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最短的白晝(1 / 1)

救贖者 尤·奈斯博 1760 字 13天前

哈利和瑪蒂娜花了兩分三十秒從音樂廳大廳奔到國家劇院站的月台。兩分鐘後,他們搭上開往利勒哈默爾的市內火車。這趟火車中途在奧斯陸中央車站和加勒穆恩機場停靠,它的速度的確很慢,但總比等候下一班機場特快列車要快。他們找了兩個空位坐下。車廂裡滿是回家過聖誕假期的士兵,以及帶著整箱紅酒、頭戴聖誕老人帽的一群群學生。“發生了什麼事?”瑪蒂娜問道。“約恩要逃走了。”哈利說。“他知道史丹奇還活著?”“他不是要躲避史丹奇,而是要躲避我們。他知道自己的麵具被拆穿了。”瑪蒂娜睜大雙眼:“什麼意思?”“真不知該從何說起。”火車駛進奧斯陸中央車站。哈利查看月台上的旅客,但沒看見約恩。“一切都是從朗希爾德·吉爾斯特拉普向約恩開出兩百萬克朗的價錢,要他協助吉爾斯特拉普投資公司收購救世軍的房產開始的。”哈利說,“但他拒絕了,因為他認為朗希爾德不夠細心,嘴巴不夠緊,所以他就背著朗希爾德跟麥茲和阿爾貝特·吉爾斯特拉普接洽,開出五百萬克朗的價錢,並要求不能讓朗希爾德知道這筆交易。吉爾斯特拉普父子同意了。”瑪蒂娜張大了嘴:“這些事你是怎麼知道的?”“朗希爾德死後,麥茲幾近崩潰,決定把這件事和盤托出。他打了哈福森名片上的手機號碼,但手機沒人接,所以就把自白留在語音信箱裡。幾小時前,我聽了這段留言,當中他還提到約恩要求寫一份書麵協議。”“約恩喜歡每件事情都井井有條。”瑪蒂娜低聲說。火車離站,經過站長室,駛進奧斯陸的灰色街景,隻見住宅區後院裡有壞了的腳踏車、空蕩蕩的晾衣繩、漆黑的窗戶。“可是這跟史丹奇有什麼關係?”瑪蒂娜問道,“是誰雇他來殺人的?麥茲·吉爾斯特拉普嗎?”“不是。”火車被吸進隧道的黑色虛空中,黑暗中火車行駛在鐵軌上的哐當聲幾乎淹沒了瑪蒂娜的聲音。“是裡卡爾嗎?拜托不要是裡卡爾……”“為什麼你會認為是裡卡爾?”“約恩強暴我的那天晚上,裡卡爾在屋外廁所發現我,我說裡麵很黑所以我跌倒了,但我看得出他不相信。他扶我上床,沒99lib.有吵醒其他人。雖然他不曾說過什麼,但我總覺得他看見了約恩,也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嗯,”哈利說,“怪不得他這麼保護你。裡卡爾似乎很喜歡你,而且是真心的。”瑪蒂娜點了點頭。“我想這就是為什麼我……”她開口說,又頓了一頓。“什麼?”“我不希望是他的原因。”“那你的願望實現了。”哈利看了看表。十五分鐘後他們抵達機場。瑪蒂娜突然驚慌起來,說:“你……你不會這樣認為吧?”“認為什麼?”“你不會認為我父親已經知道了強暴的事,所以他……”“沒有,你父親對這些事一無所知。雇用殺手來殺害約恩的人……”火車駛出隧道,黑色星空高掛在閃爍著白色磷光的原野上。“是約恩他自己。”約恩走進寬廣的出境大廳,這不是他第一次來這裡,但他從未見過這裡擠了這麼多人。說話聲、腳步聲和廣播聲在拱形尖頂的大廳裡回蕩,裡麵夾雜著亢奮的噪聲、各種語言的大雜燴和他聽不懂的意見片段。這些人不是要返鄉過聖誕節,就是要出國過聖誕節。登機櫃台前排著幾乎一動不動的人龍,在分隔繩之間盤旋回繞,猶如吃得太飽的大蟒蛇。他深深吸了口氣,告訴自己時間還很多,他們還什麼都不知道,也許永遠不會知道。他站在一個老婦人後方,隊伍前進了二十厘米,他彎腰幫老婦人把行李箱往前挪。老婦人回頭對他露出感謝的微笑,他看見對方臉上的肌膚猶如細薄蒼白的死亡纖維,包裹在瘦削的頭骨上。他回以微笑,老婦人終於移開目光,然而在這些活人製造出來的噪聲中,他似乎一直聽得見她的尖叫。那是無儘的刺耳尖叫,掙紮著蓋過了電動馬達的怒吼聲。那天他被送去醫院,並得知警方正在搜查他家,就想到警方可能會無意間在書桌抽屜裡發現他和吉爾斯特拉普投資公司的協議書,上麵寫明隻要救世軍委員會通過房產出售案,他就可以收取五百萬克朗的傭金,簽名人為阿爾貝特與麥茲·吉爾斯特拉普。警方送他去羅伯特家之後,他立刻返回歌德堡街拿協議書,沒想到他抵達時,家裡已經有人,那人就是朗希爾德。由於吸塵器開著,朗希爾德沒聽見他進門。他發現朗希爾德看見了他的罪行,猶如他母親在床單上看見他遺留的精液痕跡。而且一如他母親,朗希爾德也會羞辱他、摧毀他、把他的罪行公之於世、告訴他父親。他不能讓她看見。這時他心想,我把她的眼睛挖出來。但她還是不停地尖叫。“乞丐不會拒絕彆人的施舍,”哈利說,“這是他們的本性。我在薩格勒布被一枚二十克朗的挪威硬幣打到頭的時候,想到的就是這件事。那時我看著硬幣在地上滾動,想起現場勘察組曾在歌德堡街的轉角雜貨店外,發現一枚被踩進雪地裡的克羅地亞硬幣。他們立刻把這枚硬幣跟史丹奇聯係在一起,因為哈福森倒在街上的血泊中時,史丹奇就是從那個路線逃跑的。但我傾向於懷疑。當我在薩格勒布看見那枚二十克朗硬幣時,就像來自天上的某種力量想提醒我什麼似的,我想起我第一次跟約恩見麵時,有個乞丐拿硬幣丟他,當時我很驚訝,沒想到乞丐居然會拒絕施舍。昨天我在戴西曼斯可圖書館找到這個乞丐,把現場勘察組發現的硬幣拿給他看,他證實說他朝約恩丟的是一枚外國硬幣,很可能就是我拿給他看的那枚。他說:‘對,很可能就是這枚硬幣。’”“所以約恩去過克羅地亞,這又不犯法。”“正好相反,他說他這輩子去過最遠的國家是瑞典和丹麥,而我問過護照組,他們說沒有核發過約恩·卡爾森的護照,但大約十年前核發過羅伯特·卡爾森的護照。”“說不定這枚硬幣是羅伯特給他的?”“說得沒錯,”哈利說,“這枚硬幣不能證明什麼,但它讓我糨糊般的腦袋做了點思考。如果羅伯特從沒去過薩格勒布呢?如果去的人其實是約恩呢?約恩握有救世軍所有出租公寓的鑰匙,包括羅伯特家的,如果約恩借用羅伯特的護照,用他的名字前往薩格勒布,並用羅伯特的身份雇用殺手來謀殺約恩·卡爾森呢?會不會從一開始這個計劃要殺的人就是羅伯特?”瑪蒂娜咬著指甲,陷入沉思。“但如果約恩想殺羅伯特,為什麼要叫殺手來殺他自己?”“為了製造完美的不在場證明。倘若史丹奇不幸被捕並招供,約恩絕對不會被懷疑,因為他是殺手原本要殺的對象,而且他和羅伯特那天剛好換班看起來也像是造化弄人,史丹奇隻是奉命行事而已。此外,一旦史丹奇和薩格勒布方麵發現他們殺死的是自己的客戶,就沒有理由再繼續履行合約去追殺約恩,因為已經沒有人會付錢了。這就是這個計劃最天才的地方,不管薩格勒布方麵要多少錢,約恩都可以一口答應,因為最後他們找不到人付錢。而唯一可以駁斥羅伯特那天不在薩格勒布或提出合約簽訂那天羅伯特有不在場證明的人,就是羅伯特本人,但他卻已經死了。這個計劃就像個邏輯圈,好比蛇吞掉自己的尾巴,形成自我毀滅的循環,最後什麼都不會留下。”“一個有潔癖的男人想出的計劃。”瑪蒂娜說。兩名男學生唱起飲酒歌,卻各唱各的調,並由一名大聲打鼾的士兵擔任合音。“可是為什麼?”瑪蒂娜問道,“為什麼他要殺羅伯特?”“因為羅伯特威脅他。根據魯厄士官長的供述,羅伯特曾威脅約恩說如果他敢再碰某人,就要‘毀了’他。我聽到這件事的第一反應是,他們說的是西婭。但你說得沒錯,羅伯特對西婭沒有特彆的感覺,從頭到尾都是約恩宣稱羅伯特對西婭有種變態的癡迷,好讓大家以為羅伯特有殺害他的動機。羅伯特之所以威脅約恩,跟索菲婭·米何耶茲有關。索菲婭是個十五歲的克羅地亞少女,她剛剛才把一切都告訴我。她說約恩逼她定期跟他上床,如果她敢反抗或告訴彆人,他就會把他們一家人逐出救世軍公寓,趕回克羅地亞。索菲婭懷孕之後去找羅伯特求助,羅伯特幫助了她,並答應會阻止約恩。遺憾的是羅伯特沒有直接報警或報告救世軍高層,他應該認為這是家務事,想在內部解決,我猜這也是救世軍的一個傳統吧。”瑪蒂娜凝望窗外被白雪覆蓋、隱沒在夜色之中的曠野如海水般起伏。“原來這就是約恩的計劃,”她說,“結果哪裡出錯了?”“錯在一個總是出人意料的因素上,”哈利說,“天氣。”“天氣?”“如果不是那晚下大雪,導致飛往薩格勒布的航班取消,史丹奇早已回家並發現他們誤殺了中間人,那麼故事到此結束。可是史丹奇在奧斯陸多住一晚,發現自己殺錯了人,卻不知道中間人的名字也叫羅伯特·卡爾森,所以就繼續追殺約恩。”擴音器廣播道:“加勒穆恩機場,旅客請由右側下車。”“所以現在你要去追捕史丹奇?”“這是我的工作。”“你會殺死他嗎?”哈利看著瑪蒂娜。“他殺了你的同事。”瑪蒂娜說。“他是這樣跟你說的嗎?”“我說我什麼都不想知道,所以他什麼都沒說。”“瑪蒂娜,我是警察,警察負責逮人,法院負責審判。”“是嗎?那你為什麼沒有啟動警報?為什麼沒有通知機場警察?為什麼特種部隊沒有拉響警笛趕往機場?為什麼你單槍匹馬一個人來?”哈利沉默不語。“沒有人知道你剛剛跟我說的事,對不對?”哈利透過車窗,看見加勒穆恩機場站簡潔光滑的灰色水泥月台逐漸靠近。“到站了。”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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