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邵君淩果然選了綜合班，那是針對國內高考開設的班級。不過，有些尚未決定今後發展方向的學生也會留在綜合班。尹暢當初也不急，想著邵君淩才上高中，晚兩年考慮也不遲，想不到一眨眼又過去了一年。晚上尹暢有場夜戲，拍完回到家已經挺晚了。他到家後進了臥室，見書房那邊還亮著台燈，走過去往裡瞄了一眼，卻不見邵君淩的人影，唯有浴室裡隱隱地傳出水聲。寫字台上擱著邵君淩高中開學後才換的超薄筆記本，顯示屏開著。尹暢不是故意要偷看的，他隻是無意間一掃，就看見了亮起的屏幕上開著好幾個交疊的窗口。最頂上兩個，一個是L大官網頁麵，還有一個是……L大的offer？湊近一看，開頭的收件人竟是邵君淩。尹暢驚了驚……邵君淩才念高二，怎麼會收到L大的offer？又往下看了幾行，才發現這是個ditional offer，下方提到的兩個條件，一是要邵君淩考托福，二是要他提供高二之前的所有成績單，兩者分數和績點都有一定的要求。呃，賀老師白天在電話裡跟他說邵君淩因為那個什麼機器人比賽，受到了兩所名校的關注，難道這個所謂的“關注”就是收到了錄取通知書？尹暢心中一陣淩亂，他聽水聲漸歇，趕緊先退回臥室。不一會兒洗手間的門就開了，邵君淩看見尹暢，微微一愣：“哥，你回來了。”尹暢不動聲色道：“嗯，在洗澡？”幾年戲拍下來，尹暢的演技也日漸精湛，他裝得好像剛剛什麼都沒看見，但眼角的餘光卻隨著邵君淩的身影移動著。那小子還裹著浴巾，若無其事地走到寫字台邊，合上電腦、關了台燈，然後才返身回來，邊擦身子邊翻了件乾淨的T恤和睡褲，才去浴室把衣服換了。要不是尹暢剛瞄見了那封錄取通知書，估計根本不會在意這些細節。但邵君淩這一係列行為的次序明顯是有問題的——為什麼衣服都不換要先去關電腦？不能換好衣服再去？他想遮掩什麼？等尹暢洗漱完，邵君淩已經在床上玩手機了，看手勢似乎是在跟什麼人打字聊天。可能是今天接到了賀老師的電話，又有了剛剛那個意外的發現，尹暢特彆注意邵君淩的狀態。見邵君淩長手長腳地趴在枕頭上，尹暢有時候也會覺得恍惚，好像昨天那家夥還是能被他整個籠進懷裡的大小，現在一個人都能占半張床了……尹暢掀開被子躺進去，狀似不經意地問邵君淩：“聽說，你們在那個F什麼機器人挑戰賽裡拿了第一？”“FRC。”邵君淩補全了尹暢沒記住的那個簡稱，他放下手機翻過身來，“你怎麼知道？”他一頓，“是不是賀老師跟你說的？”尹暢把枕頭豎起來，半躺半靠地，打算跟邵君淩好好聊聊。“他好像挺替你感到高興的，”尹暢想起賀老師話語間透露的期待，忍不住問他，“FRC是什麼？很厲害嗎？”“還行吧。”邵君淩和語氣聽上去卻很平靜，好像絲毫沒有把這個獎項當成什麼特殊的榮譽。見尹暢好奇，邵君淩便隨口解釋了幾句，但專業術語太多，什麼電路控製、機器人編程，尹暢聽得稀裡糊塗的，聽到後麵，他的注意力全轉移到了邵君淩說話時的聲音和神態上。邵君淩在十三、四歲時經曆了變聲期，現在的嗓音比以前沉了許多，餘音還有點沙啞，但又有種介於少年和青年之間的清朗，磁磁的，很悅耳。儘管這家夥平時依然少言寡語，但他想表達什麼事情時，總是條理分明、邏輯清晰，跟過去那個一著急就結巴的小孩相比完全變了個人。尤其是說到自己了解的領域，許是在無形中被學識浸染出的氣質，邵君淩整個人都透著一股淡然的自信。尹暢看著他侃侃而談的樣子，發自內心地感到驕傲。就在這時，邵君淩忽然打住了。他見尹暢走神，直白地問了一句：“你是不是聽不懂？”尹暢：“……”這死小子怎麼說話的，他的理解能力有這麼差嗎？他隻是對什麼AI、機器人不怎麼感興趣……邵君淩無奈道：“算了，你就理解成機器人運動會吧，雖然參加比賽的是機器人，但實際上比的是設計者的智力。”“那你們能拿第一，是挺厲害。”剛剛尹暢聽邵君淩說這個比賽是麵向全球高中生和大學生的，邵君淩畢竟才高二。邵君淩看向他問：“賀老師跟你說了什麼？”他現在抓重點的能力是越來越厲害了。尹暢絲毫不提剛看到的錄取通知書，隻道：“他說你是你們團隊的核心成員，因為這個比賽受到了國外大學的關注，問我考不考慮讓你出國念書。”“哦，”邵君淩淡淡道，“老師言過其實了，這是團隊的榮譽，大家都功不可沒，參與核心編程的也不止我，還有我一個同學。”尹暢笑笑，沒想到這小子還挺謙虛的麼，“那你考不考慮出國？”他問。邵君淩看向尹暢，怔了兩秒才道：“不想。”尹暢：“……”不想？所以他才不告訴自己收到了通知書？……但跟去年相比，好歹這一次邵君淩還猶豫了兩秒，說明他“想”了兩秒。尹暢在這些細節中耿耿於懷，邵君淩卻似乎不想再聊這個話題了。他縮進被窩準備睡覺，尹暢又抓著他追問了兩句：“為什麼你不想出國？賀老師說，國外對於這方麵的研究要比國內好很多。”“沒有很多，”邵君淩睜開眼睛，解釋道，“差距是有的，我了解過，但國內有幾所大學也很不錯，比如清華、華中科技……”尹暢打斷他：“你想考清華？”邵君淩：“不知道考不考得上，試試吧。”尹暢想了想，又道：“國內大學跟高中那種相對封閉式的環境不同，如果在國內念大學，你可能會遇到一些麻煩……”邵君淩看向他：“因為你？”尹暢在娛樂圈一直很紅，從出道到現在六年，他的人氣就沒有走過下坡路。前兩年還因為實力、背景等雜七雜八的原因備受爭議，但隨著作品量的累積，如今的事業已經越來越穩定了。可也正因為這個知名度，尹暢總擔心自己的存在會給邵君淩帶來麻煩，加上邵君淩敏感的身世背景，直到現在，他出門，尹暢還要求司機接送。邵君淩猜到了尹暢的擔憂，朝他笑了笑：“哥，你瞎擔心什麼，你以為清華是什麼地方？也有很多名人去那裡念書的好不好，而且大都是郎持之他們爸媽那種級彆的，奧運冠軍，還有柯旻那種，圍棋神童……跟他們一比，我算什麼啊。”尹暢被邵君淩這個笑容晃了下眼睛，因為麵癱弟弟很少笑，所以每次看到他笑自己都會失神這種奇怪的心理，尹暢從來沒有對任何人講過。邵君淩又道：“再說我已經五年沒出現在觀眾麵前了，現在已經沒有太多人注意到我了。你也彆太把自己當回事，我們機器人設計小組裡好幾個同學家裡是搞科研的，人家不追星，連你是誰都不知道。”邵君淩瞟了眼發愣的尹暢：“……好了，睡了。”幾分鐘後，尹暢才反應過來邵君淩剛剛對著自己說了什麼刻薄的話，氣得差點想掀被子揍人。但看看已經重新閉上眼睛的弟弟，隻能憋著氣作罷。他躺了會兒，大腦又被“邵君淩還會繼續留在國內”這件事占據了，臉上慢慢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清華啊……挺好的。雖然不在一個城市，但他也經常飛首都，應該還是能經常見麵的。然而，尹暢的竊喜並沒有持續太久，很快發生了一件事，徹底改變了他對邵君淩出國問題的想法。大概是距離那次夜談一個月後，邵君淩放寒假了。這天下午尹暢本要去參加某個合作方的開業典禮，結果場地出了點問題，臨時取消了，尹暢沒彆的安排，便提早回家休息。上樓後，電梯門一開，尹暢就聽見客廳裡隱約有交談聲，其中一個聲音是邵君淩的，另一個聽起來很陌生。……家裡有客人？聽他們談話的內容，好像是邵君淩的同學。但可能是兩人說得太激烈，並沒有留意到尹暢回來了。尹暢輕聲換了鞋子，剛準備繞過玄關去跟他們打個招呼，忽然聽那個陌生人提高音量道：“你真不打算跟我一起出國？”邵君淩“嗯”了一聲。那人又問：“為什麼？你可彆再拿什麼清華也很好的理由搪塞我，L大是我們所有對AI有興趣的人最向往的學習聖地，你又不是不知道，這次隻有我跟你收到了offer，機會難得，你就打算這麼放棄？”尹暢頓住腳步站在了原地，表情慢慢嚴肅起來。“家人職業原因？身份敏感出不去？不會吧，你哥是明星，又不像毛子昂他爸媽……還是說，你哥不讓你去？”聽那人越猜越離譜，邵君淩立即說了句“不是”。“那是為什麼？你今天必須給我個答案。”客廳裡沉默了幾秒，傳來了邵君淩淡淡的聲音：“我答應過我哥，會一直陪著他，所以我不能出國。”尹暢立在玄關處，徹底傻了。“靠……你哥都多大了！要你陪啊！”“……”那人的咆哮也說出了尹暢這一刻的心聲。後麵他們又聊了些什麼，尹暢沒怎麼仔細聽，此時他腦海裡浮現的是五年前他和邵君淩參加那個親子綜藝時，邵君淩為他寫下的那句寄語。說實話，一個十一歲小孩的承諾尹暢從來沒有太當真，人是會長大的，他也考慮過邵君淩長大後必然會有自己的理想、追求和人生。當年，尹暢就是開玩笑對他說了一句“那你可要說到做到”……他完全沒想到，邵君淩真的記在了心底，還持續到了現在。————PS1，FRC（FIRST Robotipetition）機器人挑戰賽的簡稱，是針對高中生、大專生的一項工業級機器人競賽。由美國非營利機構FIRST主辦，受全球數百所高校認可。參賽隊員每年均可獲得申請總額約3000萬美元獎學金的機會，如麻理、哥大等，比賽中排名第一的團隊若表現優異甚至能直接拿到名校人工智能專業的offer。ditional offer是有條件錄取通知書。2，據說美國AI人工智能專業Top3分彆是田納西大學、華盛頓大學和斯坦福大學，“L大”是隨便起的，給君淩開個金手指，大家就理解成top3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