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劍拔弩張(1 / 1)

逼婚 花裙子 2484 字 2天前

涿州地界,人人都知道江夏兩家。據傳他們的祖輩曾是同榜進士。可惜時過境遷,夏家一代不如一代,至“知”字輩,隻有夏知翰一人曾在秋闈中舉,春闈卻屢試不中。夏堇是夏知翰的獨女,母親馮秀雅乃夏知翰恩師的女兒,知書達理,容貌秀麗。她生下夏堇時傷了身子,無法再孕。夏知翰是夏家嫡長子,又是唯一有希望入官場的人,自然不能無後。奈何父母做主為他收的通房,納的妾室,他碰都不碰,甚至放棄了科舉,在涿州辦起了學堂,之後更繼承了嶽父的衣缽。某一年,夏知翰破格收了一名寒門子弟崔文麒。崔文麒無父無母,身無長物,非涿州本地人,又非童生,夏知翰本不想留下他,但夏堇看他可憐,一時心軟,求父親收留他。其後夏知翰得知崔文麒乃故人之子,又見他聰穎好學,便有意將夏堇許配於他。江夏兩家原本並無交集,但正當夏堇滿心期待崔家的提親,夏家的大門被媒婆敲開了。媒婆替涿州城出名的紈絝子弟江世霖求娶夏堇。不同於夏家的敗落,江家正值鼎盛時期。江氏嫡支雖一度遷居京城,但十多年前,在江世霖的曾祖父過世時,他的祖父以丁憂為名,索性致仕了。江老太爺辭官前乃正四品京官,顯赫一時。江老太爺在回鄉的第二年便病故了。江家三兄弟按照江老太爺的遺言,在次年分了家。嫡長子江光耀順理成章繼承了公中的一切,庶子江光輝,三子江光煌分彆得了不少田產及鋪子。按照江老太爺定下的家規,自他之後江家嫡長子不得在朝為官,因此在守孝結束後,江光耀留在了涿州,而江光煌攜家眷去了京城。據說江老太爺在生前就為兒子謀劃周全。江光煌剛到京城就得了不錯的差事。說起江光耀、江光煌兩兄弟,也算是涿州城家喻戶曉的人物。兩人不足二十歲便是同榜進士,同朝為官,一同娶了京城貴女。相比之下,庶子江光輝一向暗淡無光,年過二十才勉強過了童子試,之後便放棄了科舉之路,自詡名士風流,其實不過是江家養的一條米蟲。不知道是江光輝運氣太好,還是江家祖上積德,十多年前,江光輝分得的一塊山地居然發現了煤礦。按律法,礦廠隻能由官府開采,若是普通人家得了礦山,恐怕隻會惹來麻煩,可江家在涿州有勢,在朝廷有人脈。在江光耀和江光煌的幫助下,江光輝一躍成了涿州第一富戶。可能是有得必有失,江光輝的嫡妻,江世霖的生母尤氏在次年病逝。尤氏的葬禮過後,其妹小尤氏以照顧外甥為由,留在了江家。正當眾人以為江光輝會娶小尤氏為續弦,他卻出乎意料地娶了大嫂的庶妹小潘氏。眾人嬉笑著感慨小尤氏打錯了如意算盤之際,江光輝正式納小尤氏為貴妾。八個月後,江世霖的庶弟出生。一直以來,江氏一族都是涿州城百姓茶餘飯後的談資。正當小尤氏,小潘氏的話題漸漸淡去的時候,江世霖出現在了眾人的視線。相比其堂兄、堂弟的賢名,他更多地繼承了父親吃喝玩樂、揮霍無度的“技能”。據傳,他曾花五千兩銀子買一隻蟋蟀,扔在地上一腳踩死。他也曾包下整間酒樓,用一百隻雞熬成一碗湯,隻為博花魁一笑。為了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江光耀與江光輝懇談過,也親自教育過江世霖,甚至讓自己的兒子帶著江世霖讀書寫字,奈何爛泥扶不上牆,牛牽到京城還是牛。江世霖根本就是無藥可救的紈絝子弟。夏知翰自不願把獨生女許配給江世霖,奈何江家態度強硬,毫無轉圜餘地。夏知翰決意去臨縣找媒婆,搶先一步定下女兒的婚事。麵對江家的逼婚,崔文麒亦是憤怒,決定去明月樓找江世霖理論。夏堇得知此事,生怕崔文麒毀了前程,急欲阻止,匆忙趕去明月樓。明月樓,它不是青樓,卻有妖嬈女子陪酒。它不是教坊,卻是歌姬舞伶趨之若鶩的地方。對普通百姓而言,明月樓的一道炒時蔬,價格等同於一家三口一個月的花銷。就是這樣一個奢靡的地方,幾乎已經成為江世霖的第二個家。空曠的馬路上,夏堇帶著貼身丫鬟紫鳶與小丫鬟春桃,坐著馬車往明月樓而去。忐忑中,她悄然挑開車簾,隻見雪花大片大片飄落。地麵,屋頂、樹木早已全白了,黑壓壓的烏雲壓得人喘不過氣。因為這是今年的第一場雪,路上的積雪並不厚實,街上渺無人跡,但馬車行得很慢,車軲轆的“嘎吱”聲清晰而刺耳。馬車內放置了兩個炭爐,夏堇的手上捧著暖爐,但她依然覺得冷,心冷。不知過了多久,馬車在明月樓的後巷停下。夏堇揭開車簾,嬉鬨聲夾雜著絲竹聲,迎麵向她撲來。“張伯,你去幫我打聽一下,崔大哥可在裡麵。”說話間,她塞了幾塊碎銀子給車夫。車夫應聲而去。紫鳶擔心地說:“小姐,奴婢還是覺得不妥。”“無礙,我們隻需在這裡等著。”夏堇對著紫鳶笑了笑。“瞧瞧,這是誰家的馬車?”突來的男聲把主仆幾人嚇了一大跳。“你,你……我們馬上就走的!”坐在車頭的春桃結結巴巴。她們的馬車已經被團團圍住了。“夏小姐既然已經到了,不如索性隨我上去喝杯水酒?”年輕男子輕佻地笑著,伸手就想拉開車簾。他遠遠就認出這是夏家的馬車。“公子請自重。”紫鳶氣呼呼地站到了車廂外,就見春桃已經被推倒在雪地裡。她看到來人正是江世霖,急忙拉起春桃,對著明月樓的後門努了努嘴。春桃會意,轉身就想把張伯叫出來。江世霖“嘿嘿”一笑,對手下使了一個眼色。春桃才走幾步,衣領就被人從後麵抓住了。她小小的身子被大漢提溜在半空,隻能揮舞著四肢,使勁掙紮。紫鳶見狀,立馬臉色煞白。見江世霖那雙不規矩的桃花眼不停往車廂瞟去,她張開雙臂護住馬車,怒道:“三公子,請您自重。”江世霖雖是江光輝的長子,但在他之上還有兩位堂兄,因此人稱“三公子”。夏堇聽到這話,緊捏著手中的帕子,指關節已經微微泛白“識相的就讓開,彆逼本公子對你動粗。”江世霖斜睨著紫鳶,伸手撣落衣袖的雪花。見紫鳶依舊擋在馬車前,他不悅地說:“我已經給足你們麵子了,彆不識好歹。”紫鳶眼見著馬車動彈不得,張伯又遲遲不回,她放低姿態說道:“三公子,我們隻是恰巧經過此地,請您……”“恰巧經過?”江世霖麵帶譏諷的微笑,朝窮巷儘頭看去,輕佻地說:“不管你們是有心也好,無意也罷,既然本公子在這裡遇上了自己的未婚妻,怎麼都要見上一麵。你若識好歹就讓開。我數到三。一——二——”夏堇聽聞過很多江世霖的不羈行徑,生怕他對紫鳶動粗,急忙說:“江公子,婚姻大事全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嘖嘖。聲音不錯,柔弱嬌媚,聽得人骨頭都酥了。”“江公子,請您自重。”夏堇又羞又惱。從來沒有人對她說過這樣的話。她確信他們沒有見過麵,她根本不可能得罪他。她的父母都是溫和謙厚的人,從不與人結怨。江世霖看紫鳶依然擋在車廂前,不耐煩地皺了皺眉。“把她給我拉開!”紫鳶隻聽江世霖一聲令下,就見兩個孔武有力的小廝嬉笑著走向自己。“你們乾什麼,不要過來!”她嚇得瑟瑟發動。夏堇雖看不到外麵的情景,卻也知道自己已經走投無路。她深深懊惱自己的魯莽,為今之計隻有拖延時間,希望崔文麒或者張伯能儘快回來解圍。她深吸兩口氣,雙手交握,沉聲說:“江公子,這世上還有‘王法’二字……”“在這裡,小爺就是王法。”江世霖說話間,兩個小廝已經一左一右抓住了紫鳶的手臂。情急之下,紫鳶低頭朝其中一人的手臂咬去。對方吃痛,隻能放開她,抬手一巴掌打在她臉上。紫鳶尖叫一聲,摔倒在雪地裡。春桃見紫鳶挨打,同樣朝抓著自己的小廝咬去。她沒有得逞,被小廝狠狠摔在地上,“嗚嗚咽咽”哭了起來。夏堇忍無可忍,生氣地說:“江公子,你到底想乾什麼!”“沒什麼,隻是想請未婚妻喝杯水酒。”江世霖聳了聳肩,曖昧地說:“若是小姐不願下車,本公子不介意去車廂內與你敘敘舊。”這話對夏堇而言根本就是**裸的威脅,可江世霖似乎覺得這樣還不夠。他對著手下輕輕點頭。他的貼身小廝來富會意,走到紫鳶麵前,抓起她的衣領,劈頭就是一巴掌。“住手!”夏堇揭開車簾,怒視江世霖。北風夾雜著雪花,迎麵向她撲來。她不由自主打了一個冷顫。江世霖抬頭看去,就見她脖頸間雪白的兔毛圍脖,在銀紅色緞麵大氅的輝映下,把她的臉頰映襯得更加白裡透紅,猶勝溫潤的暖玉。他眼中的驚豔一閃而過,抬手示意來富住手。“江公子,你到底意欲何為?”夏堇強壓怒火,走下了馬車。江世霖帶了五六個小廝,每個年輕力壯,就算張伯回來,以江世霖的無法無天,恐怕還是不能把他嚇走。江世霖上前幾步,笑道:“我剛才就說了,我不過想請未婚妻喝杯水酒,暖暖身子。這天寒地凍的,凍壞了你,我可是會心疼的。”他不安分的目光在夏堇身上遊離,仿佛正在透過她的衣裳,評估她的身材。夏堇從沒見過如此放肆的眼神。她氣得滿臉通紅,低下頭生硬地說:“江公子,請您放了我的丫鬟。若是回去晚了,父親恐怕會帶人過來尋我。”她希望江世霖會有所顧忌。“天色尚早,隻要你陪我進去喝三杯酒,我便派人送你回家。”江世霖說得理所當然。這個當下,若是夏堇與江世霖一起步入明月樓,不要說喝酒,就是僅僅說上一句話,恐怕她這輩子隻能非他不嫁。她暗暗深吸一口氣,好聲好氣地說:“江公子,家父正在家裡等著。再說,你我非親非故,實在不該打擾。之前若是有什麼誤會,請您見諒。”“聽說你家早就外強中乾,你卻穿著緞麵大氅,看來嶽父對你果真疼愛有加。”他輕佻地笑著,上前兩步捏住了夏堇的下巴。夏堇偏頭避開他的動作,後退了一大步,怒道:“江公子,請你放尊重些。你我從沒父母之命,更無媒妁之言,請你讓我離開。”“怎麼,生氣了?”江世霖的語氣輕鬆自然,可轉瞬間,他突然用虎口掐住夏堇的下巴,五指緊緊捏著她的臉頰,強迫她看著他的眼睛。江世霖雖然穿著黑貂大氅,但他在雪地裡站得久了,雙手早已冰冷。夏堇被他一抓,心中又慌又亂,更加覺得他的手指冰冷刺骨。她下意識抓住他的手腕,試圖推開他。紫鳶見主子受辱,急欲上前搭救,被來富緊緊抓住了雙臂。春桃剛滿十歲,這會兒早就嚇得哭不出聲音了。“放手!”夏堇艱難地出聲,卻感覺到江世霖得寸進尺,已經用左手攬住了她的腰。“住手!”她尖叫著掙紮,他卻絲毫沒有鬆手的意思。“看著我,聽清楚!”他的右手愈加用力。夏堇隻覺得臉頰一陣生疼。她無法掙脫,但絕不會如了他的意。她把視線移向天空,隻見雪花滿天飛舞,烏雲黑壓壓的,壓得她喘不過氣。“看著我!”江世霖不接受她的無視,雙手更加用力。兩人的身體幾乎緊貼在一起。“小姐!”紫鳶泣不成聲。她才說了兩個字,又被來富打了一個耳光。“我說最後一次,看著我!”見夏堇緊抿嘴唇,倔強地偏過頭,目光依然落在半空中,他輕蔑地冷冷一笑,說道:“這張臉蛋這麼漂亮,我一向懂得憐香惜玉,自然不會傷了你,但你的丫鬟,那就不好說了。”“你到底想乾什麼!”夏堇不得不屈服,目光落在了江世霖臉上。“聽清楚,這個世上從來沒有我得不到的女人。我給你正妻的名分,已經算便宜你了,彆不識好歹。”他的語氣,仿佛江家向夏家提親是一種恩賜。“小女子福薄命硬……”“你還是沒弄明白,是我,要你,你沒有說不的權力。”他一字一頓,說得清晰無比。看夏堇一臉不服,他再次強調:“從來就沒有你想不想,願不願意,聽明白了嗎?”“你無恥!”“無恥?”江世霖笑了起來,仿佛她說了一個很好笑的笑話。片刻,他又半真半假地威脅:“你信不信,我現在就要了你,以後你頂多就是夏姨娘……”“你下流!”夏堇忍無可忍,狠狠一腳往江世霖的小腿踢去。江世霖吃痛,不得不放開夏堇。夏堇轉身就想逃開。江世霖一伸手,抓住了夏堇的衣襟,把她拽至自己身前,右手高高揚起。夏堇眼見著躲不過這一掌,隻能閉上眼睛。就算這輩子落得常伴青燈古佛,甚至是三尺白綾自儘的下場,她也不會向江世霖求饒的。“你乾什麼!”張伯大叫一聲跑向夏堇。江世霖回頭,尚不及看清來人是誰,就已經被張伯推開了。“小姐,您沒事吧。”張伯把主子護在身後,擋住了江世霖的視線。“我家老爺馬上就到。”他虛張聲勢地大叫。“好,那就告訴你家老爺,她——”江世霖指了指張伯身後的夏堇,“她,我娶定了。她不嫁也得嫁。就算她死了,我照樣把她的牌位娶回去!”“我與你,到底有什麼深仇大恨?”夏堇立在張伯身後,生氣地質問。“原本沒有,但是——”江世霖沒有繼續往下說,仿佛正等著夏堇追問。“但是什麼?”夏堇顧不上許多,她隻想知道答案。她敢用性命發誓,今天絕對是她第一次親眼見到江世霖。江世霖瞥了她一眼,答道:“原本並不是非你不可的,但是你們竟敢把我家派去的媒婆趕出大門,我定要讓你們知道,這涿州城裡,到底是姓江的說了算,還是姓夏的。”“你無聊。父親絕不會答應的。”“不管是誰,哪怕是未來嶽父,誰敢阻礙這樁婚事,我就讓誰不得好死!”江世霖的聲音猶如凜冽的北風,冰冷又刺骨。第二天一早,夏知翰的屍體運回夏家。失去父親的庇護,夏堇在兩個月後被自己的叔父綁上了大紅花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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