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1 / 1)

一輛裝煤的卡車哐當哐當地跟在她們車後麵不停地摁著喇叭,迫使卡明斯基不得不把車往前開過十字路口。“我把車開過去,從前麵的街區繞回來。”她對著車窗外的夏莉喊道,可夏莉好像根本沒聽到。賈蘭德的墓地滿目汙穢,粗鄙不堪。沒有人想到來收拾修剪或是用草皮覆蓋一下地表,或者做點什麼來改善一下墓地的環境,白色的木頭十字架前也不見一枝花。夏莉的心臟都要翻倒下去了,胃也扭成了一個大結。她胸部發緊,難以呼吸。賈蘭德的屍體躺在6英尺深的地下,放在一口鬆木棺材裡麵,那是當地殯儀館所能夠提供的最便宜的一種棺木。沒有人關心他。有沒有搞過一個像樣的葬禮?有沒有舉行過什麼宗教儀式?賈蘭德下葬的時候,是不是還穿著帶血的囚衣?也許因為他是被埋在這兒,埋在這樣一個賤民的墓地裡,沒有人會關心他,沒有人給他一點尊嚴,更沒有人給他穿上一套像樣的衣服。夏莉感覺自己好像被堵得快要窒息了。離賈蘭德墓地不遠的墓園邊上,長著6英尺高的灌木叢。夏莉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到灌木叢前,從樹乾上折下一串又一串杜鵑花似的白花。灌木叢甜甜的味道像香水一樣掛在潮濕的空氣中。手臂彎裡抱滿了采摘來的白花後,夏莉轉身回到賈蘭德的墓地前。賈蘭德站在那兒,低著頭,看著自己的墓地。夏莉停下了腳步。她的心在上下翻滾,喉嚨疼得讓她覺得無法開口說話。她打起精神,走到墓地前,彎下腰,把剛才采擷來的白花放在麵前這個小小的十字架腳下。直起腰來,夏莉看到賈蘭德的目光此時已經不在那個粗陋的小土堆上了,而是正目不轉睛地看著她。“為我流淚了,醫生?”賈蘭德的話才讓夏莉意識到淚水正從臉上落了下來。她還能說什麼呢?事實就是這樣,也否認不了,她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有心想去否認。“是的。”夏莉用手指抹去自己臉上的淚水,挑戰似的迎上賈蘭德直射過來的目光。賈蘭德的眼睛湛藍湛藍的,熱烈似火的盯在她臉上。夏莉感覺無法阻擋自己噴湧如泉的淚水,無法把顫抖從唇邊驅趕開去。她覺得自己如此傷心好像有點滑稽可笑,但她知道自己確實悲痛不已。夏莉心裡非常清楚賈蘭德已經死了,她親眼目睹他死的。她此時所見的健壯結實的軀體隻是賈蘭德的鬼魂幽靈而已。但是,她無法控製自己,她感覺賈蘭德的墓地在她麵前顯得那樣的形單影隻,那樣的寂寞淒涼。那樣的不為人所愛。夏莉禁不住抽泣起來,一陣哽咽,讓她透不過氣來。最終,她隻能做一件事了:乾脆放棄控九_九_藏_書_網製自己的努力。她彎下膝蓋——事實上,她不爭氣的腿早已無法支撐自己站著了——一下子跪倒在地上,雙手捂住臉,放聲痛哭起來。“我就在這兒,你知道的。”賈蘭德彎下腰蹲在夏莉的身旁。夏莉差不多就要投入他的雙臂之中,突然,哦,等等,不能這樣做。她聽到賈蘭德繼續說,“你看你,你又被你柔軟的心攻陷了,我這個人真不值得你哪怕流一滴淚的。”賈蘭德的話無疑不錯。但是,他的話並沒有對她產生任何影響。夏莉抬起頭來看著賈蘭德。他的臉朝她貼過來,靠得很近,讓她看到他的眼睛裡充滿了對自己的關心。“瞧你說的什麼話?難道我不知道你在我身旁嗎?”夏莉情緒激動地責問賈蘭德。儘管她努力想阻止自己,但還是止不住地又抽泣起來。她感覺更多的眼淚從眼睛裡湧了出來,從臉上滑落到了手上。“你把我這兒的心都弄碎了。”賈蘭德的聲音低沉嘶啞。“寶貝,彆哭了。”儘管聽到——而不是看到——卡明斯基啪嗒啪嗒地拖著人字拖鞋,穿過草地朝她這邊走來,她似乎還是堵不住眼淚。她抬起頭,與賈蘭德的目光相接,看到他眼裡滿含痛苦。夏莉知道他這是為她感到痛苦。接著,她偏過頭去看,確定朝他們走過來的是卡明斯基。等到她回過頭來時,賈蘭德已經從她身旁消失了。“你撞見什麼鬼了?”卡明斯基在夏莉身邊停下腳步,看看她,又看看墓地。“這個人你認識?”“當然認識了。”夏莉拚儘全身力氣回答道。她知道自己的麵子正在受到威脅,於是深深地吸了口氣,用手指抹去腮幫上的眼淚,強迫自己站起身來。“你的樣子很糟糕。”卡明斯基一瞧夏莉的臉就說。這一次,她並非是在客氣地敷衍,而是出於對夏莉真誠的關心。“墓地裡的人是你很親近的人?”“也就是一個我認識的人。”夏莉費力地轉過身子,目光刻意躲開墓地,抬腳朝她們的汽車走去。她覺得自己哭得像個傻瓜對誰也沒有好處,尤其對賈蘭德沒有一點好處。卡明斯基緊趕了幾步走到她的身邊。“無非就是有點傷心,僅此而已。”夏莉說。卡明斯基接著說了些話,但夏莉什麼也沒聽清楚。她們回到汽車上,繼續趕路。到了機場登機飛往斬魔山時,天開始下起了大雨。再等她們到達目的地下飛機時,那裡也在下著大雨。她們往接她們的汽車跑過去的時候,豆大的雨點打在她們身上,發出劈裡啪啦的聲響。不過,在最猛的大暴雨來臨之前,她們還是趕回到她們租住的海景房裡去了。在這一段時間裡,夏莉一直在集中精力做一件事:努力阻止自己去想那座孤寂的墓,不讓自己去想它會不會被大雨衝成一攤爛泥。中心指揮部仍然被許多汽車包圍著。儘管現在時間已經是晚上9點了,外麵還下著瓢潑大雨,人們依然還在忙裡忙外,一派熱火朝天的景象。夏莉知道自己已經筋疲力儘,她也知道自己是多麼想要下班回去休息。可是,她更知道,等待他們的工作太多,他們已經浪費不起任何時間了。大家都很清楚,假如他們不能及時阻止這個凶手,這個家夥馬上又要動手殺人了,而且會在很短的時間內動手殺人。夏莉因此不得不強迫著自己打起精神,和卡明斯基一起,把身上的雨水抖掉後走進了房車。一走進房車,空調的冷氣迎麵撲來,讓她們兩個不禁打了個寒顫。夏莉和卡明斯基發現裡麵的人個個都在忙著。作戰室裡,克萊因坐在卡明斯基通常坐的椅子上,托尼站在他的身後,他們兩個的注意力都放在麵前電腦顯示屏上彈出的圖像上。夏莉在從機場回來的車上好像聽到卡明斯基給托尼打了電話,告訴托尼她們倆已經回來了。因此,當她們兩個進門的時候,托尼和克萊因隻是看了一眼,也沒有表現出什麼特彆的驚訝。“出了什麼問題嗎?”看到夏莉過來站到自己身邊時,托尼卻又緊盯著她的臉問道。夏莉在飛機上洗了把臉,重新化了妝,她的臉上現在應該看不到淚水留下的痕跡了。托尼在看了看夏莉之後,又疑惑地看了看卡明斯基。他的眼神告訴夏莉,她臉上的表情仍然不太正常。那也好,也許我不再是麵無表情的了。夏莉自嘲地思索著。她站在那兒搖搖頭,無可奈何地等著卡明斯基把她出賣掉。卡明斯基沒有說話。為了防止卡明斯基把路上發生的事情說出來,夏莉已經給他們準備好了一個聽起來合理的解釋。“我幾乎可以肯定,袋子裡麵有些東西對我們的調查有著相當重要的意義。”夏莉說著把一個捆紮得緊緊的垃圾袋交給了托尼。為了防止大雨把她帶回來的那個袋子淋濕,她和卡明斯基之前已經在那個袋子外麵套了好幾層垃圾袋。“雖然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麼。”“我們想,衣服上可能會沾有隻有在顯微鏡下才能辨彆的血濺點。”卡明斯基補充說完後,對著夏莉眨了一下眼睛。卡明斯基的態度,加上她剛才主動放棄了跟托尼搬弄口舌的機會,讓夏莉感覺她暫時不會把她在墓地前崩潰的那一幕告訴托尼了。她們兩個竟然在這個時候站到一條戰壕裡來了!這是她事先沒有料到的,這也許是隻有女人之間才能保守的秘密。夏莉意識到卡明斯基的態度,心裡對她感激不儘。於是,她幾乎讓人難以覺察地朝卡明斯基點了點頭,表達了對她的謝意。“也許還有嫌疑人自己留下的痕跡。他或許碰破自己什麼地方,還有……誰說得清呢?我們應該把袋子送到實驗室去,讓他們像細密梳子一樣,把所有的東西都過一遍。”托尼同意夏莉和卡明斯基的建議,拿著袋子出了門。卡明斯基轉過頭來看著克萊因。“喂,在我離開的這段時間裡,我有沒有錯過什麼事情?”“錯過的事情還不少呢。嘿,瞧你腳上怎麼穿上拖鞋了?”克萊因眉頭緊鎖地看著卡明斯基的腳。卡明斯基的那雙看上去沒有血色的腳,穿在夏莉那雙寬鬆的人字拖鞋裡麵顯得又短又肥。“我的鞋跟壞了。這雙拖鞋是斯通醫生借給我的。”夏莉吐了口氣,今天一天對她來說實在太長了。在這一天中,她曾經一點不顧麵子和身份,哭得像個小孩。她現在的情緒十分低落,肚子又餓了,自己也說不清在這一天中,心受過多少次的傷害。因此,她已經開始討厭彆人稱她斯通醫生了,起碼是在眼下。“我跟你們說,你們可以叫我夏莉。”卡明斯基閃電般地看了夏莉一眼。她這時已經拋掉一條戰壕的戰友情誼,又恢複了她往日對夏莉的態度。“不行,我們不能這樣稱呼你。”夏莉揚起眉毛,用同樣的態度質問卡明斯基:“為什麼不能?”“因為那樣的話,你就會叫我麗娜,喊他布茨。你和巴托利之間已經到了用‘托尼’和‘夏莉’互相稱呼的那一步,要我們也那樣稱呼你,我們開不了這個口,那會讓人覺得我們一點也不像專業人員。”“你知道嗎?我一直在想,你叫我克萊因,我喊你卡明斯基,我們兩個這樣互相稱呼好像有點傻乎乎的。”沒等夏莉回答,克萊因就搶先說。“想想看,你還穿著背帶褲的時候我們就認識了,麗娜。”“克萊因,可我認識你是在你開始追求我姐姐的時候。至少這就是一個很好的理由,我們兩個不能互相隻喊名字。”“天哪,我——”克萊因突然沒聲音了,原來是托尼走進了房間。“泰勒正在實驗室檢查那個袋子。如果那裡麵有什麼有價值的東西,他們一定會把它們找出來的。”托尼大概注意到了屋子裡的氣氛有些變化,他皺著眉頭從克萊因身上看到卡明斯基身上,目光最後落在了夏莉身上。“什麼事?”“沒事。”卡明斯基說。“克萊因正準備給我們看電腦上的東西。”克萊因黑著臉轉過身去麵對著電腦顯示屏。“看這個吧。”他點了點他麵前的電腦顯示屏。托尼瞥了夏莉一眼。夏莉聳了聳肩,看到卡明斯基傾過身去看著顯示屏問“這是什麼?”時,她也把目光投向了那裡。“出現在顯示屏上的這三個人是這次係列慘案中的主要被攻擊對象。她們在被害之前的一個星期裡,都曾去參加過舞會或是音樂會。這個與夏莉的推斷是吻合的。”克萊因說到“夏莉”時用眼神警告了卡明斯基,這個小小的動作沒能逃過托尼的眼睛,他皺著眉頭看了看夏莉。夏莉正站在克萊因和卡明斯基的背後,她對托尼搖搖頭,那意思是:不要問。“這是我們所能得到的舞會錄像。眼下,我正在對這些錄像進行比對分析,試圖找出哪些人曾經先後在這三個地方都露過麵。”“克萊因,你確定目標了嗎?”卡明斯基問道。夏莉知道卡明斯基已經累得不行了,可她還是一點也不含糊,仍然始終堅持用他的姓而不是名來稱呼克萊因。“到目前為止,我們發現有17個男子在這三個不同的舞會上露過麵。”克萊因敲了電腦鍵盤上的一個鍵,顯示屏上馬上出現了一排排的麵孔,這些小照片似乎是從駕駛證上複製過來的。“其中有兩名樂隊成員、八名保安——這些保安是一家名為‘護衛艦保安公司’的員工——三名觀眾、一名燈光師、一名音響師、一名服務員和一名調酒師。我們正在對這些人開展調查,但我們的調查重點是在八名保安身上。”“為什麼呢?”卡明斯基問道。“繼續放給他們看。”托尼命令道。克萊因移動鼠標,顯示屏上的一排排小照片消失了,出現的是一件黑色短袖製服的照片。“放大一些。”托尼說。克萊因按照托尼的指示,不斷放大照片,直至製服的上衣口袋占滿了整個顯示屏。夏莉屏住了呼吸。口袋上麵用鮮豔的黃絲線繡著一枚徽標。徽標的上部是一隻飛翔的鳥,下麵是公司的名稱。“這是一隻軍艦鳥。”托尼得意地告訴他們。“雖然現在還沒有把握,但我認為這個徽標極有可能還會出現在他們的其他穿戴上,例如,有可能會出現在手表上。”“哦,天哪。”對夏莉來說,這真是一個天大的好消息。“你有沒有把這個人與我們之前所做的體型描述和其他數據進行比對呢?”“正在進行中。”克萊因說。“我們正在接近這個家夥。”托尼冷笑了一聲說。“我們希望趕在他再去傷害彆人之前。”“你有沒有把這些人與我們在喬基嶺所拍的錄像做比對呢?”夏莉也感到一陣興奮。她知道凶手曾經去過那裡,這一點她完全有把握。“我已經把喬基嶺的錄像從頭至尾看過一遍了,而且還用臉部識彆軟件過了一遍。”克萊因說。“結果沒有取得什麼收獲。”夏莉聽了克萊因的話皺了皺眉頭。“讓我來看看。”托尼上前打斷了她的想法。“明天吧。你和卡明斯基今天晚上就不要再乾活了。”“那我呢?”克萊因嘟噥著。“你不行。你還沒有完成汽車車牌的比對工作。”卡明斯基直起腰看看托尼,然後又看看夏莉說:“把女人們送上床,卻把男人們留下來熬夜工作,是不是有點性彆歧視啊?”“是有點兒。”夏莉附和著卡明斯基的看法。“那行啊。”托尼高舉雙手開心地說。“你們兩個要留下來幫助克萊因,是不是?那好啊,你們就留下來吧。”汽車車牌的比對結果沒有找出一丁點兒靠譜的證據,等到他們忙完所有的比對工作,時間已經接近夜裡11點了。就夏莉來說,她已經累得腰都直不起來了。這時,外麵一直下個不停的雨已經變成了真正的雷暴雨,她和卡明斯基、克萊因——托尼剛才急急忙忙地離開他們到哈尼那兒通報比對結果去了——他們三個用垃圾袋套在頭上,一起朝他們租住的那座海景房衝過去。夏莉一走進房子就與卡明斯基和克萊因分了手,任由他們兩個私下鬥嘴去了。雨水把夏莉渾身上下澆了個透,她感覺自己已經到了筋疲力儘的狀態,急切地希望趕快上樓去洗個澡後好上床睡覺。但是,等她到了自己住的套間門口時,不知怎麼搞的,她又有些猶豫了。站在那兒遲疑了片刻,夏莉明白了原因所在:她覺得這是因為她心裡由於擔心而感到惴惴不安的結果。為什麼呢?她在墓地的表現讓她感覺自己如果再次直麵賈蘭德,她一定會感覺無所適從的。房間裡沒有賈蘭德的身影。對夏莉來說,這既讓她鬆了口氣,又讓她多了幾分擔心。她不需要馬上就見到賈蘭德,這樣,她才有時間為自己建立一套防禦體係。但從另一方麵來說,她又擔心他有可能已經被吸到天國去了,他們甚至都沒有機會道個彆。一想到這兒,夏莉不禁感覺手足無措,忐忑不安。你擔心你沒有機會和賈蘭德道彆?這個想法不好。夏莉淋了個浴,有意挑了一件最不性感的睡衣——一件粉紅色的絲質睡褲和與之一套的吊帶內衣——穿上,她知道賈蘭德最終還是會出現的,穿著這樣的睡衣見他,至少把她的腿給遮住了。做完這些之後,夏莉極不情願地準備去做另外一件她確實討厭做的事情:激活自己多年教育和住院訓練所積累的知識和經驗,準備對自己做一次自我精神分析。到目前為止,幾乎在她整個一生中,她一直懷有父親危機情結,原因是她在一段時間裡,缺失父愛;在另一段時間裡,她又缺失母愛。她還存在著信任危機情結,原因是她父親或者母親給她留下的完全是一個沉迷於酒精、完全不被信賴依靠的形象。她在內心深處感覺自己完全是一個不值得被人所愛的人。因此,她更願意進入那種從一開始就注定最終要破裂的關係中去。她喜歡選擇這樣的男性伴侶,由於種種原因,她不可能與他們形成長久穩定的關係。然後,她再下意識地並且是自始至終地來破壞這種關係,使之最終沒有任何結果。夏莉在腦海裡反思自己所有那些走了一半的羅曼蒂克關係,發現她對自己所作的分析非常到位。是的,到目前為止,她與任何一個男人交往的關係一般都難以走到底。事實上,她從一開始就已經為自己準備好了失敗的結局。這一次又是這樣。她無疑是在重複著以前的故事:一邊是托尼,他看上去是一塊做理想的男友/情人/丈夫的料子;一邊是賈蘭德,卻是一塊恰恰相反的料子。對於後者,她有太多的理由來證明他是一塊恰恰相反的料子,她甚至都不想浪費時間在頭腦裡把它們一一列出來了。那麼,她拚命想去吸引的是哪一個呢?當然是賈蘭德。為什麼呢?因為這是她最終得不到的男人。診斷:你是個精神不正常的小妞兒。對診斷的評價:非常專業。夏莉已經沒有耐心再繼續對自己分析下去了,隻好爬上了床。她關了燈,閉上眼睛背朝下平躺在黑暗裡,等著疲勞的極點慢慢爬進身體。就在這時,好像電視機的響聲鑽進了夏莉的耳朵裡。於是,她生氣地睜開眼睛,在黑暗中尋找一絲閃光,這閃光會表示鬼魂幽靈在她房間裡的存在。尋找無果後,夏莉又閉上眼睛默默地詛咒著,躺在床上翻過來覆過去地睡不著,最終還是不得不坐了起來。他在哪兒?她把整個房間走了個遍,邊走邊一路把燈打開,儘管她討厭自己這樣做。她甚至還輕輕地呼喚起他的名字。沒有回應。她突然記起賈蘭德說過,他一旦聽到流水的聲音,便會被急急地吸引到她身邊來。於是,她走進廚房打開水龍頭,口裡還不住地喊著他的名字。仍然沒有回應。最後,她讓廚房的水龍頭就這麼淌著,用邁克爾,而不再用賈蘭德,來呼喚他了。還是沒有回應。你真是個瘋子。夏莉跌跌撞撞地回到床邊,一頭躺到床墊上,又用被子使勁地把頭捂上了。突然,一個想法又讓她直挺挺地坐了起來。是不是他還在房間裡,可我再也看不見他了呢?赫莉的幽靈來拜訪過自己,可是,自己卻沒有能看到赫莉。自己隻能在夢裡看到赫莉。夏莉能看到的幽靈是那些新近才死,而且還必須是死於暴力的幽靈。賈蘭德的死已經不是那麼近的了。他正在接近天國把它的子民召回的最後期限。也許他離留在這個地球上的最後期限不遠了。到了那個時候,她就再也見不著他了。她的心一下子揪了起來,胃也打成了結,手心裡全是汗。夏莉討厭給自己眼下的情緒定個名稱,但她最終還是下了一個定義:驚恐。她非常驚恐地想到,儘管自己設法要把賈蘭德留在這個地球上,儘管他設法躲過了被風洞吸進斯潑克維爾的危險,可她還是會在不久的將來,就再也見不著他了。夏莉一想到自己到那時會多麼失落,不禁渾身發抖。我怎麼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呢?她惶恐不安地拷問著自己。夏莉從床上下來,在房間裡漫無目標地轉了一圈,吃了點冰淇淋,看了會電視。最後,看看還是沒有賈蘭德出現的跡象,她就拿出手提電腦,打開電腦裡與賈蘭德有關的文件。你是不是應該找出一些證據,來說服自己為什麼不能把感情交給這樣一個家夥呢?所有資料都在這兒,跟她的記憶沒有什麼差彆:未婚,沒有明確屬於他的孩子,最近的親戚是傑斯明·利普希茨,關係不明。海軍陸戰隊服役八年,榮譽退役,軍隊檔案不予公開。作為平民,做過機械師,被捕時擁有一家汽車修理廠。成人犯罪記錄中包含在公共場合酗酒滋事、參與酒吧爭執引起的鬥毆、殘忍地殺害過七名少婦。這七名少婦的照片都在卷宗裡。夏莉禁不住地再一次瀏覽了這些少婦的照片,那些少婦被傷害後的麵孔讓她直覺惡心。她看著這些照片,寒意跑遍全身,最後不得不把電腦關了。我怎麼會感覺自己對殺害這些少婦的殺手一點也恨不起來呢?你真的認為我會對一個女人做那樣的事嗎?夏莉恍若又聽到賈蘭德對她這樣說。她的大腦裡還呈現出賈蘭德低頭看著貝莉·埃文斯殘缺不全屍體時的情景,她看到他臉上表現出強烈的反應。賈蘭德是一個不同尋常的精神變態患者。他慣常使用的伎倆就是他本身所具有的魅力。他能讓彆人輕信他,他能迷惑人,他精明透頂,詭計多端。他是一個鐵石心腸的凶手,一個用他魅力四射的外表引誘那些女人走向死亡的怪獸。他就是這樣一個人。指控賈蘭德的罪證是充分的,這些全都記錄在他的卷宗裡,從外圍的證據到不可辯駁的指證——DNA鑒定。如果夏莉看不到這些事實,那她就是這個地球上最大的傻瓜了。我確實做過許多壞事,醫生,可這些都不是我做的。他能怎麼辦?就這麼承認自己做了這些壞事?夏莉嚴厲地質問自己。他當然會否認對他的一切指控,精神變態患者都會這樣做的。問題是,她還是無法接受賈蘭德這樣一個人會殺了那麼多的女人。但是,可悲的是,夏莉不能接受賈蘭德殺人的事實,可能是因為她完全不想承認賈蘭德會去殺人。那是因為她喜歡賈蘭德。不對,更真實的情況是,她對賈蘭德熱情似火。如果她再也見不到賈蘭德了,她會在悲傷中度過餘生的。他在哪兒?沒有答案。她所關心的所有事情都沒有答案。最後,她在沙發上睡著了。夏莉夢中夢見自己在濃濃的紫色霧靄中拚命地飛著,她還看到穿著粉紅色燈籠舞裙的赫莉在她前麵飛著。“赫莉!”夏莉尖叫著竭力想抓住赫莉。但是,赫莉隻是回過頭來瞄了她一眼,就消失在縹緲之中了。“赫莉,等等我!”夏莉跟著赫莉後麵衝了過去,但是,麵前不斷爬升的紫色霧靄像漩渦一樣,把她緊緊地包裹在寒氣和潮濕的煙波飛絮之中,讓她一時迷失了方向。我在哪兒?“赫莉!”夏莉又大喊了一聲,心怦怦地跳個不停。她在霧靄中不斷看到一些若隱若現的東西。她覺得其中有個東西在後麵追趕著自己。她能聽到這個東西就在身後,聽到它重重的喘息聲和如雷的腳步聲。夏莉回過頭來一看——哦,天哪,這是什麼啊?太可怖了!夏莉不禁尖叫了起來。她一邊尖叫著,一邊想儘力跑開去,卻一頭撞到了霧靄中一個結實的東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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