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奧斯丁作為一位偉大的家,給世人留下了六部完整的長篇。《愛瑪》(1815)是作者繼《理智與情感》(1811)、《傲慢與偏見》(1813)和《曼斯菲爾德莊園》(1814)之後,在她生前發表的最後一部作品。她的另兩部《諾桑覺寺》(1818)和《勸導》(1818),是在她去世後出版的。奧斯丁寫作《愛瑪》,於1814年1月21日開始動筆,於1815年3月29日完稿。她把書稿交給出版人約翰·默裡。默裡將稿子交給《評論季刊》的編輯威廉·吉福德審閱,吉福德的評價是:這部書稿“好得沒話說”。於是,默裡決定出版《愛瑪》。1815年12月10日,《觀察家報》宣布:《愛瑪》“將在下星期六出版”。1815年12月21、22、23日,《記事晨報》連續三天發布告示,稱該書為“《傲慢與偏見》作者著”。照此推斷,《愛瑪》似乎應是1815年底出版,但的扉頁卻標明“1816年”。頭版印刷2000冊(每冊為3卷),定價21先令,當年售出1250冊。九-九-藏-書-網早在此之前,簡從哥哥亨利的外科醫生那裡獲悉,攝政王(即威爾士親王)非常推崇她的作品,每處住所都放了一套她的。她還經此人穿針引線,由攝政王的內侍牧師引領,參觀了攝政王的住所卡爾頓宮。內侍牧師向她暗示:她可以把她的新作獻給攝政王。後來,經簡與出版人商洽,做出一部特殊精裝的《愛瑪》,由簡題詞(見正文前譯文),獻給了威爾士親王。簡的六部中,最受讀者喜愛的,無疑是《傲慢與偏見》。《愛瑪》雖然不像《傲慢與偏見》那樣膾炙人口,但它在描寫世態人情方麵,似乎比其他作品更有深度,因而被不少評論家視為作者最成熟的。跟奧斯丁的其他五部一樣,《愛瑪》也是一部愛情,隻是故事發展並不那麼曲折多磨,既沒有驚險駭人的情節,也沒有聳人聽聞的描述。與前幾本書中沒錢沒勢的女主角相比,愛瑪·伍德豪斯是一位有錢有勢的紳士的女兒,父親一向體弱多病,還未到遲暮之年就已老態龍鐘,加上母親去世得早,姐姐又出了嫁,她小小年紀就成了家裡的女主人,不禁有點自命不凡,喜歡隨心所欲。她像一位女王一般,把海伯裡臣民的幸福放在她個人的利益之上,雖然她自己打定主意終身不嫁,卻熱衷於給彆人牽線搭橋。開始之前,經她撮合,她的家庭女教師泰勒小姐嫁給了鄰近的鰥夫韋斯頓先生。從此,愛瑪變得越發得意,決計要給更多的有情人做紅娘。但是,她給彆人做媒,每每不是按照情理,而是憑著異想天開或一時衝動,亂點鴛鴦譜。泰勒小姐成家離開後,愛瑪就與哈麗特·史密斯小姐交上了朋友。哈麗特是一個身份不明的私生女,人不怎麼聰明,但是性情溫和,知道感恩,對愛瑪總是敬仰有加,於是愛瑪就有了“用武之地”,開始為她物色如意郎君。坦誠而有見識的農民馬丁向哈麗特求婚,愛瑪以他地位低下為由,勸說哈麗特拒絕了他。她想策劃把哈麗特嫁給教區牧師埃爾頓,並且慫恿她對埃爾頓先生萌生了愛慕之情。可是埃爾頓既勢利又缺乏自知之明,壓根兒看不上哈麗特不說,還把愛瑪向他介紹對象視為她本人向他示好,便貿然向她表白了愛情;他遭到拒絕後,就跑到外地娶回了一個富家小姐。埃爾頓與霍金斯小姐結婚後,愛瑪又鼓搗哈麗特去愛弗蘭克·邱吉爾。可是愛瑪萬萬沒有料到,哈麗特根本看不上弗蘭克,她愛的是愛瑪姐夫的哥哥喬治·奈特利。也隻有在這時,愛瑪才終於省悟到:本來從不考慮自己終身大事的她,卻一直在不知不覺地愛慕著經常批評她的缺點,特彆是反對她隨意乾預彆人婚姻大事的奈特利先生。於是,在鬨出許多笑話、吃了不少苦頭之後,愛瑪雖然沒有再給彆人撮合成一門親事,但她自己卻墜入了情網,最後不得不放棄自己天真的誓言,與奈特利先生喜結良緣,而弗蘭克·邱吉爾和簡·費爾法克斯結為夫妻,哈麗特也欣然答應了馬丁先生的第二次求婚,構成了《愛瑪》的喜劇結局。九九藏書顯然,愛瑪的故事帶有濃厚的反諷意味。不過,《愛瑪》反諷手法的運用不同於《傲慢與偏見》。在《愛瑪》中,我們見不到伊麗莎白和達西那種才智過人、語鋒犀利的諷刺主體。縱觀全書,女主角愛瑪大部分時間是作為反諷對象而存在的,而反諷主體則由作者和讀者聯合起來充當。通過愛瑪的一個個主觀臆想在現實中一次又一次地被挫敗,演繹了愛瑪從幼稚走向成熟、最終贏得“美滿幸福”的故事。由此可見,《愛瑪》的反諷特色不是(或者說不完全是)體現在語言上,而主要體現在的結構中。可以說,愛瑪經曆了痛苦的自我發現過程,這也是她從幼稚走向成熟的過程。通過這個過程愛瑪完成了自我教育,當她終於認識到“人不可憑想象辦事,想象應該受到理智的製約”時,對她的反諷也開始消解。奧斯丁在書中描繪了十幾個女性人物,最主要的是三個“女大當嫁”的青年女子:愛瑪、費爾法克斯和哈麗特。這三位女子都有奧斯丁理想中的“溫柔”三美:外表儀態的端莊優雅、言談舉止的和藹可親、性情品格的熱情寬容。愛瑪以滿腔柔情關心愛護著她的家人與朋友,費爾法克斯深情到幾乎可以為戀人容忍一切磨難,哈麗特則更是一個多情的姑娘,一年之中全心全意地愛上了三個男子。最後,三個有情人都找到了自己的歸宿:費爾法克斯憑借嫁給富家子弟弗蘭克,從一個貧窮孤兒,一躍成為有錢有勢的闊太太;哈麗特嫁給了與自己地位相當、一心喜愛自己、而又具有足夠經濟實力的馬丁,過上了美滿幸福的生活;而愛瑪嫁給奈特利,則更是一起浪漫甜蜜的婚事,將給雙方帶來長久的溫馨和幸福。奧斯丁寫,特彆喜歡嘲弄荒唐的事、荒唐的人。在《愛瑪》塑造的人物中,不僅個個都有自己的弱點,構成了自己的特異之處,導致了自己的滑稽可笑,而且還塑造了埃爾頓太太和貝茨小姐這樣的滑稽角色。她們倆,前者是個愛慕虛榮、庸俗不堪的女人,時而開口她的“埃先生”(指她丈夫埃爾頓先生)、閉口她的“caro sposo”(意大利語:親愛的丈夫),時而利用一切時機吹噓她姐夫的“楓園”,真是俗不可耐,令人肉麻。後者是個喋喋不休的老姑娘,“雖然並不年輕,也不漂亮,又沒有錢,還沒結婚,可是卻極有人緣”。正是她在博克斯山遊玩時的直言,招來了愛瑪的奚落,奈特利事後氣忿不已,把愛瑪嚴厲地教訓了一頓,從而促使這位女主角朝著“自知之明”邁出了堅實的一步。不少評論家之所以把《愛瑪》視為奧斯丁最成熟的作品,除了在描寫世態人情方麵所具有的深度之外,還在很大程度上緣自中屢屢出現的心理描寫。作者借助心理描寫來展開故事情節,塑造人物形象,這在當時的創作界尚不多見。這樣做的好處,可以讓讀者與中的人物保持著密切的聯係,親自參與作品的情節發展,似乎能直接聽到人物的心聲,窺測人物的內心世界。以男主角奈特利先生為例。他本是個出色的男人、女人理想的夢中情人,但是他也有自己的缺點,那就是拘謹、自負、缺乏生氣,有時還出奇的吃醋。他心儀愛瑪,但又擔心愛瑪與弗蘭克兩心相悅,於是便希望弗蘭克另有意中人(費爾法克斯小姐)。在第三卷第五章,奈特利眼看著愛瑪、弗蘭克和費爾法克斯三人在玩猜字遊戲,表麵上裝作漫不經心,內心裡卻高度緊張,一麵要觀察愛瑪與弗蘭克是否彼此有意——他唯恐真有,一麵要窺視弗蘭克與費爾法克斯是否有眉目傳情的舉動——他唯恐沒有。他雖然一聲不吭,但是那焦灼、緊張的心情,卻清清楚楚地刻在臉上,讓讀者一覽無遺。難怪弗吉尼亞·沃爾夫感歎說:奧斯丁若是多活20年,她就會被視為詹姆斯和普魯斯特的先驅!(轉引自約翰·哈爾珀林所著《簡·奧斯丁傳》,第274頁。)九九藏書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