勸他,桌上一時就隻剩下傅予寒和雍容兩個人。
“老四這人就是這點不好……在小事上很固執。我給他聯係攝影棚還給他節約時間了,乾什麼要拒絕?每年秋冬他不都是進棚拍攝的麼。”雍容搖搖頭,給兩人斟滿酒,舉杯衝傅予寒笑,“算了,不說他,咱們來喝酒。”
“攝影棚布景不一樣吧……四哥可能有另外的要求?”傅予寒下意識地幫攝影師辯解,他垂下眸,輕聲說,“我覺得我應該不能再喝了。”
“不給麵子不是?”雍容不太讚同地看著他,“這瓶沒多少了,喝完就不叫新的了好吧?聽老四說你今年高三,那應該沒多少出來玩的機會,哥哥一會兒帶你去樓上唱個K,晚了就直接在附近找個酒店……”
“我得回家的。”傅予寒打斷他,“明天周一,要回學校。”
“哦,對,我有點高了,糊塗了。那就唱完送你回去……”
就不能不唱麼。
傅予寒有些無語地把這杯酒也喝了。
好歹是給錢的老板,傅予寒心說進KTV坐會兒也沒事。
“但我不會唱歌。”他事先聲明。
“沒事兒,你四哥是個麥霸。”雍容說,“咱們剩下四個可以玩骰子——‘吹牛’玩過沒有?”
傅予寒搖搖頭。
他這個校霸的確不太稱職,玩得還沒幾個所謂的“優等生”開。
“不過聽說過。”他補充道。
“那沒事,一會兒給你講講就會了。”雍容說,“咱們去玩個兩小時,然後送你回去,不耽誤你明天上學好吧?”
“行。”傅予寒沒意見。
老四天天跟人因為“藝術理念”不合吵架,抽完一根煙自己就冷靜下來了,回了座位。
桌上的日料差不多都吃完了,他還以為準備解散,沒想到雍容又提出要去唱歌。
“小寒也去?”老四有些意外地回過頭。
傅予寒還沒開口,雍容先回答了這個問題:“剛跟他說好,咱們12點前就散,不耽誤他上學。你看你去不去吧,你不去讓北林三毛留下玩骰子,反正玩骰子有你沒你都一個樣。”
“靠,我不能玩嗎?”老四來脾氣了,“不打聽打聽,我張老四當年可是純K骰王——”
後麵的垃圾話傅予寒沒聽清楚,一陣酒意上湧,他大腦有瞬間暈眩。
其實有點困了,但是不能走。
他撐著臉憋回去一個嗬欠,從口袋裡摸出手機,想隨便刷兩眼。
沒曾想,看見微信上多了條未讀信息,來自他的熱心同桌聞同學。
聞煜:你們在哪兒?
傅予寒沒多想,發了個定位過去,眯著眼睛打字回複。
傅予寒:你要過來玩嗎?
傅予寒:四哥說這店主你也認識。
對話框上的名字變成“正在輸入中”可能有兩分鐘的時間。
但最終聞煜隻回了四個字。
聞煜:嗯,我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