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1 / 1)

那一瞬間,傅予寒心裡滑過一種莫名的感覺。

他覺得這句話可能不是在說楊帆。

聞煜總這樣,說的每一句話都好像有深意,被壓在他那仿佛麵具一般雷打不動的微笑裡,虛虛實實,叫人看不真切,需要費勁去猜。

累。

傅予寒不喜歡這樣。

所以即使幾乎每個人都在誇獎他,傅予寒也總是很不喜歡聞煜。

他不像楊帆那麼單細胞,沒法欣然和聞煜成為朋友。

突然就沒了繼續說話的興致,傅予寒垂下眼,撂下一句:“走了。”

他轉身,校服被動作牽扯出褶皺,看著很瘦。聞煜不自覺地皺了下眉,喊他:“誒,天天逃課上不了T大的。”

“不逃我也上不了。”傅予寒說著走遠了。

聞煜站在那兒看了一會兒。

他想事想得有些出神,沒意識到自己站在最四通八達的地方,沒多久肩膀就被人拍了下。聞煜一回頭,看見徐倩怡站在他身後:“他們跑來跟我說,你跟傅予寒又約上架了?”

聞煜:“……”

他無語,徐倩怡也是一臉無奈:“我三天兩頭換人追,一直沒事,沒想到說一句追你能鬨出那麼大麻煩。”

“那你要不要收回?”聞煜問。

“形象已經這樣了,”徐倩怡說,“不是正經追你一次才不算虧本麼?”

聞煜笑笑,沒接腔,跟她一起回了教室。

傅予寒果然一節課沒回來,不過還好隻有一節課。

下課的時候傅予寒從外麵回來,冷著臉,對自己去了哪裡隻字未提。

實際上他向來不提,前排的孫文瑞和方佳遠雖然跟他關係不錯,卻也不太敢問,天天如此。然而今天,聞煜難得地感覺到了一絲不耐煩。

也許是因為昨天和他爸吃飯影響了心情的緣故。

情緒不對的時候,他習慣給自己找點正事乾。這一天下來又是十張試卷,到下午放學時,聞煜已經做到隻剩三張。

他沒拿書包,隻帶了手機和鑰匙回住處,比平時都要更早離校。

做飯的阿姨剛好在裝盤,人還沒走,聞煜進門打了個招呼,忽然想起家長會這茬,便問:“阿姨,周五下午你有時間嗎?幫我開個家長會吧。”

“又要我去?”阿姨有點無奈,“小煜,你這樣不行的。”

“我成績很好,老師不會說什麼的。”聞煜說,“我爸沒時間。”

“聞先生也真是的……唉。”

這位做飯阿姨雖然是外聘來的,卻乾了好些年,熟悉,開家長會這種事聞煜不太在意,是個人都行,所以每年都找她幫忙。

他沒跟聞自明提過這事,給阿姨的額外獎金都自己掏。阿姨會念叨他,但畢竟是個外人,說兩句也就同意了。

新做的飯菜在餐桌上散發出香氣,聞煜卻有點沒胃口,等阿姨走了,他從冰箱裡拿了罐啤酒打開,走到窗邊一口一口地喝。

天還很亮,夕陽的餘暉照在不遠處那條小路上,時不時就有穿著三中校服的學生路過。

年輕的學生成群結隊出行自然是吵鬨的,一牆之隔的小區裡卻很安靜。當初買房的時候,聞煜看中的就是這一點“安靜”。

他享受這份難得的獨處時光,然而目光一瞥,卻看見那條小路上走過去一個人。

高挑、挺拔,一頭半長的黑發襯得臉頰上的皮膚極白。

學生處姚主任三令五申,“高中學生要有學生的樣子”,要背雙肩包上學。全校就傅予寒一個人大剌剌地背著個斜挎包到處走,聞煜不消細看,也知道那個人是他的好同桌。

傅予寒走得不快,腿卻長,沒多久就消失在道路儘頭。聞煜愣了愣,隨手把沒喝完的啤酒擱在餐桌上,走進臥室。

臥室的窗戶對著另一個方向的小路,他果然又在這邊看見了傅予寒。不知為何,雖然傅予寒走路的姿勢沒太大變化,聞煜卻莫名看出了一絲沉重。

他這是去哪兒?

上次傅予寒回家走的是另一邊,醫院就更不往這邊走了。

直到晚自習開始,聞煜才有機會把這個問題問出來。

“你還跟我杠上了?”傅予寒微怔,很快皺了下眉,“有工夫打聽我的事想想楊帆生日給他送什麼禮物不好麼。”

聞煜可能沒想到他會提到這茬,想了想問:“楊帆生日不是十一月?”

“我一般都提前三個月開始想。”

“……”

聞煜有一瞬間錯愕,而後輕輕笑了一聲,卻是沒再問。

誠然,也許問題可以通過某些簡單粗暴的方式獲得答案——比如跟蹤——但聞煜不打算這麼做。

聽說傅予寒和楊帆三歲就認識,到現在差不多十五年,什麼人會為了一段沒有結果的暗戀年年耗費三個月的心思準備生日禮物?

——傻子。

跟傻子玩心計,未免太大材小用,反正這個人的狀態坦誠得像白紙,並不難猜。

比如說,連續兩天聞煜到校,發現傅予寒都清醒著,上課沒睡覺,也沒隨便逃課;再找幾個課代表一問,作業都交了,聞煜就猜到是他妹妹出了院。

再比如,這兩天周文康一強調家長會的事情,傅予寒就會變得很低氣壓,聞煜就猜到他還沒解決這件事。

然而更具體的就真猜不到了,信息量太少。

聞煜想了兩天,給楊帆發了信息過去,旁敲側擊地打聽,隻可惜往常一根筋的楊帆在這件事上格外守口如瓶,隻好作罷。

反正……反正他也隻有一點點好奇而已,犯不著興師動眾地尋找答案。

一點點而已。

周五放學後,家長陸續到齊,學生也得一起留下。聞煜到校門口接阿姨的時候注意了下,傅予寒雖然下了樓,卻沒往校門邊走。

就好像他知道不會有人來似的。

甚至連他自己都蹺掉了家長會,周文康在上麵滔滔不絕的時候,聞煜連椅子都不需要多搬,直接坐在了傅予寒的空位上。

老生常談的話,聞煜聽過很多,雖說一個標準的“好學生”一定會在家長會上端端正正地坐好聆聽教誨,思緒卻是亂飛的。

傅予寒的桌麵和他的不一樣,課本和教輔幾乎全疊在桌麵上,像個水泄不通的防禦工事,抽屜裡滿滿當當全是紙,一開始,聞煜以為那裡麵全是平時累積下來沒做完的試卷,沒想到他隨手一抽,竟然抽出了一本畫冊。

看封皮,是當日在空樓“約架”時傅予寒在用的那本,聞煜喜歡逗人,卻並不想隨意侵犯他的隱私,便把畫冊塞了回去,抽出畫冊底下的第二本。

那是一本活頁。

打開之前,聞煜還以為會是課堂筆記,當時還在想,傅予寒上課隨意成這樣,居然也會做筆記,誰料打開一看,那些空白的活頁紙上線條清晰,竟然也都是畫。

一個少年趴在課桌上沉睡,陽光正好,照亮他毛絨絨的頭。

一個少年坐在公園長椅上看書,一隻貓趴在他腿上。

一個少年坐在秋千上,秋千椅飛得很高,他笑容燦爛,身後站著另一個少年在推。

……

翻了三頁,聞煜驟然合上活頁本。

他的動作稍微大了點,假裝認真在聽的阿姨回頭看了他一眼,小聲問:“怎麼了?”

“沒什麼。”聞煜搖搖頭,把活頁原樣塞了回去。

他有點懵,而且他很少這麼懵。

原來這本才是真正的隱私,聞煜想。

那些畫上全是楊帆的臉,而且……

第一幅課堂睡覺的畫上,描繪的並不是一中的教室,而是三中的,所以也許……這些畫甚至不是寫生,而是傅予寒在長久的暗戀裡,臆想出來的畫麵。

“阿姨,”聞煜輕聲問,“你見過傻子麼?”

“乾嘛?”阿姨左右看了看,壓低了聲音湊近他,生怕話音被其他家長聽見,“你又要批判那些沒考好的同學啦?我早跟你說這樣不好,可能你學習上有天賦,人家在其他地方有天賦呢?你不要看不起人家。”

“可是,”他低聲說,“我們班的最後一名真的有點傻。”

四周的窗簾拉得嚴嚴實實,他的臉在幻燈片的光影裡有些模糊,不知在想什麼。

高三第一場家長會更像是查漏補缺大會,直到結束還有許多家長圍著周文康問東問西。

聞煜以731分傲視群雄,屁事沒有,一結束就可以離開了,反正來的人也不是真的家長,做飯阿姨沒必要更沒資格替他去和班主任溝通情況。

離開教室前,聞煜回頭掃視一圈,負責鎖門的某人還是沒回來。

“小煜,不走啊?”阿姨回頭問。

“走的。”聞煜說,“你先回去吧,我在學校裡逛逛。”

“那你晚飯呢?”

“不回去吃了,一會兒我在外麵買點,你早點下班吧。”

“好的,那你早點回家,注意安全。”

“嗯。”

周五放學早,即使家長會都結束了,太陽仍未落山。

整個校園沐浴在金色中,一片寧靜祥和。

迎著落日,聞煜摸出手機,給楊帆撥了個電話過去。

“喂,放學了吧?”

“放沒放學你不知道嗎?”楊帆笑著問,“啥事兒啊?今天怎麼有空打電話了。”

“我剛想起來一件事想問問你。”

“你說。”

“你跟你女神進展如何?表白了沒?”

“……”楊帆無語道,“你特地打過來就想問這個?”

“哦,剛剛語文老師講抒情文寫法,說到情感表達。”聞煜隨便找了個借口,“我在想暗戀是個什麼感覺。”

“苦啊,酸酸甜甜彙成一個苦字,這苦還是自己找的。”電話那頭,楊帆嘖嘖兩聲,像是嫌棄又像是甜蜜,“每天看著她,想她好不好,想她會不會喜歡我,希望人家能接受我,又害怕表白被秒拒。”

“那如果有一個人……”

高一高二放學有一會兒了,三中操場是社區開放場地,放學一小時後就允許社會人員進來打球。此時,籃球場上的籃球架幾乎都被人占了,操場上的足球場也有幾個人在踢球。

夕陽從極遠處照過來,有一束在空樓的窗框上彙聚成一個光點。

有那麼一秒,聞煜甚至想做件好事,替傅予寒把這個白表出去。

然而那一刻,他在光點下看見一個隱約的人影,從窗邊一閃而過。

來了半個月,聞煜也知道操場對麵那道臨時圍牆後麵是個建築工地,講不好會有民工在那附近來回走動。

可他無端地把那道不知是不是看錯的身影和傅予寒聯係在了一起。

“然後呢?”楊帆的聲音從聽筒裡傳出來,“我等你下文等半天了哥。”

“啊,沒事。”聞煜笑了下,“我本來想問如果有個人暗戀你很久你知道的話會有什麼感覺的,但是想了想,你哪有人會喜歡。”

“靠,這是人說的話嗎?”

“你要有人喜歡不是早脫單了?”聞煜說,“行了,好好追女神,爭取做我們幾個裡第一個脫單的勇士。”

“借你吉言——”楊帆說,“你也彆想了,上禮拜老何給了我們一份作文書單,挺好用的,我一會兒發給你吧。寫抒情文哪有什麼真情實感可抒啊,考試還不就是個套路。”

“嗯,”聞煜垂眸輕笑,“你說的對。為了感謝你的書單,我告訴你件有意思的事情。”

“啥?”

“周一三中開運動會。”

“那關高三什麼事?”楊帆的話音一頓,逐漸驚悚,“我靠,你們高三也開??”

“嗯。”

“憑什麼啊!!”

作者有話要說:趕上12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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