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節(1 / 1)

大江東去2 阿耐 4876 字 2天前

宋運輝自己也餓了,笑道:“我下去吧,想吃什麼?”“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一起下去。”可梁思申這話說出來,自己又忍不住地笑,她發覺自己很有做十三點的天賦,又發覺宋運輝其實也不亞於她,兩人悶著又笑了會兒,才先後下樓。宋運輝先下去,外公看見他就扔出了一句:“出息,白日宣淫。”宋運輝訕訕地笑,道:“外公吃了沒有,我做吃菜。”“你會做菜?我看看你做的好不好,要不晚上你露一手,我女兒女婿一起過來吃。”“什麼?什麼時候說的?”梁思申跟下來,一聽驚住,看向宋運輝,也是臉色失色,忙問:“你……外公,你說了什麼了?”外公篤定地道:“我跟女兒女婿說了實話,他們一定要立即飛來,正好又有航班。”連宋運輝都失去冷靜,幾乎是嚴厲地道:“外公,可是這個問題你應該先與我們商量。”外公道:“長痛不如短痛,你們倆都已經這樣了,一看就不是逢場作戲的,為什麼還瞞著?你們放心,我說是我的主意,他們不敢說什麼,也沒敢生氣,隻是心急了些,急著想看女婿。嗬嗬。他們來,有我在,你們急什麼。”梁思申盯了外公半天,才道:“我們先吃飯,我自己去機場接人。”宋運輝幾乎是冷冷地看著外公,剛才的歡愉幾乎跑飛。外公感覺到宋運輝隱含的怒意,忙笑道:“你多少大風大浪經曆下來,這些小事還會緊張?放輕鬆點,你這樣的女婿他們還有什麼可不滿意的,他們隻是一下接受不來而已。”“這是我的終身大事。”宋運輝不再搭理外公,心裡隱隱猜到外公笑臉對他怒意背後用意。他走到鼓著腮幫子似是苦思對策的梁思申身邊,道:“彆急,我們一起去機場,我們不分開。”梁思申道:“我沒急,我不怕我爸媽,我隻怕你敏感他們的態度,我怕你生氣,爸媽那兒沒什麼。我最多掉兩滴眼淚,他們準投降,隻是過程中肯定又幾句話不好聽,我建議你還是彆在場。”說到這兒,梁思申忍不住蹬足,“嘿嘿,你們都看得這麼嚴重乾什麼,外公儘給我惹禍。這下小事變大,你高興了吧?多此一舉。”宋運輝沒管外公的辯解,將梁思申拉的遠遠的,輕道:“思申,兩點,首先,我們決不能分開,我不能沒有你,其次,我希望能被你爸媽真心接受,而不是勉強。我跟你一起去,我要當麵向你爸媽說明態度,你不用擔心我,隻要最後你爸媽能答應,我怎麼都可以。他們即使說我什麼,我也不會記下。”梁思申將臉埋進宋運輝懷裡,輕道:“瞧你,開會分派工作的口吻都急出來了。你真的可以放心,我隻要告訴我爸媽我很幸福,他們就會接受你。我隻要再告訴他們我們已經在一起,他們就巴不得我們今天結婚。是你和外公想得太複雜,爸爸媽媽最終還不是想要我幸福?我沒給他們找個異族回來,他們早該心滿意足了。再說他們知道我脾氣,我一定要和你在一起,他們管得了我嗎?他們兩個都是非常非常理解人的人,他們才不會放縱自己的脾氣,跟我們生出芥蒂,他們太在乎我,隻要今天一關過去,來日方長,你的第二點不會是問題。”宋運輝聽了這些,這才點頭放心,卻發現後背都冷汗浸透。對的,他做管理多年,最知道。越是經曆大事小事的人,其思維越有章法可尋,反而是悶在家裡的家庭婦女想出來的事情做出來的舉動最匪夷所思。“我太緊張,好吧……好吧……但我們中午……你千萬彆說,你媽會扒了我的皮。”“偏說,竭力宣揚,說明關係已不可逆。好啦好啦,我不說,終於看到你緊張了,外公的話你彆信,他跟他兒女都沒什麼親情,他太自私,不會為兒女幸福考慮,才會亂說一氣,我做個兩個煎蛋,我們隨便吃點,這就去機場。”“我來,你休息會兒,等會兒還要開車去機場.”“國內聽說都是女主內,你看我煎蛋給你吃,我可賢惠呢。”“恐怕你隻會煎蛋。”宋運輝這才心情好轉,但是對於這回另一種身份見見梁家父母,他還是滿心緊張,他太在乎,唯恐有絲毫紕漏。他這才想起,以前去程家時候,他幾乎就是捏著主動權進去的,他那時壓根兒都不用考慮程家任何人的感受。哪像現在,也算是一物降一物。一直到外公將手拍到他肩上,他才回過神來,原來外公已經跟他說了好幾句話,他忙笑笑,道:“謝謝外公出手,這事越早解決越好。”“當然,你巴不得今天結婚,乾柴烈火,算你有良心。”見此,外公便也不多說,背手離開。宋運輝被外公說的沒意思,還是走去幫梁思申的忙。果然,見梁思申煎出來的蛋頗有樣式,但梁思申自己早就從實招來,她隻會這麼三板斧。外公看兩人吃飯都擠一起,恨不得你喂我我喂你,不由得對著窗戶枯葉飄過的草坪感慨萬千,心裡憤憤地想,他們也會有老的那天。梁思申雖然在宋運輝麵前說得勝算在握,其實心裡也並不是很有底。尤其是看到眼皮帶著明顯哭痕的媽媽,她更無法將那些帶著豁出去意味的話說出來。一家人且慢開車,坐在車裡將話說個清楚。梁父是見麵就問:“囡囡,這是真事?到底怎麼回事?”梁思申一直到進了車子,才道:“真事。我跟宋的關係應是水到渠成,我既然回國工作,就第一個想到他,我這回沒有逢場作戲的意思。我設法把他拐到杭州,設法把我們彼此的感情都試探出來了。然而我一直不能堅信他對我是不是專心,還有我們能不能適應各自發展各自事業的現狀,如果最終曇花一現,我也沒必要跟你們說了。本來我們今天已經決定,等爸媽來參觀外公新居時候跟你們說明,沒想到外公搶先。我現在很幸福,很快樂!”梁父梁母麵麵相覷,都沒想到原來是他們的女兒主動,他們在路上一直討論,認定是宋運輝心思周密,一步一步把他們小白兔一般的女兒騙上手,相比宋運輝,他們的女兒單純的不像話。兩人交換一下眼色,這個問題由梁母提出:“這麼說,你們小時候已經……已經……”梁母都沒好意思說出口,這正是她過去自己否定的。“吔。媽媽,那也太不可思議了點,宋被你說成說明猥瑣中年大叔了,我也沒那麼早熟。宋一直有很多顧慮,比如他又婚史,比如他有女兒,還有比如我們不在一個城市,還有比我大七年,所以他一直不承認感情,就算最後被我逼出來,他還想先請示了你們。我對他這一點最腹誹,他不應該把簡單問題複雜化,爸媽都是欣賞喜歡他的人,對吧?”梁父看看妻子,小心地道:“我們確實欣賞小宋,但自私地說,這主要還是建立在他以前對你的照顧上。對於你現在和小宋的交往,我們不反對,但也不支持。我們考慮最多的是你們兩人的文化差異和身份差異。爸爸媽媽也是經曆過年輕的人,可是以後呢,以後的生活需要很多的共同語言來支撐。先說你們的文化差異,你受的教育,你的愛好,與小宋有重疊嗎?一點都沒有。你承認嗎?”梁思申不得不點頭道:“是,但是他欣賞,而且支持我的愛好。相比李力梁大他們的花拳繡腿,宋有涵養得多。”梁父不予反駁,知道這時候反駁了沒用,情人眼裡出西施。“再說雙方的家庭。你的起點高高在上,你的心思相對直接。小宋則是不同,小宋完全是靠自身實力從底層一步一步上來,這樣的人爸爸見識過不少,他們很優秀,也很可敬,爸爸一向重用欣賞他們這些人。可是因為成長路上的艱辛,他們性格中往往帶著一股狠勁,這種狠勁可以讓他們做出一些你不可能想到、更不可能做出來的事。爸爸很擔心,等哪天你見識到小宋真正的為人,你還會不會認可他,這種認可,是共同生活的基礎。你的性格中有很多理想主義的成分,小宋卻是徹底的現實。你承認嗎?”梁思申不得不承認:“是的,可是我認為宋不會對我表現狠勁……好吧,我會看不慣。我承認。但說他徹底的現實,那不對,徹底的現實是指揚巡那樣的人,宋不一樣。”梁父依然不予反駁,依然循循善誘道:“最後再說你們的感情。我們不清楚小宋以前怎麼跟前妻結婚的,又怎麼跟前妻離婚的,但你不能否認,他前妻相對他當時,是高乾子弟。囡囡,你想過這點沒有?”梁思申薄怒道:“這一點,我不讚同,你們把你們女兒的魅力看太低,也把宋的人品看太低。我不評價他以前的婚姻,他想說明我也不要聽,沒必要。我隻相信,如果以後有什麼不對,那也隻會是我不要他,不會是他不要我,我們的感情非常不對等,我隻感覺他在這個世上除了工作沒什麼愛好,所有的感情都投注到家庭幾個成員和我身上了。”梁父梁母隻好歪眉斜眼,無言以對,本來想實施非暴力合作政策,以免反而把女兒推到宋運輝懷裡去,因此對宋運輝一句壞話都沒有。沒想到女兒什麼現實都承認,似乎比他們還清醒,就跟一個情場老油條似的。倆夫妻不自覺地想到,不知道這倆人都到什麼程度了。梁母終於不得不吧出一聲氣,道:“囡囡,我們非常擔心,我們寧可那個人是李力,而不是小宋。你以前不是也挺喜歡李力嗎?”“那不是一回事,喜歡是喜歡,愛是愛,兩種境界。我清楚得很。”梁父梁母都沒說話,都是耷拉著頭,不肯答應。這種樣子,梁思申反而難以反抗,她也隻好耷拉著頭陪著。好久才一再補充,“我真的很幸福。”“可是我一定需要得到爸爸媽媽的認可。”“你們三個是我最愛的人,我一個都不想放棄。”……梁母悶悶不樂地道:“我們能阻止你嗎?”“不能。”“那不就是。”“可是媽媽你不能把女婿設想成太陽神阿波羅。我又不是雅典娜。”“可你倆的條件交給任何不相乾的人評議,都說你們非常不適合。”“你和爸爸當年更不適合。爸媽,這麼說吧,我足夠堅強,我足夠理智,我承擔得起,而我現在需要這段感情。”這句話,比外公電話裡說出宋梁的關係更讓梁父梁母震撼,他們齊齊地看著女兒,都在心裡想,這難道是因為西方人的教育嗎?他們怎麼聽不到有關於天長地久的意思?梁父甚至在心裡想,究竟誰在感情上更現實?梁母提出女兒下車等一會,老兩口愁眉苦臉地討論半天,不得已,接受宋運輝。隻是心裡老大疙瘩,最大的疙瘩還是因為女兒。宋運輝不知道梁家三口人在機場說了些什麼,三個人從機場到家的時間沒比他預期的長,雖然他是度日如年地等到三人進門,然後,他收到梁父送給他的一尊白玉觀音掛件,梁父親自給他掛上。他看得出梁父梁母對他沒有過去的自然態度,但是,這已足夠,如梁思申所言,來日方長。他非常感激梁思申獨立把這件他最擔心的事處理下來,她越來越超乎他的想象。反而是外公驚訝了,事情似乎出乎他的預料。他很懷疑大家演戲給他看,因此後來一起去外麵飯店吃飯時候,他一直細心觀察著,卻沒看出什麼端倪。他女兒女婿對宋運輝有挑剔眼光他反而認為是應該,誰家女婿初次上門沒接受過這樣的眼光。隻是不明白,梁家如此降低標準低接受了宋運輝,這簡直不合常理。梁父梁母這回換了一種眼光看宋運輝,自然是處處挑剔,與當年處處好看不同,他們最受不了的是女兒對宋運輝的親昵,而最受得了的是宋運輝對女兒的包容。回頭宋運輝住到外公新宅裡去,這邊梁父梁母拉著女兒的手卻是一個勁歎息。心裡還是不願意。看得外公眼睛出血,要他們來個痛快,反對就反對,答應就答應。可是梁父梁母敢嗎?梁父說,好歹目前看來宋運輝是處處以囡囡為重的,那樣就好,那樣就好。至於好在哪兒。兩個老江湖唉聲歎氣,一肚子天涼好個秋。宋運輝一個人住在外公的新宅裡,他白天來的時候沒進屋,原本以為新裝修的放置,進門必定一股油漆膠水味,沒想到月色下打開上書“攏香”二字的正廳大門,進門聞到的卻是一股若有如無的淡淡辛香,竟是將外麵一院子的桂花甜香逼退三尺,令今天心情大起大落的宋運輝一腔子濁氣消失無形。宋運輝即便是再無雅興,此時也能領會“攏香”二字的逸韻,要的便是這種月色下若有若無的味道,猶如攏在袖管深處的香,衣袂飛處,才有暗香盈袖。宋運輝感覺這一定是梁思申搞出來的古怪,也或許,是外公那兒的一脈相承?宋運輝無比感慨,他即使培養了宋引可以在鋼琴上十指翻飛,可梁思申的有些享受他想都想不到,有如何能教宋引?宋運輝反正也睡不著,便將“攏香”的燈全部打開,一屋一屋地欣賞裡麵的家具擺設。他看到一百米客廳有幾張老黃木頭做的床,各自與幾張寬大古老的椅子錯落擺放著,上麵鋪有厚軟錦墊。那種老黃木頭樹紋流暢美麗,而床板上浮雕精美,宋運輝湊近看去,也聞到清晰芳香,原來進門聞到的香味來自這些家具。其中一張正是在梁思申彆墅看到過的羅漢床,沒想到已經搬來這兒。宋運輝心說,老頭子這哪是布置家啊,幾乎是布置舊家具展覽館了。再看中間一扇碩大屏風,屏風用的也是同樣的材料,上麵鑲嵌著一塊一塊的瓷板,瓷板上麵花鳥草蟲,美女童子,不一而足。宋運輝又欣賞了牆上雕花掛屏,以及各式各樣的小小擺件,又上樓看到一張文采輝煌的雕花大床,大床木頭黑亮,整張床當真是如小屋子一般,放下床前軟簾,裡麵竟然彆有洞天,有一隻雕龍畫鳳的梳妝台,上麵則是柔和頂燈。宋運輝看得目瞪口呆,心說難怪外公說這屋裡放下的是畢生心血。至於這間臥室的配套家具,清一色的這種黑亮木頭,其雕花鑲嵌之繁瑣,令人目不銜接,相比之下,樓下客廳那些則是古樸得多。宋運輝這個工科出身的人想,估計兩種木頭材質不同,有硬有軟,有脆有鬆,有些適合雕刻,有些並不適合。宋運輝盤旋之下,最終從上上下下的那麼多張床裡挑了惟一一張西式席夢思床,也是挑了與床配套的西式臥室。這間臥室與梁思申彆墅的臥室又有不同,家具竭儘巧思,描金鑲雕,看上去也似是古董。難怪上回梁思申打電話給他說請假清點美國運來的家具用了一整天,他當時還想不通呢,現在才知,一天清理出家些家具,梁思申已經神速。一屋子說不出名堂的東西,要他宋運輝一一認清都是難題。難怪梁思申懂那麼多,原來是在外公家裡熏陶出來的。宋運輝躺在柔軟大床上,想著梁思申,懷抱著一種從未有過的心情,遲遲未睡,但那邊梁家父母還在,他不敢懶覺,也沒懶覺的習慣,又早早起來便趕去彆墅。彆墅裡隻見外公在院子裡打太極拳,裡麵做早餐的小王說,梁思申一早與她父母去火車站了,宋運輝心下黯然,他寧願今天繼續小心伺侯梁家父母,也不願見到他們避走。過得一會兒,外公沉腰收勢,結束鍛煉,見宋運輝呆呆地坐著麵對一盆墨蘭發呆,便走過去招呼宋運輝吃飯,難得沒刁鑽地刺一下宋運輝,而是問道:“昨晚睡哪張床?”宋運輝勉強打起精神道:“昨晚睡在惟一西式布置的那間臥室。那張烏黑發亮的床非常壯觀,可有些不敢睡。”外公笑道:“這就對了,那床我也不大敢睡,怕折壽。那床是思申外婆的爹爹早年從北京經天津衛,水路運到上海的,有見過的人說可能是從哪家王府裡流出來的,也說不好是從皇宮出來的。後來被我運到香港,又運到美國,我偶爾中午才躺上去睡一覺。”宋運輝奇道:“都有寬裕時間把床運出去,怎麼會把思申丟在國內?”“我女兒當時出水痘,我家有規矩,隻能送去思申外婆鄉下娘家親戚家養著。等兵敗如山倒時,來不及了,我們一家當時還是搭上軍艦逃走的,花了我這麼一匣子大黃魚。”外公放下筷子比劃了一下道:“那邊一屋子的東西,回頭讓思申教你,她學得比我那幾個孫女孫子還精,以後那屋子帶家具都是你們的。”宋運輝隻是笑了笑,沒有應聲,估計這又是外公向他拋出的誘餌。外公卻道:“你笑什麼,以為我給你畫餅充饑?你去問問,那邊房子產權寫的是思申,要不她肯為我奔走?你那女朋友,為人精得狠哪?”宋運輝隻得為梁思申申辯:“她跟我說過,當初為你辦那房產證費了點周折,要不是她有來上海工作的證明,即使憑關係也未必給你辦到。而且,外公其實清楚梁思申的為人,否則你敢把房產寫上她的名?”外公卻搖頭道:“我不是相信思申,我是相信我女兒。我女兒能把我老房子的拆遷費存著還我,思申會打官司問我要錢,我怎麼敢相信思申?你彆替你女朋友辯啦,你不如自己小心一點,彆哪天被她剝得傾家蕩產,想哭都沒處去。”宋運輝沒搭理,繼續吃他的早餐。這份早餐由小王和另一個上海保姆打理出來,宋運輝挑的是雞粥和春卷,一口氣吃了好多,非常美味。外公卻是麵前囉裡囉嗦擺了一堆,大多連筷子都不沾一下,隻吃了雞粥一味。一會兒梁思申幾乎大步撞進門來,都沒看彆處,直奔樓上。宋運輝一見喊了聲:“思申,剛回來?”梁思申這才抬頭看向餐區,連忙過來,笑道:“你們彆把早餐吃完,我還沒吃飽。等我一下。”宋運輝見她笑得有些勉強,兩人都是一樣心思,等會兒梁思申換了家常衣服下來,他才道:“我來晚一步,沒來得及送爸媽。”梁思申沒盛粥,隻盯住一盤玫瑰糕吃。“對不起,爸爸周一有重要會議,今天上海又沒航班,隻好大清早坐火車走了。沒來得及知會你。”宋運輝微笑道:“我理解。做父母的都這樣,特彆緊張自己孩子。我們宋引跟我說起班裡跟誰最好,跟誰不好,有些小秘密還不肯跟我分享,一定要隻跟小朋友說的時候,我也特彆鬨心。你爸媽已經很大度,你彆要求太多。”外公搶白:“這傻大條,人家還嫌著你有孩子,你偏拿你孩子說事。真那壺不開提哪壺。”梁思申怒道:“誰嫌啦,你彆挑撥。”外公一臉了然地道:“原來傻大條是你,那就是了,什麼都說給你聽,讓你以為挺滿足,等以後做起後媽來,你吃苦都沒處說,一句話把你打發回來,你早知道的,又沒瞞你,你現在叫什麼苦。什麼叫伏筆啊,高明。”不僅梁思申,宋運輝也勃然大怒,眉毛倒豎。宋運輝道:“外公,真替你遺憾,做人做到連親人都要算計,這做人一輩子,恐怕是坐立不安的。”外公卻笑眯眯地挑眉道:“你沒算計過?還是思申沒算計過?你們兩個,少給我裝純情。”宋運輝立刻無語,梁思申則是一言不發轉身以兩枚手指險險地拎來一隻不起眼的插花罐子,冷著臉“嗒嗒”敲打桌麵,外公見此臉色一變,立即無語,推椅起身,離開飯桌。梁思申拿眼睛斜睨著外公,將罐子小心放桌上,輕道:“老吝嗇鬼看到我要敲他的寶貝才肯閉嘴。”宋運輝看看桌上那隻不起眼的插花罐子,微微歎了聲氣,拉著梁思申上樓。梁思申找出她這次給宋運輝帶來的休閒衣服,讓宋運輝換上,說彆一天到晚都穿著西裝。她則是又換了一套,宋運輝今天看她已經是第三套了。宋運輝有些不習慣這種厚厚棉T恤,穿上對著鏡子一看,渾身不配套的感覺,忙又換上牛仔褲和一雙磨砂皮鞋,再一眼,衣服非常配套,就是他一張臉太不合稱。衣服雖然非常舒服,可是宋運輝渾身不自在。而梁思申則是一身牛仔,牛仔褲而且隻有半截的樣子,頭上一頂壓得很低的帽子,腳蹬一雙平底軟皮靴子,非常俏皮。宋運輝心想,幸虧這是上海,上海女孩出名的會打扮,梁思申這一身若是穿到東海,那要有百分之百得回頭率了。兩人下樓,宋運輝則是又被外公叫住說話,梁思申理都不理外公,先走出門去,宋運輝卻聽到外麵一聲口哨。他都沒顧得上聽外公說話,立刻警覺地看向窗外,卻見李力正好經過,正與梁思申說話。外公一看宋運輝的臉色,就哈哈大笑,本來想說的話都不說了,連聲說:“出去,出去。”坐下捧起茶杯想看好戲。李力卻是個精乖得,一見宋運輝出來的樣子,和兩人相襯得打扮,立刻笑道:“吔,是不是該恭喜你們?”宋運輝上去與李力握手寒暄一下,才與梁思申兩個拿著地圖步行出去。結果,宋運輝被梁思申拖進一家據說很不錯的美發店,被整整修理了一個多小時,若不是梁思申陪在身邊說話,他早付賬走人,他一輩子的理發時間加起來恐怕都沒這一次的多。可是起來戴上眼鏡一看,卻是整齊乾淨了許多。梁思申在一邊得意洋洋地道:“以後你的形象由我全麵負責,你不能自個兒輕舉妄動。下一步,我們去配眼鏡,我把鏡架子和鏡片都買來了,是非常輕的樹脂鏡片,隻要眼鏡店照著你的瞳距配就行。”宋運輝不得不道:“小姑娘,不要為我亂花錢。有些衣服,比如這件,我怕一年沒法穿幾回。不能太過時髦。”兩人確立關係以來,梁思申幾乎是每次出國都為他背來一堆衣飾用品,他拒絕無效,弄得他非常頭大,全是梁思申付款,叫他一張比梁思申年長的臉怎麼掛得住。梁思申道:“我又不是沒腦子的,你看,這鏡架還行吧?你不能說不好,這是我挑了好幾家店的心血。”宋運輝一看,是細細的黑邊,穩重而不失儒雅,果然適合他。但宋運輝隻能無奈地道:“又是值我三四個月的工資吧?思申,我不喜歡這樣……”梁思申不等宋運輝說下去,就帶著點小哭腔,細聲細語地道:“可是人家想你的時候你總不在身邊,你不知道人家多不好受,隻好借著給你買東西排遣掉小小一片思念,你還說人家。”宋運輝哪裡還有話說,本來還想說的比如穿戴超過工資收入的衣服影響不好,沒必要被人誤會等話,這下都悶進肚子裡,一個字都說不出來。連在大庭廣眾之下都敢伸出手臂攬在梁思申腰間,好聲好氣說以後隨便她。最後,都沒回去彆墅換掉衣服,就這麼輕裝上陣地去見金州新任老總——謝總。那個以前就熟悉宋運輝的謝總驚呆了,而謝總帶來的都認識宋運輝的金州人也驚呆了。其中以前在新車間宋運輝手下做過的人更驚呆,過去宋運輝年輕時候都沒年輕過,今天怎麼如此花俏。看著那些人的眼光,尤其是看到那些人都是一身西裝,宋運輝渾身如毛毛蟲爬過,坐立不安。大家都將目光看向於宋運輝一起來的梁思申,都毫不猶豫地想到宋運輝蛻變了。宋運輝想到梁思申這身打扮很容易引人誤解,在握著謝總手的時候,就以未婚妻身份介紹梁思申,眾人再次驚動。謝總拉著宋運輝入席,一路笑道:“宋廠,你知道我一到金州學到一個新詞兒‘墮落’。一問才知原來這個詞的祖宗是你,你問問他們,都知道吧?”宋運輝一聽就笑了,對梁思申道:“我記得以前還為這事給你寫過一封信,說到進口新設備做出來的高端產品雞蛋當土豆賣,記得嗎?我氣憤不過,會議上說新車間不能墮落成那樣。那時候年輕氣盛,都被他們當笑話記住了。”梁思申愣了一下,看著宋運輝回想。宋運輝卻早被謝總一句“宋廠不可目中無人”拉了過去。梁思申掰著手指想了半天,在與宋運輝一起入座時候,輕輕地感慨道:“都快十年了。”“你也記得?”宋運輝心裡非常高興,若不是一桌這麼多人,他有很多話要說。他那時正彷徨,卻無人交流,有人聽不懂,有人不能與說,他將心事全部倒在信紙上,給才讀中學的梁思申,並不指望她能看懂。沒想到後來梁思申看得半懂不懂,而更難得的是,她能把看得半懂不懂得事情記到現在。宋運輝一直有些擔憂他和梁思申的感情,總感覺他有時候有些追不上梁思申,而每每這些小細節都能讓他由衷欣慰。眾人自然都起哄上了,拿宋梁兩人當作今天的話題,謝總更是追著詢問兩人係,宋運輝不肯說,一句“我們從小就認識”打發了過去,他的一張嘴,隻要不肯說,彆人休想撬開。而宋運輝更不擔心梁思申,他注意梁思申表現得非常低調,沒事少開口,偶爾還幫他整理一下麵前的杯碟,並不像平時咄咄逼人。他還以為梁思申悶得慌,可問了卻不是,他又被金州一乾人拖著討論業內的事,沒法多照料梁思申,隻能任憑梁思申後來菜也不吃了,淨托著下顎好奇地聽他們說話。飯後,謝總硬是拉住他,一定要把兩人請到謝總的套房單獨說話。宋運輝知道謝總肯定有重要的事與他說,隻得拉著梁思申一起去。原來閔廠長走得不情不願,而本來水書記寄予厚望的副總則是沒有到位,謝總空降之後,發現周圍一片荊棘,有些人組團抵製,有些人則是作壁上觀,謝總找不到突破口,他估計那些人都是被什麼勢力封口,他不得不調轉方向。向曾經的金州人求援,而宋運輝正是他原本就熟悉的人。宋運輝聽了謝總解釋,先問梁思申道:“你會不會悶?”他有些不想讓梁思申看到他處理人情糾紛。梁思申笑道:“不悶,看你工作有意思。”兩個人的時候她總“欺負”宋運輝,其實,她心裡還是挺佩服宋運輝的,宋運輝言談舉止中表現出的舉重若輕的風度,她喜歡看。宋運輝隻得對謝總道:“謝總上任後有沒有去拜訪一下水書記?”謝總搖頭:“他已經退休四五年了吧,過去認識,這回也去打了個招呼,不過沒逗留太長時間。”宋運輝謹慎地道:“我對金州現狀不是最清楚,不過……水書記的影響力還是不容忽視。”他知道這個謝總的後台硬,沒重大過錯的話,在金州呆住無疑,他當然隻有審時度勢,見機行事。不過,他倒更願意看到謝總和水書記雙方和平共處。謝總道:“你這是實心話,幾個熟悉金州的同誌都這麼跟我說,可老閔跟我交接時候,卻跟我說了幾句私心話。他跟我說,他上任最大一件錯事,就是沒正確處理好與前一屆領導班子的關係,太過放任老水的影響力,因此讓他任期內的領導班子內耗不斷。你當然聽說過此事吧?”宋運輝道:“有,不過水書記兩個寶貝兒子一直靠著金州過活,謝總不用太擔心水書記的那股勢力。倒是金州內部用十隻手指都數不過來的派係最讓人頭痛。那地方長久以來幾乎自給自足,形成一個幾乎封閉型的王國,每一個人身後都有盤根錯節的關係網,往往每一張嘴的背後,都可能有幾十雙手捂著,也可能有幾十雙手鼓掌支持著,這才是你麵對的真實情況。估計現在都對你觀望吧,所以大家都把嘴捂著。”謝總道:“新官上任,不正是有些人的機會嗎?這時候所有人都捂著嘴,不是出於觀望的原因吧,我看是有什麼勢力捂住那些人的嘴。宋廠,都說你是新車間的精神領袖,你一句‘墮落’能沿用至今,可見你的影響力不容忽視。今天我把這幾年從新車間出來的主要乾部都帶來了,你能否幫我一個忙,跟他們說上幾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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