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
前排的兩個人扭過來半張臉,像是閒得無聊偷聽他們講話。傅予寒說完兩個字,頓了頓,不耐煩地眸光甩過去:“你倆很閒?”
方佳遠拍了孫文瑞一把,孫文瑞似乎有些不滿,瞥了眼聞煜,撇撇嘴,轉了回去。
傅予寒沒深究對方表情的深意。
他的注意力還在聞煜腫起的腳踝上,皺著眉問:“剛剛在那邊的時候還沒腫的吧?”
聞煜嗯了聲,修長的右手指尖轉了下筆,左手自然而然地把校服褲腿往下扯,蓋住那截紗布,笑了笑:“沒事,彆管了。”
傅予寒拉住他的胳膊,強迫他轉過身。
大多數時候,傅予寒那張臉上就隻有兩種表情:不爽和沒有表情。此時此刻,他看著聞煜,表情處於這二者之間,帶著某種無聲的固執。
聞煜盯著他看,忽地一笑:“你一直這樣麼?”
“什麼?”
“我記得去年楊帆生日,”聞煜想到好玩的事情,“我們都打算直接二場KTV,結果楊帆說你跟他約了地方,他必須得去接你……否則你會等到半夜。我當時還想,這人怕不是塊石頭。”
傅予寒:“……”
去年楊帆生日,他在他力所能及的範圍內,給他準備了一場簡單的燈光秀。
所以才執意要求楊帆趕到的,畢竟布置了兩周的東西不能說挪就挪。
而今天,則是因為不喜歡欠人人情——
這怎麼能混為一談?
“今天算見識到了,你還真是塊石頭。”聞煜搖搖頭,把椅子挪後了一些,腫了的左腳橫擱到右膝蓋上,“非要知道這種事對你有什麼好處?”
他右手虛懸著,在左腳腕上方做了個扭動橫拉的動作。
傅予寒的表情頓時變得一言難儘:“……什麼時候乾的?”
聞煜指指教室前方:“轉角。”
也就是說,他走回來看到傅予寒被訓,自己把自己腳踝扯崴了,然後跑到數學老師麵前賣乖。
是個狼人。
但傅予寒好歹有些常識,他愣了好一會兒,似乎是不敢相信,喃喃道:“正常人的腳不會這麼容易崴的吧?”
“有舊傷就可以。”聞煜滿臉的不在乎,他把腳放下去,單腳撐地挪了挪座椅,“沒什麼大不了的,我不想上課的時候就會把自己弄崴。”
“……謝謝。”
“謝什麼,”聞煜說,“還是你打算補償我?”
他上揚的尾音聽著有些不懷好意,傅予寒本能感覺到不對,但因為討厭欠人情,還是問了出來:“……你要什麼。”
聞煜轉過頭,露齒一笑。
傅予寒:“……?”
天光落進少年人的眼眸,像帶著星點,聞煜麵對他,無聲地做了個口型。
楊帆。
“……”傅予寒垂下眼,“你做夢。”
“那就彆問了。”聞煜把臉轉了回去,笑得雲淡風輕,“除了這個,我還能圖你啥——難道要你以身相許麼?”
那未免也太惡心了。
傅予寒光是想想都要吐了。
他沒接腔,下意識地蹙眉,再抬眼時,忽然愣了一下。
聞煜半長的漆黑發絲落在耳畔,甩動間露出了形狀完美的耳廓。
耳垂的部分竟然有個洞。
他沒有插塑料小棍,傅予寒一時摸不準那是不是個耳洞。但怎麼說呢……這種總和“差生”掛鉤的玩意兒,出現在聞煜身上就很違和。
雖然可能……這個人本來就不像楊帆描述的那麼“完美”。
傅予寒收回視線。
不知道是不是被姚主任教訓了一番的緣故,他今天沒再蹺課。班裡的板報兩周後就要評比,因為大圖隻有傅予寒一個人能畫,所以他必須早些開始。
後麵的黑板早就被值日生清洗乾淨,葛然替他準備好了顏料,全都放在後麵的櫃子上。第二節是體育課改自習,傅予寒就搬了張小桌當座椅,坐到了最後。
草圖打過,大圖胸有成竹,麻煩的隻不過是填色。
不過傅予寒也沒有逼著自己迅速畫完,反而畫得特彆慢。他一邊畫,一邊在想姚主任的建議。
考美術生……他倒是想。
培訓要錢,而且聽說後續的學習很貴,如果要出國深造的話更是不小的一筆錢。妹妹天生體弱多病,換心還不知道需要多少,何燕女士勤儉習慣了,未必願意出。
他倒是沒想讓周文康替自己做工作,因為知道做了也沒用。
但是……
他還有個親爹呢。
傅予寒略略出神。
三中隻有高一的時候開設美術課,每周一節,全校就那麼一個美術老師,誰都認識。
傅予寒想了一節課,沒什麼頭緒,下課的時候跑了趟“雜科”辦公室。
“什麼風還能把你給吹來。”美術老師笑盈盈地問。
她是個溫婉的女人,辦公桌上貼滿了可愛的裝飾貼,手邊還有杯剛衝的咖啡。
雖然那是杯速溶的……不過一屋子的咖啡香氣讓傅予寒想起了楊帆。
他是個“星爸爸”愛好者。
傅予寒收回思緒,垂下眼,輕聲說:“我想問問,如果想參加美術藝考……我需要做些什麼?”
“你要參加藝考?”美術老師顯然有點意外。
傅予寒畫畫是個人愛好,誠然因為經常蹺課出去寫生的緣故,班裡不少同學都知道,但他並沒有在正經的美術課上展露過太多。
不太想解釋,他隨便嗯了聲。
“如果沒有基礎的話,現在補起來很困難了,可能需要報個全日製的封閉畫室培訓。學校這邊需要請假。”美術老師說,“美術聯考十二月份,這個相當於專業高考,必須參加的。如果你有心儀的好學校,美院那種的話,可能還需要參加各個學校單獨開設的校考……這個具體問題需要具體分析。”
她看著他:“你現在基礎水平怎麼樣?有考慮好的學校嗎?”
“能畫一點,不知道什麼水平。學校……沒有。”
“以前的畫作有嗎?可以拿過來我幫你看看。”
“……也沒有。”
這話聽著就很像蠻不講理的顧客,傅予寒咬了下嘴裡的軟肉,低聲解釋了一句:“前幾天……被我媽當垃圾扔了。”
“哎喲。”美術老師麵露惋惜。
畫畫的人才會知道舊畫的價值。
但她畢竟和傅予寒不熟悉,沒多問,隻道:“那你這幾天找時間畫一張素描給我,規定時間三小時,我幫你看看,然後和你討論下具體的,行嗎?外頭的畫室的話,我還算認識一些人。”
“好。”傅予寒頓了頓,停下給美術老師半鞠了個躬,“謝謝您。”
“……彆彆。”她笑起來,“你這麼客氣我不習慣。”
如果是聞煜這樣鄭重道謝的話,她可能不會這麼不自在。
因為好學生感謝師恩常有,壞學生回頭是岸極難——
傅予寒垂著眼,把腰彎得再低了一些。
雖然有點不爽,但他不在乎。
道謝是他的事。
綜合辦公室裡全是這種非必考科目的老師,因此就設立在高一用的教學樓裡。傅予寒關門離開,撞上了一群跑來偷聽的女生。
年輕的學妹一見他,紅著臉呼啦作鳥獸散,隻有膽子大的一兩個還敢對他嘻嘻哈哈:“校草,以後常來玩呀。”
這年頭,外向奔放的女孩子越來越多,會鬨大紅臉的少,傅予寒在三中第三年,已經不記得自己被學姐學妹們變著法的“調戲”過多少次了。
他表情少,倒是不覺尷尬,一般直接走過去就完事。
反正身為基佬的自己又不可能給其中任何一個人回應。
然而今天,傅予寒卻停了停腳步,目光越過那群女生,落到了高一教室裡一個年輕的男生身上。
一個膽子明顯很大的女生回頭看了眼,笑道:“校草看上我們班誰了嗎?”
“剛剛進去那個……”他問,“是周向言?”
“對呀,你認識啊?”
“不熟。”他抬步走了。
真正的忙碌,是日子如流水而生活其中的人不自知。
等畫完板報上的圖,時間一晃過去了三天,緊接著是在聞煜的“幫助”下陡然增加的賀圖數量。
傅予寒自認不是個好學生,卻也不是完全不做作業的。秦叔叔忙著上班,他晚上要換何燕的班照顧妹妹,累得越發沉默。
隨後教師節一過,他後知後覺地意識到,第一次月考來了。
第一次月考時間早,安排在11、12兩天。
月考接在暑假補課之後,大約有當作開學摸底的意思,就沒有非常隆重地更換考場,老師像上課做練習卷似的把卷子發了下來,讓大家在自己座位上做。
一開始,傅予寒真以為是普通練習,他照顧妹妹沒睡太好,語文寫到作文的時候甚至當堂睡著了。
這可就非常厲害了,150的語文直接先扣掉60,周末過完發成績,他本就不高的年級排名直接往後倒退了80多名。
周文康把分數和年級排名做成的表格打在PPT上時,特地說了句:“這次排名大幅退步的同學,下課到我辦公室來一趟。”
傅予寒就是這個時候才意識到,上周做的那套需要上交批改的試卷居然是月考的。
緊接著,他一抬眼,在巨幅幻燈片上、表格的最頂端,看見了同桌的名字。
聞煜:語文141、數學150、英語146、物理98、化學100、生物96。
總分750的卷子,這位拿了731。
年級排名:1。
作者有話要說:緊趕慢趕還是沒趕上12點。T-T
我是個弟弟了。OT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