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拂過枝條,陽光和煦地傾灑,早春的校園散發著耀眼的光芒。剛入學的新生們的響亮口號穿越了操場圍牆。伴隨著哨聲,女生們正在進行武術訓練,動作標準而有力。小星和聰聰走進了警官大學正門,三三兩兩的學生從她身邊走過,都偷偷瞄著她。“小星!你站在那兒彆動!我下去!”不遠處傳來馬老師的聲音,小星欣喜地循著聲音的方向轉過頭去,馬老師朝她招手。“哦,對了!”馬老師這才想起來小星看不到自己對她招手,於是尷尬地把手放下了,臉上掠過一絲惋惜。“哈哈哈!抱歉,抱歉!我下來的時候,正好有人跟我打招呼,就聊了幾句。”馬老師氣喘籲籲地跑過來,坐在了小星的旁邊。他的頭發稀稀落落,戴著副眼鏡,看起來已經年近半百。“沒關係,我正好放放風。”“嗯,那就好。”小星的背挺得很直,臉上掛著微笑。馬老師看著她,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嗯,嗯!”喉嚨偏偏這時候發癢,馬老師忍不住乾咳了兩聲,接著乾脆拿出一根煙叼在了嘴上。聰聰似乎也感覺到了氣氛的尷尬,它晃著腦袋,來回看著馬老師和小星。“現在有保鏢啦。”“它叫聰聰,現在它就是我的眼睛。”聰聰正趴在小星的腳下,一聽到自己的名字,上身立了起來。“聰聰,長得確實機靈。一轉眼,咱們三年沒見了吧?”“是啊……不好意思,沒能經常來看您。”“看你說的……對了,你不是說找我有事嗎?”小星突然變得有些躊躇。看到她這樣,馬老師也跟著緊張起來。“馬老師,過去三年,我已經自學完盲文課程了。我現在可以很自如地用計算機來輸入資料,還能上網搜索信息。”“哦,是嗎……”“現在,隻要有聰聰,我哪兒都能去。我的意思是說,雖然我的眼睛不方便,但是這絲毫不影響我的生活和工作。所以……”“……”“我想重新回學校來學習。”馬老師很是疑惑不解,他看了小星一會兒,緩緩開口說道:“你想回學校來學習?”“我覺得我可以學犯罪分析學。”小星的語氣中流露出近乎哀切的決然,馬老師下意識地躲避著小星的眼睛。過了一會兒,他勉強看著小星那空洞的眼睛。“犯罪分析學……”“2007年,比利時警察局聘用了六名盲人警探,讓他們進行電話監聽和錄音分析工作。事實證明,他們比身體健全的警察做得更出色。有一次,警方認定一個摩洛哥人是販毒者,可是一名盲人警探從他口供錄音中的語調中聽出了能證明他清白的證據,警方這才得以抓到真正的罪犯。所以說……”“小星。”小星懇切地說著,馬老師打斷了她的話,“我不想傷害你,但是我覺得還是應該把這件事告訴你。你之所以被取消學籍,並不是因為你的眼睛有障礙。”“什麼?”“是因為你違反了規定。”剛過了中午,慵懶的陽光在街上伸著懶腰。度過忙碌的上午,連空氣都放緩了腳步,做著短暫的休憩。在聰聰的牽引下,路小星悵然若失地走在路上,神情無比落寞。“你作為警官學校的學員,做了不該做的事情。你不顧及當事人的意願,試圖用武力方式來解決問題,而當事人也正是因此而喪命的……當然了,當事人是你弟弟,你肯定承受了很大的痛苦。但是,這並不能抵消你犯下的錯誤。我恐怕幫不了你,這個案子過於敏感……”馬老師說得沒錯。她明明知道這些,卻還是找到學校來了。小星下意識地攥緊了狗背帶的拉手。洶湧襲來的恥辱感讓她站都站不穩,那感覺就像光天化日之下,赤身裸體地站在人群當中。想到馬老師的話,小星加快了腳步。她覺得無比地冰冷。“聰聰,咱們趕緊回家吧。”聽到小星的話,聰聰快步朝人行橫道走去。小星在背包裡翻找著交通信號燈感知器。她的手劇烈地顫抖著,透徹全身的寒意似乎要滲透到骨頭裡去。聰聰仰頭看著小星,眼裡透露著擔憂。還好,她很快就找到了感知器,連忙按下了開關。可是感知器似乎出了故障,她連著按了好多下,依然無濟於事。小星不知所措,那樣子很可憐。看來今天根本就不該來,小星心想,如果這就是站在這條路上的代價,她也隻能坦然接受。這時,一個行人從小星的身邊擦過。他快步走著,似乎要過馬路。小星感受著行人身上的氣息和腳步聲,黃色的人行橫道漸漸鋪展在小星的眼前……如今,路上隻有小星和聰聰。黑暗中,鋪展在小星眼前的人行橫道就像一張黃色的地毯。可是這地毯很快就會消失,地毯的那一端已經開始消隱不見了。必須抓緊時間。“聰聰,快點。”儘管聰聰覺得有點不對勁,但是聽到小星的命令,它還是走上了人行橫道。小星也快步跟在聰聰後麵。“吱——”一輛新型SUV驚險地在小星跟前刹住了。“嘀嘀——”駕駛員氣急敗壞地猛按喇叭,可見他也受驚不小。“你瘋啦?急著找死是吧?!”小星這才意識到自己正站在馬路中間,而且闖了紅燈。“對不起,對不起。”“要死就死遠點兒,這不是害人嘛。靠……也不好好看著點!”小星不停地點頭賠禮,SUV駕駛員也不好再發作,狠瞪了她一眼,開車離開了。小星站在路中間,左右為難,她想原路返回,誰知道剛小心翼翼地邁出一步。突然——“嘀嘀——”黑暗中,一道強光射來,小星下意識地扭過頭去。與此同時,一輛大型特種車疾速向她開了過來!“啊!”可是,從小星身邊驚險擦過的不是特種車,而是一輛觀光巴士。“呼——”,觀光巴士開過時掀起的強風襲來,小星嚇得連忙向後退去。“汪!”聰聰及時叫了一聲,小星這才緩過神來,趕緊快步走過了人行橫道。她的腳步非常慌亂,隨時都有可能跌倒。來往的汽車不斷鳴笛,小星忙不迭地走上人行道。慌亂之中,她的腿撞上了路旁的護欄。小星強忍著沒叫出來,緊緊捂住撞傷的部位,肩膀劇烈地顫抖著。她並沒有什麼非分之想,可又不能什麼都不做,如同梁聰死去的那天晚上那樣。她無法原諒那天的自己。她曾經想過死,但是突然發現自己連死的資格都沒有。她堅信自己應該活著,隻有活著才能做些什麼,做梁聰希望她做的事情。記得當初她考上警官大學的時候,梁聰高興得就像得了大獎一樣,這樣的情緒也傳染給了她,讓她知道在這個世界上,她並不孤獨,她還有梁聰一樣的家人關心她、為她驕傲。所以,小星才覺得自己應該重新再做一名警察,應該回到警官大學學習。可是她卻像個傻瓜一樣,不知道自己從一開始就沒有資格。對她來說,死的資格、被寬恕的資格和做警察的資格都消失了。就在三年前,梁聰死去的那一天。“姐,你將來想乾什麼?”“警察!我要保護我媽媽。你呢?”“我要做個超級棒的音樂人!”“音樂人?”“我爸說我遺傳了我媽媽的音樂天賦,她是個音樂家。”“哇!太棒了!”“以後我寫歌給你聽。”“好啊,那我來保護你。”“真的嗎?哇!我覺得你不像我姐,倒像我哥。”“你說什麼?”“哈哈哈……”“哈哈哈……”聰聰把鼻子貼在小星的包裡聞著什麼,它想替茫然的小星把包裡的止疼噴霧拿出來。“聰聰,我來吧。”小星似乎對這種情況已經很熟悉了,她慢慢挽起受傷那條腿的褲腿,白皙的腿上,滿是青一塊紫一塊的傷痕。小星摸索著把止疼噴霧噴在剛才撞傷的部位。此時的她看起來是如此柔弱可憐,似乎隨時可能融化在下午的陽光裡,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