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鬥命較量馮佑憐被人攙扶著坐在臥榻之上。依靠著看了看宛如驚弓之鳥的納太醫。她平靜地說道:“太醫既然受皇後娘娘之托要好好照顧我,那也就不要如此拘謹。”納太醫不敢抬頭,一直低首著,說道:“馮美人,如果沒什麼事兒,微臣暫且告退了。”“等一下。”馮佑憐又問:“適才太醫為其診治,不知道我的身子如何?”納太醫頓了頓,思索著回答:“馮美人身體很好,隻需要吃幾幅藥補一補就好了。”馮佑憐眼珠一轉,慧黠笑道:“太醫是指我還是指…”說著,她又撫摸著自己仍然平坦的小腹,說道:“還是指肚子裡的這一位?”納太醫顫抖一下,吞了吞唾液,竭力令自己冷靜下來。馮佑憐瞪著雙眸,盯著納太醫的一舉一動。“主子。”冬梅端著花茶走了進來,說:“花茶已經泡好了。”馮佑憐將視線拉回來,落在冬梅身上,如果說眼前的納太醫是驚弓之鳥,那自己呢?還不是一樣,仿佛見了誰都是要謀害自己。她警覺地看著冬梅手中的茶,沉默不語。冬梅似乎意識到氣氛地不對勁。於是又道:“主子,是不是奴婢泡得不好?”馮佑憐微笑地搖頭,伸出手準備接過冬梅手中的茶水,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馮佑憐手一滑茶水全都灑了出來,燙得她白玉手腕全都通紅發脹。冬梅驚怕地大叫一聲,茶杯也掉在地上砸碎了。“奴婢該死,奴婢該死。”冬梅用手捂著馮佑憐的手腕,嚇得快哭了。納太醫趕緊吩咐外麵的侍女端一盆冰水過來。然後讓馮佑憐將手放進去浸泡一會兒。“我沒事。”馮佑憐安慰著冬梅,笑著說。她見落在地上的水漬都正常,沒有有毒的征兆,於是放下心來。可能是自己想太多了,居然用這種方法試探冬梅,她曾經那麼努力地服侍素素,現在也儘心儘力地伺候著自己,又怎麼會是皇後娘娘的人?納太醫小心翼翼地為馮佑憐包紮,並且細心地叮囑道:“馮美人,燙傷隻要處理得好,也不會留下疤痕的。”馮佑憐翻過來,看著自己手背上很小的一個傷疤,說道:“其實留不留下疤痕,都不重要。隻要心裡沒有多一道痕跡就行。”說著,她朝著冬梅笑了笑。納太醫退下後,馮佑憐將自己關在寢宮,幾乎是滴水不進。冬梅擔心地走進來,將剛剛熬好的安胎藥放在桌子上,說:“主子。這是納太醫吩咐奴婢煎好的藥。”馮佑憐看也沒看就說:“倒掉。”“主子。”冬梅詫異地說:“納太醫說,主子現在的胎兒很不穩定,一定要吃藥的。”“倒掉。”馮佑憐冷然吩咐,完全不理會冬梅的話。冬梅憂心地走近些,勸道:“奴婢知道主子不喜歡吃藥,所以偷偷地拿了一些甜梅子過來,如果主子喝了藥覺得嘴巴還是很澀,就吃這些甜梅子,好嗎?”馮佑憐微微歎息,轉過臉來對著冬梅說道:“冬梅,你知道為何白天的時候,我會不小心將茶水倒出來燙傷了自己?”冬梅自責地說道:“都是奴婢不好,奴婢沒有將茶杯拿穩所以才使得主子將水不小心倒了出來。”“不是你的錯。”馮佑憐惆悵地說:“是我故意的。”“啊?”冬梅驚疑地倒抽冷氣,馮主子乾嘛要自己燙傷自己啊?馮佑憐站起來走近她,淡然笑道:“是我故意要試探你,對不起,冬梅,我知道不應該懷疑你,可是,現在這個時候我又能相信誰?整個怡紅堂全都被侍衛包圍著,我就像一隻困獸。一個長滿厲刺的刺蝟,把自己全副武裝起來。”“主子,冬梅不是的…”冬梅聽出馮佑憐的意思,於是趕忙解釋道:“冬梅雖然隻是個奴婢,可是冬梅尚且還知道忠義二字如何寫。當初曹美人走了之後,冬梅險些被送去內廷閣做粗活婢女,還被人欺淩,那個時候主子不嫌棄奴婢,將奴婢救出來,還讓奴婢做了主子的近身婢女,這等大恩,奴婢今生都不會忘記的。”馮佑憐拍著冬梅的手,安慰著說道:“我之前誤會你了,現在我知道你是真心對我的,不要傷心了,我道歉好嗎?”“主子,不要這樣說。”冬梅說道:“現在這個時候的確很危險,皇後娘娘帶來那麼多人,奴婢看看就怕了,可是主子還依然那麼平靜。”馮佑憐看了一眼桌上的藥,說道:“所以,我更加不能掉以輕心。娘娘會那麼好心特意安排一個太醫照顧我?哼,如果她真有那麼好心就不會陷害我,鏟除我了。”“啊,就是說娘娘她陷害了主子?”冬梅驚愕地說:“其實冬梅一開始就不相信主子會與弘太醫…沒想到是娘娘陷害的主子,可是娘娘是皇後,主子怎麼應付呢?”馮佑憐憂慮地走了幾步,看著外麵不知不覺已經改頭換麵的嫩綠葉,心裡一沉。不知道什麼時候她和孩子也許再也見不到嫩葉變黃了。***xxx***xxx***“叭——”屋子裡傳出摔碗的聲響。“主子,沒事吧?”冬梅的聲音傳了出來,外麵的侍衛都紛紛看著房門一動不動。“冬梅,我吃不下這些東西。你去內司院找宋中使要些酸辣的食物,我知道她經常會自己做一些這樣的東西,我想吃那些。”馮佑憐生氣地說道。“是,主子。那冬梅現在就去,你等等,可千萬彆氣壞了身子啊。”冬梅又道。“恩。”“咯吱——”緊接著門打開了,侍衛們立刻恢複平靜,都將眼神收回。冬梅走了兩步,然後悄悄看了看,隻見兩個侍衛仍然盯著自己,不過冬梅掩飾得很好,沒有被發現異常,於是她邁步朝著怡紅堂的大門走去,雖然有人緊跟在後麵,隻要她不慌不忙就能平安到達內司院。宋中使在內司院大廳,聽到有人通傳,說是馮美人派人過來要些酸辣的吃食,剛開始有些疑惑,不過一想到是馮美人派來的人,她也就馬上反應過來。立刻放下手中的事情迎出去。宋中使見外廳裡的陌生女子,然後對著另外兩個侍衛吩咐:“你們先等等,奴婢帶著宮女進去拿吃食。”“要快點。”侍衛嚴肅地說道。“會很快的。”宋中使笑著說道,然後拉著女人走進去。女人一邊焦急地跟著宋中使一邊悄聲說道:“宋中使,馮主子說了一定要您親手醃製的酸辣菜才會吃呢。”宋中使心中咯噔一下,訝然回首發現陌生女子抬起了頭對著自己詭笑。她馬上深呼吸,平靜地拉著女人進了房。“奴婢叩見馮主子。”宋中使恭敬地說。馮佑憐趕緊扶起她,說道:“都這個時候了,還管什麼禮儀。”“馮主子,你平安無事,奴婢就放心了。”宋中使憂愁地說道:“知道您被娘娘軟禁之後。奴婢都快要急死了,想進去卻總是被侍衛們擋住。可是奴婢也不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現在整個皇宮裡到處都鋪滿了皇後娘娘的人,誰都不敢吱聲,誰都不敢反抗。可是奴婢實在是擔心您的安危啊。”馮佑憐憤然說道:“宋中使,感謝你擔心我。可是,你現在能看到我並不代表我平安無事。”“馮主子,是不是娘娘為難了你?”宋中使急問。“事情太複雜,我也隻能長話短說。”馮佑憐拉著宋中使,說道:“現在必須要有人找個機會出宮把宮裡的情況趕快通知皇上。”“皇上去祭天,還有六天啊。”宋中使說。“可是我等不及了。”馮佑憐緊張地說道:“現在不管是我還是我肚子裡的孩兒,都快要等不及了,因為皇後娘娘已經知道了他的存在,以我們對娘娘的認識,她怎麼能容忍我的孩兒。”“馮主子,您是說您…”宋中使大驚失色地問道:“您懷了龍子?”馮佑憐的眉心都快要扭成一團,她唯有相信宋中使,將一切囑托放在她身上了。所以,她就與冬梅演出一場戲,交換了身份出來秘密會見宋中使,然後告知她一切,將一切賭注就這樣壓在一個不確定的人身上。可是,她知道自己不會選錯人。宋中使冷靜地想了想,說道:“是啊,皇後娘娘更沒有理由放過馮主子。”然後她將目光投向馮佑憐的肚子,麵色凝重得令她心酸不已。外麵等得不耐煩的侍衛想衝進去尋找人,然而宋中使一邊撥開流蘇一邊笑著囑咐:“你回去跟馮主子說,奴婢這裡還有很多,隻要主子什麼時候想吃了就說一聲,奴婢親自送過去就好,不必麻煩冬梅再跑一趟。”“是。”冬梅的聲音故意壓得很低,可是兩個侍衛心急催人,根本無心關心這樣細微的地方。冬梅抱著壇子隨著侍衛離開了內司院,宋中使一直送出他們,直到背影漸漸消失於目光之中。最後她暗歎自語:“六天,隻要馮主子您能守住這六天,奴婢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xxx***xxx***怡紅堂外麵依然烏雲密布。天羅地網將其牢牢圍住,就連一隻蒼蠅也無法逃脫他們的眼睛。皇後什麼都不想,就跟馮佑憐比耐心,聽說馮佑憐已經兩天不吃東西了,送去的安胎藥也不吃。不吃也好,那就活活餓死他們,省得自己動手除掉。皇後娘娘閉目養神的時候尋思著:就算你能挨得過,你肚子裡的孩子怎麼陪你挨?哼,六天,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本宮看你如何有三頭六臂,飛出本宮的五指山。“娘娘,晚膳準備好了。”琉璃走過來,說道。“她呢?”皇後娘娘閉上雙目,安詳地問。“也準備了,不過照樣不吃。”琉璃幸災樂禍地說。“哦?除了這個還有什麼特殊情況?”皇後又問。“聽說。”琉璃思索著說:“冬梅去內司院那兒要了點酸辣菜,是馮美人過往愛吃的東西,於是就不吃任何東西了。”“呃?”皇後娘娘蹙著眉,睜開雙眸,又問:“怎麼之前本宮不知道這件事兒?”“回娘娘,之前有兩個侍衛一起跟去的,奴婢以為是小事兒就沒有稟告。”琉璃小心翼翼地回答。“跟馮佑憐有關的事情都不是小事兒。”皇後娘娘說道:“你跟本宮好好地看著他們的一舉一動,一丁點兒的事情都不能放過。宋中使那裡也要嚴加看管起來,整個後宮,除了宋中使,她也想不出什麼人能相信的了。”“是,奴婢現在就去。”琉璃慌張地應聲,然後轉身退了下去。琉璃趕來怡紅堂的時候已經過了酉時,天色漸沉,後宮也籠上一層灰蒙蒙的霧氣。皇宮的寧靜仿佛預示著不正常的氣溫,這是初春,透著一股刺骨的寒氣,每個守衛著的人全都哆嗦一下,咬著牙站下去。琉璃不自然地縮著頸脖,朝著怡紅堂裡麵望去,什麼人影都沒有,比起過往簡直就是死氣沉沉。突然,“吱——”一聲開門的聲響驚醒了她,她從門口彈開,躲在暗處盯著怡紅堂的大門口,看看是誰這個時候還想出來。探出來的人壓著頭邁著碎步緩緩地走著,侍衛象征性地攔了一下,然而不知道她說了什麼,侍衛還是放了行。琉璃想仔細聆聽,卻什麼都沒有偷聽到,於是她借著微薄的月光乾脆跟著這個小宮女。小宮女剛開始一邊走還一邊向後望去,誰知後來越走越快,琉璃眼看著就要跟丟了,她立刻現形,發現小宮女朝著北門走去,尋思:不好,這人一定是馮美人派來溜出宮通風報信的人。“給我站住。”琉璃大喝一聲,想阻止宮女前進。身前的小宮女愣了幾秒,可是不但沒有停住腳步,反而加快腳步,甚至跑起來。“來人啊,給我捉住她。”琉璃一邊跑一邊嚷道。瞬間,整個看似平靜的後宮仿佛投入一顆岩石,激蕩開來,立馬就沸騰起來。公公,婢女們跟著侍衛亂作一團,都隻為捉住琉璃口中所說的宮女。小宮女急切地躲開一波又一波的阻撓,她知道自己是逃不出的,於是轉移了路線,衝著另一個方向奔去。眾人也都衝著另一個方向奔去…“冬梅。”馮佑憐泫然欲泣地拉住冬梅的手,哽咽著說不出話。“娘娘,就讓冬梅報答您吧。”冬梅咬著嘴,懇求地說道:“奴婢想好了,隻有這麼做才有一線生機。”“可是…”馮佑憐悲痛地說道:“可是皇後一定不會放過你的。”“主子放心,奴婢一定不會讓她抓住的。”冬梅又道,接著鬆開了馮佑憐的手,決然地開門走出去…宮女一邊奔跑一邊飛出淚水,她的命,她的一切都是主子給的,是該還了,她想到了娘親,想到了自己,她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是個解脫,她聽說宮女也有赦免的一天,所以她很努力地伺候著主子,可是為何總是受欺負,為什麼?所以她遇到了好人,之前的曹主子也是大大的好人,隻可惜她這個好人沒有好結果,她死了,她死得那麼離奇,那麼突然,沒有一絲的征兆,她的世界也重新跌入穀底,她的噩夢也重新燃起來。然後就是馮主子,她跟曹主子一樣對自己好,疼惜自己,她真的好感激他們,她不要看到馮主子與曹主子的結果一樣,他們都是好人,娘說,好人不是應該有好報嗎?所以,她知道,她該這麼做,唯一能報答的方式就是這樣了。思及此,她見眼前就是禦花園裡的碧湖,身後又是皇後娘娘的才狼虎豹,她沒得選擇,無從選擇,不知道該怎麼選擇。“主子,保重!”宮女縱身一躍朝著碧湖跳下去。“撲——”湖麵激起冰冷的湖水,嚇得趕來的人全都頓住腳步,驚慌失措地叫喊道:“有人投湖了。”“快,快救上來…”“是誰?”“好像是怡紅堂的宮女。”“是冬梅。”“啊,是冬梅。”琉璃扒開人群,看著幾個下水的侍衛拖上來一條女性的屍首,再一探,那人已然沒了氣息,她輕輕撥開掩蓋著屍首麵部的頭發,確認這就是怡紅堂的宮女冬梅。“抬下去。”琉璃攤開手,冷冷地說道。侍衛們趕緊將屍首抬了下去,然後四周的人群漸漸消散,琉璃跟著大家慢慢地離開這個是非的地方,她走到怡紅堂門口,想踏進去卻不敢抬腳。正當自己猶豫不決的時候,突然有人通報:“皇後娘娘駕到。”琉璃驚愕地回首,低著頭問候:“娘娘。”“出了什麼事?剛才外麵鬨哄哄的?”皇後娘娘著急地問。“冬梅死了。”琉璃平靜地說,仿佛那死去的隻是一隻小貓小狗,而不是條人命。“什麼?”皇後娘娘詫異地反問:“冬梅死了?”“是的,奴婢跟蹤冬梅,她好像要去北門,可是後麵奴婢叫住了她,於是她改了方向朝著禦花園的碧湖跑去,什麼也沒說就投湖自儘了。”琉璃顯得有些莫名其妙地失落,雖然是司空見慣的事情,可是為何這一次特彆的哀傷,或許是見到一個宮女突然自儘令她想到了自己吧。“你同情了?”皇後娘娘敏感地問道。琉璃自知瞞不過,於是垂著頭不敢出聲。過後,皇後娘娘對著身後侍衛冷喝道:“將所有宮門全都給本宮看緊了,任何人沒有本宮的懿旨全都不許出宮。”說著,她又朝著琉璃冷哼:“收起你的同情吧,這隻不過是馮美人的聲東擊西,哼,你這個奴才跟著本宮這麼久,還不學聰明點,馮佑憐豈會是簡單的人物?”“啊?”琉璃猝然一驚,抬起頭,眼神顯得特彆複雜難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