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美被學者帶到了省裡的藏語廣播電台。晉美在廣播電台的日子過得很幸福。幸福,這是他自己真實的感受。坐在廣播電台播音間裡,光線調暗了。主持節目的人突然換上了另外一種聲音。晉美突然想,王妃珠牡說話肯定就是這樣的吧:魅惑而又莊嚴。這是廣播電台的說唱節目部。播音間燈光一暗下來,一切都模糊不清了。這個出了播音間就不正眼看他的青年女子,態度一下變得十分親切,那聲音就更加親切動人了:“今天演唱開始之前,我想問我們的晉美老師兩個問題。”晉美像被電流貫穿一樣的身體一下就繃緊了,直挺在椅子上。“晉美老師,你是第一個通過電波演唱史詩的藝人,對此,你有什麼特彆的感受嗎?”他聽見自已也變了聲音,響亮的嗓子變得喑啞:“我很幸福。”主持人笑了:“我想晉美老師想說的是,他對此感到很榮幸。”“我很幸福。”“好吧,你很幸福。請告訴你的聽眾們,你在雛,在我們廣播電台過得怎樣?”他該死的聲音還是那樣喑啞:“我很幸福。”主持人不耐煩了:“晉美老師的意思是說他過得很愉快!現在,請聽他的演唱。”主持人出去了,隔著玻璃可以看到她和節目組的錄音師啦,還有彆的一大堆人調笑聊天。他開始演唱。演唱的時候,他又是晉美了。身前的玻璃牆消失了,身左身右和身後的牆壁都消失了。雪山和草原的廣闊空間裡,天上地下,那些神通廣大的神、人、魔來來往往,用計,祈禱,交戰。那些美麗女子真是奇怪,她們也像村婦一樣哭泣,爭寵,使些小小計謀,糾纏於有神通的人魔之間,成為故事中重要的角色。這天,他用了很多篇幅來演唱珠牡和梅薩。演唱告一段落,主持人進來與觀眾說那幾句例行的話。她說:“各位聽眾,現在是晚上十點,請記住,明天晚上九點,英雄史詩格薩爾說唱,不見不散。”然後,她站在他身後,俯身下來,晉美的感覺是一隻大鳥從天而降,預先就把地上可憐的生物用陰影籠罩住了。他的身子在顫抖。這位姑娘帶著馨香的氣息。她站在他身後,俯下身來,嘴唇幾乎觸到了他的脖子,說:“今天的演唱真棒,你好像不是這麼懂得女人啊?”他幾乎暈眩了。清醒過來時,播音間裡隻有他一個人了。出來的時候,在迷宮一樣的走廊中走錯了路,闖到更為複雜龐大的漢語播音部去了。他逢人就說,我找阿桑姑娘。這裡是另一個世界,沒有人認識阿桑姑娘。後來,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了那幢大樓,來到了燦爛耀眼的陽光底下。回到招待所,躺在床上,他的身子忽冷忽熱。半夢半醒之間,他夢見了阿桑姑娘穿著珠牡的盛裝,在一座青碧的山頂徘徊,憂心忡忡地眺望北方。他叫她快跑,有危險來了,但他叫不出聲音。下午,學者從研究所來看望他。看食堂送的飯一點沒動,說:“你病了。”他想,我病了嗎?再想的時候,自己被自己嚇了一跳。他腦子裡一直想著當主持人的姑娘!他因此感到了害怕,他說:“我要回家。”學者的表情嚴肅了:“一個真正的說唱藝人,一格真正的仲肯都是四海為家!”“我要回到草原上去。”學者說:“在這裡演唱也是一次比賽,除了你,還有彆的藝人也要來演唱!演唱最好的,國家給你們錢,給你蓋房子,把你們養起來!”他想反駁:家和房子是一回事情。一個仲肯注定要四處流浪,他要座房子有什麼用?但他是晉美,他不會反駁。他隻是說:“我害怕。”學者笑了:“也許有這樣的敏感,你才像個藝術家,民間藝術家。”第二天,一個新的說唱者來了。這是個中年婦女。她說在放牛的時候,被雷電擊中過,醒來之後,她就無師自通,會演唱格薩爾了。這是一個說話粗聲大嗓的女人。當天中午,他們在招待所走廊上見麵。晉美端著一個搪瓷大碗從食堂打飯回來。這個女人攔住了他,問他是不是晉美,他點頭。“他們說你演唱得很好。”他還是點頭,粗曠的婦人露出了羞澀的神情:“我叫央金卓瑪。”他笑了,卓瑪是仙女的意思,這個女人,粗聲大嗓,眼神凶巴巴的,一點也不像個卓瑪。央金卓瑪說:“我看看他們都叫你吃些什麼?嘖嘖,湯。嘖嘖,饅頭。上一次我來,他們就儘叫我吃這種東西。我吃厭了,不乾了!”“可是你又來了。”央金卓瑪拉住他的手:“你來。”兩人就進了她的房間:“他們同意我自己做飯。隻是這裡不能燒柴,燒電。”果然,央金卓瑪住的是一裡一外兩間房。裡麵睡覺,外間屋做飯喝茶。電爐放在屋子中間。卓瑪按著他肩膀在坐墊上坐下:“讓我來好好給你煮一壺茶。”電爐上的茶壺很快就開了,央金卓瑪往裡麵摻上了奶粉,就是一壺噴香的奶茶了。她給他倒上茶,擺上乾酪,把那碗浮著幾片青菜的湯倒掉,露出了孩子氣的笑容說:“來吧,可以吃你的饅頭了。”那頓飯,他吃得很香。他把可以吃三頓的乾釀一頓就吃光了。央金卓瑪臉上現出誇張而又滿足的表情,說:“天老爺,這個人把一壺茶全喝光了。”第二天,他去演唱時,央金卓瑪塞給他一個暖瓶,說:“茶。唱渴了就喝。”“演唱的時候不能喝水。”“屁,他們怎麼能喝?”“他們在外麵喝。”“那你也去外麵喝。”“她不讓。”“誰?”“阿桑姑娘。”央金卓瑪很銳利地看了他一眼:“演唱的錢是國家付的,你不用什麼都聽她的。”那天的茶沒有喝成,不是喝不喝的問題,而是阿桑姑娘說:“我們剛剛把你身上的牧場氣味搞乾淨,怎麼又帶上這氣味了?”他就把暖壺放到播音間外麵去了。阿桑說:“好了,我們開始吧。”他拿著滿滿的暖壺回家,央金卓瑪看了,說:“呸!”長話短說吧,反正後來就傳開了,說那個鄉巴佬白日做夢,竟然愛上時尚的女主持人了。阿桑再來主持節目,就虎著臉一言不發。好多次,他都想對阿桑姑娘說:“那些傳言都是假的,憑自己的身份,哪裡敢想去愛她。”但是,播音間的燈光一調暗,那些機器上的燈光開始閃爍不定,她一換上那種親切可人的聲音說話,一切都恍惚迷離了:她的聲音帶著磁性,她的身體散發著馨香。終於有一天,阿桑說:“你要想再演唱,就去對那些造謠的人說,你沒有那樣想過。”“什麼沒有那樣想過?”阿桑哭起來了:“你這個又臟又醜的東西,說你沒有愛上我!”他垂下頭來,深感罪過不輕,但還是說了老實話:“我晚上老是夢見你!”阿桑尖叫一聲,哭著衝出了播音間。錄音中止了,外麵的人都衝了進來:“說!你乾什麼了!”他的確什麼都沒乾,難道自己的話裡像懂巫術的人一樣埋著毒針嗎?但他說不出話來,那些凶巴巴的人把他嚇傻了。連央金卓瑪也擺出深受傷害的樣子,見了他的影子,就說:“呸!”本來在廣播電台進進出出的時候,人們都開玩笑,說這兩個說唱人合起來就是天造地設的一雙。央金卓瑪聽了,臉上總是露出甜蜜的微笑。但現在,她見了晉美的影子就說:“呸!”前些天,她還跟晉美討論,說:“格薩爾久居嶺國不歸,責任也不全在阿達娜姆和梅薩身上。要是他不見一個就愛上一個,隻愛珠牡一個,世上哪還有這麼多波折!”晉美的意見是:“神授的故事,我們怎能妄加評判?”央金卓瑪說:“故事是男神授的,女神來授肯定就不是這樣。”晉美被這樣的言辭嚇著了,展開繡著神像的旗幡,連連跪拜。央金卓瑪也害怕了,和他一起跪在神像前,懇請原諒。但現在,晉美羞愧得無地自容。這回,他真的病了。吱呀一聲,央金卓瑪推門進來了。他聲音虛弱:“你為什麼還來?”“現在,你知道誰真正對你好了,知道誰和你身份相配了。”她俯下身來親吻了他的額頭,他的手,弄得他皮膚上滿是滾燙的淚水。但這些淚水的熱度卻無法滲人他的內心。他說:“你回去休息吧。我明天過來喝茶。”央金卓瑪再次親吻了他,並叫他是“我的可憐人,我的苦命人”。她關上房門後,晉美擦掉她蹭在臉上的淚水,心裡浮起的依然是播音間裡的那個魅惑的形象。於是,他不辭而彆,從廣播電台,從這個城市裡消失了。沒有人知道他去了什麼地方。嘉察協噶心裡有件大事,內心裡謀劃許久,想等國王征服魔國回來,便呈請他批準。但是,格薩爾一去就是三年,聽說他與王妃梅薩和新妃子阿達娜姆日夜在北方魔地飲酒作樂,不思歸來。有些人開始懷疑,這人雖然神通廣大,但任性使氣,是不是真的配做嶺噶的國王。梅朵娜澤媽媽說,上天派他下界就是來做國王的。他不配,誰配?首席大臣絨察查根也持同樣的觀點。嘉察協噶卻憂心忡忡,對首席大臣進言:“我母親說,在伽地,要是皇帝耽於宴樂,不理朝政,老百姓就不擁戴他了。”首席大臣正顏厲色說:“我們的國王是天降神子!”嘉察協噶說:“母親說,伽地的皇帝也叫天子,意思也是上天的兒子。”域察查根說:“住嘴,你是格薩爾的兄長,國王的愛將,腔調怎能和那陰險自私的晁通一樣?你知不知道,我們新訂了律法,這樣妄議朝政,是怎樣的罪名?”“我隻是請你發令,派人催請國王早日回宮。”首席大臣歎息一聲,說:“珠牡也找過我,提過同樣的要求,但是國王臨行,隻叫我按部就班,收稅息訟,就像讓你鎮守邊疆一般。”“正是為了更好地鎮守邊疆,我才有事向國王稟報,無奈這一等,居然就是整整三年!”首席大臣當然知道嘉察協噶忠心耿耿,便下座撫慰他:“你還是暫回邊地去吧,如今嶺噶已經立國,國玉的權威不可動搖,我們更不應該懷疑國王,你還是回到營中依令行事吧。”嘉察協噶隻好向母親辭行,嘴裡也吐露了對國王的抱怨。母親說:“嶺噶雖成了一個國,但還是一個初生的國,很多地方還不是一個真正的國,如果依令而行能讓它更像一個國,那你就依令而行吧。”他稟報母親,晁通叔叔親自來請他前去飲宴,不知如何應對。母親打了一寒戰,說:“兒啊,騎上你的駿馬,連夜出發。”這個沒有月亮的夜晚,他就打馬往邊地軍營去了。借著星光,他依稀看見一個矚望的身影,很像是珠牡,她立在樓頂,癡癡地向北方張望。嘉察協噶不像嶺國許多人,有著種種奇怪的神通,他的本領都是苦練所得,所以不能隔著這麼遠距離看個真切。但珠牡也是有點神通的,早就看見他了,便遣一隻夜楽落在他肩上。夜楽張口卻是珠牡的聲音:“我聽說你回來,以為明天你要人宮探望。”嘉察協噶下馬,恭敬地朝著王宮方向作答:“王妃在上,我回來本有事向國王稟報,但他遠征魔國未歸,我隻好再回邊疆。首席大臣循規蹈矩,不敢派人去催請國王,國一日無主,臣民們心中一日不安,還是王妃出麵請國王早日歸位吧。”珠牡卻隻是歎息連連。魔國故事這段曲折本因珠牡私心而起,這時她也是有苦難言,嘉察協噶哪裡知道這些深宮款曲,隻見她的態度也曖昧不明,便翻身上馬準備離去了。珠牡突然開言,說:“這些日子我心緒不寧,仿佛真要發生什麼禍事一般!”“王妃端坐深宮,隻要耐心等待國王歸來便是,會有什麼禍事降臨?”“星相師夜觀天象,說有邪氣犯我命星,到時候……”“如若王妃真的有難,我嘉察定當前來護駕,萬死不辭!”說完,就打馬消失於夜色之中了。那夜梟從他肩頭振翅飛去,但他耳邊老是聽到珠牡深長的歎息。這歎息讓他心中充滿了不祥的預感。為了永保嶺國平安,心中謀劃的事情,等不到國王回來首肯了。因為他不知道國王什麼時候回來,有時甚至懷疑國王還會不會回來。他按照母親送他的兵書訓練士兵,按書上所說排兵布陣。嶺國還不是國的時候,部落間的戰爭,主要是靠將領們的個人功夫。嶺國的三十英雄,差不多每個人都有各自的神通。而且,那時候打仗,還常常有神人和妖魔來摻和,所以普通士兵起不到什麼作用。他聽說,天上的神下來幫助地上的人建立起一個個的國之後,就都會回到天上。嶺國周圍的很多地方,早就沒有神的影蹤了,因為他們早早地建立了國。除非再有妖魔出來混世,神靈是不會輕易下界,來摻和人與人之間的事情了。而且,國一像國,人都慢慢沒有神通了。國一建立,人就走出了野蠻時代,就是靠規矩管人,靠技藝生存,而不是靠什麼神通了。所以,他要訓練自已的部下成為一支不靠神通的軍隊,每個士兵都懂得陣勢變化,都對爭戰之術有某種專長。這種把所有人的力量、信心與技藝集合起來的方法,是一種更大的神通。為此,他把整整一個部落的人眾從黃河灘的草原上南移進深山。當然,那時已經不叫部落了,叫萬戶。萬戶長問他如何才能尋找到安身立命之地,嘉察協噶告訴他,往南,往南,直到過去嶺人被大雪驅逐出來的家鄉。在那裡,遇到故鄉的江水,跟著江水的流向再一直往南。在那些深山幽穀裡,在那些陡峭江岸上,遇到可以煉出銅和鐵的地方,就可以停頓下來了。萬戶長說,三天內我們就可以出發,隻是我害怕聽到人們離鄉背井時的哭聲。嘉察協噶說,那就叫人編一首歌,代替哭泣的歌。那個部落出發的時候,真的是唱著歌上路的。嘉察協噶帶著他的士兵走在最前麵。遇見密不透風的森林,他對士兵說,這是你們練習刀術和臂力的時候,士兵們就在森林裡揮刀砍出了敞亮的大道。遇到攔路的巨石,手下的將領對士兵們說,來吧,這是練習和巨人摔跤的好時候,於是,他們把那些攔路的巨石都推下了山澗。遇到了虎狼,士兵們踴躍向前,說,這是我們練習箭法的好時候,於是,箭法最好的士兵披上了斑紋燦爛的虎皮。最後,他們抵達的地方,是在浩蕩奔流的金沙江畔,穀地仿佛一朵朵向天空開放的蓮花,四周的山峰猶如挎劍直立的猛士。草原上還是飄散飛雪的嚴冬三月,這些向著東南方敞開的穀地就暖風習習,一樹樹野刺梨、野桃花把山穀開遍。一夜春雨,早起的老人發現,前些天抵達時隨手插在地上的柳樹拐棍都萌發了新芽!這個地方還有一個好處,就是不必忙著蓋房子,人們都暫時住在山洞裡。當一部分人開墾的田地裡長了翠綠新苗的時候,一部分人已經從山裡開出了礦石。那些石頭好像自己就懂得變化之法,堆積在煉爐前的空地上,經風沐雨,有些變成了紅色,有些卻變成了綠色。於是,有了銅;於是,有了鐵。嶺國人自己煉出來的銅和鐵。於是,這個部落被後人稱為兵器部落。這個部落出了很多匠人。采石匠人,修築煉爐的匠人,溶煉礦石時掌握火候的匠人,用銅和鐵鍛造各種兵器的匠人。刀、劍、矛、箭、馬具、蒺藜、盔甲,從此嘉察協噶的大軍一旦布陣擺開,太陽照射上去,所有鐵器反射出青幽的光芒,一派森嚴氣象。嘉察協噶相信,這樣的大軍排開衝擊,什麼樣的強敵也不能阻擋6秋天,有更南方的部落想來搶奪豐收的糧食,嘉察協噶接報,不準士兵前去接戰,他隻在收割後的田野裡演練兵陣,蠻人部落在山林裡偷窺了三天後,自動出來俯首稱臣。嘉察協噶派人把他們送往王宮,首席大臣說,他從來沒有聽說過這些地方。他俯下身子,向北方拜伏:“格薩爾大王,老臣向你慶賀,攝於你的威名,有南方未開化的部落帶著他們的廣闊土地前來歸順了!”在嶺國的東北方向,沙漠、草原和鹹水湖泊之間,是占地廣闊的霍爾國。國君隻兒赫突自稱天帝,分封三個兒子為王。因三個兒子所居幕廬顏色不同,分彆稱為黑帳王、白帳王和黃帳王。其中數白帳王武藝最為高強,他屬下的大將辛巴麥汝澤更是凶猛憨直,勇不可當。這裡說的正是嘉察協噶等不到大王歸來,自行遷移民眾到金沙江邊煉鐵布兵的那一年。很不祥地,有四隻鳥正從霍爾國向著嶺國飛翔。霍爾國白帳王萬般寵愛的漢妃去世了,白帳王認為隻有異族女子才能填補漢妃去世留在他心頭的憂傷,便命鸚鵡、鴿子、孔雀和烏鴉上路出去尋找異族美女。這四隻鳥已經飛去了很多地方,還沒有發現能使白帳王滿意的女子。此時正來到了嶺國和霍爾的邊界,鸚鵡說:“我們四隻鳥,就像被白帳王射出的箭,出來容易回身難。他要的美女實在難找,再說,就是找到了,他會興兵去搶,不知又會有多少生靈塗炭,依我說,我們還是各自逃命去吧。”“那我們逃去哪裡呢?”“鴿子是跟漢妃來的,你就回伽地。孔雀回你的印度,我回南方的門域,烏鴉就更容易了,滿世界都有烏鴉,你想去什麼地方就去什麼地方。”那三隻鳥振翅飛人雲端,烏鴉停在樹枝上不禁又驚又喜。這一路,它都在想,找到了美女算誰的功勞?因為自己長得難看,論功行賞時,那喜歡漂亮東西的白帳王甚至不會用眼角掃它一下。這下好了,找到美女沒有人搶功了。就是這樣的想法使它忍饑挨餓,在嶺國上空飛來飛去,飛了七七四十九天,也還沒有看到能中白帳王之意的美女出現。不是嶺國沒有美麗女子,因為護佑嶺國平安的格薩爾大王久去不歸,白帳王正在四處尋找美女的消息早就傳遍四麵八方,美麗女子們都很少出來拋頭露麵。烏鴉四處飛行時,整個嶺國都非常不安。隻有王妃珠牡每到天朗氣清之時,都會登上高處極目遠望。隻是那烏鴉幾次經過都因為害怕武士們的箭,繞過了王宮,因此沒有看見。格薩爾稱王後,晁通心裡時時煩悶。這天起來,他也一樣心裡煩悶,便使神通化成一隻遊隼飛上了天空。遊隼腦子小,不會像人腦那麼思慮萬千。這時,烏鴉出現了。它就猛然撲了上去,眼看就要一爪撕裂它的翅膀,那烏鴉大叫:“饒命,我是白帳王的手下。”“白帳王的手下,是他派出來尋找美女的嗎?”“正是在下。”遊隼想起點什麼事情,但腦子小轉不過來,就轉過山頭落在樹後,變回人身轉動了腦子,重又飛上天空,見烏鴉正在慌忙逃跑,就說:“你不要害怕,最美的嶺國姑娘就在王宮頂上!”烏鴉果然就在王宮頂上發現了珠牡,那種種美豔自不必細說,單單那輕皺娥眉,淡淡哀愁的神情真像極了去世的漢妃。烏鴉一見,從空中直撲下去,把珠牡頭土一串綠鬆石壓發叼走了。烏鴉在天上得意地振動翅膀:“等著吧,我霍爾國英勇的白帳王就要來迎娶你了!”烏鴉興奮不已,忍著饑渴飛回到白帳王身邊。它先把那三隻鳥背叛霍爾國的罪行曆數一番。白帳王忍耐不住:“那三個畜生的事待後再說,我隻問你有沒有找到合我心章的美麗姑娘!”烏鴉揚揚得意,飛到座前,把珠牡的鬆耳石壓發呈上:“格薩爾征服魔國得勝,被新王妃纏在魔國溫柔鄉中,樂不思歸,那珠牡正在偌大的宮中獨守空房!”“那我馬上發兵前去迎娶!”得令出征的大將辛巴麥汝澤進言:“大王,嶺國雖小,但珠牡貴為國君之妃,怎能聽憑我等隨意迎娶,兩國之間必起刀兵,使生靈塗炭!”白帳王哪裡聽得進大臣的勸告,為了讓辛巴麥汝澤不再口出怨言,便請吉尊益喜公主前來問卦。這吉尊益喜本是霍爾親王之女,相貌在霍爾女子中也是一等的美豔。漢妃死後,朝中有議,要讓白帳王娶了這女子,白帳王卻百般推辭。原來,這女子天資聰慧,又得了異人傳授,打卦問卜,百般靈驗。為王之道,就是心思詭秘,旁人難以猜度,坐於王座之上,自是百般威嚴。白帳王想,要是自己稍一有心思就被她看穿,自己哪裡還來威風八麵。所以,他才強忍對她美貌的垂涎,到異族中去另尋妻室。吉尊益喜說:“卦相凶險,請大王不要無故起兵!”白帳王冷笑:“我看你是不願我娶回嶺國的美女吧?如不是垂憐你年輕貌美,我定叫人將你推出斬首,屍首喂給那些夜夜在山上叫得人不能安眠的餓狼!”吉尊益喜並不驚慌,慘然一笑,退下不提。辛巴麥汝澤見大王固執如此,便點起兵馬,隨白帳王一起出征。東北方已經大軍壓境,而在嶺國,所有人除了等待國王歸來,什麼都沒乾。隻有晁通知道將有霍爾大軍來犯,但他並不聲張。他聽說了嘉察協噶在南方的動作,便駕木鳶飛去,果然見到兵馬齊整,田野宛然。他說:“侄兒啊,嶺國已經三年無主,首席大臣無所作為,還是你出頭來攝政代行王權吧。”嘉察協噶趕快阻止:“叔叔若不想害我,就請千萬不要再把這話向第二個人說起!”“你鑄造兵器,演練兵馬,人們早已議論紛紛了!”“我之所以如此,是一心隻盼嶺國真正強大,”這一類風言風語,嘉察協噶也有所耳聞,“隻等國王回來,我就交出兵符,陪母親去伽地慰她思鄉之苦。”並當即修書一封,把同樣意思致送首席大臣。信使派出,心裡還是覺得不安,便帶上兩個隨從,親自來見。首席大臣說:“這些事固然都是好事,但該等到國王回來再辦。”“要是此時有外敵人侵呢?”“賢侄啊,想我王稟承天命,神通廣大,什麼人如此張狂,敢來自取滅亡!再說我王智慧如海,遍知一切,他怎麼會聽憑邊境升起狼煙!”首席大臣話鋒一轉,“我聽說你用熔化的鐵汁鑄造城堡的牆基,可有此事?”“邊境上的城堡就應該堅不可摧。”“臣下的居所怎能超過王宮?細究起來,可知這就是僭越之罪啊!”“你好像不是原來那個老總管了。”“賢侄啊,大家不是都想要一個國嗎?這就是國,我也是身不由己啊,我看你暫不要回邊地,就在宮中值守,讓我心安吧!”嘉察協噶就再也未回邊地,心中因此鬱悶不堪。珠牡見狀卻甚為高興,她不便明說白帳王求親之事,隻說:“最近我夜夜靈夢,嶺噶恐怕要生事端,有你護衛王宮,我寬心多了。”此時,白帳王已經陳大軍於嶺國邊境,派出信使,指明要迎娶珠牡。珠牡見厄運果然降臨,禁不住珠淚漣漣。嘉察協噶請求讓自己親自去魔國催請國王,但大家並不同意。一來,他嘉察協噶沒有神通,此一去山高水長,不知要跋涉多少時日;二來,此時國中無人,臨戰不可缺了他這樣英勇的大將。大家商議的結果是,派嶺國的寄魂鳥白仙鶴飛去北方,請格薩爾速回救援。白仙鶴飛到了格薩爾跟前,但他日夜與兩個王妃飲酒作樂,已經心智不明了。他說:“這鳥兒我好像曾經見過。”仙鶴見他糊塗如此:“我是嶺國的寄魂鳥,身為嶺國之王,你當然見過!嶺國多年無主無君,霍爾國舉大兵來犯,要強娶珠牡王妃,嶺國人盼大王速速回返!”這消息把格薩爾驚出一身冷汗,立即叫人速速準備,明日一早就要起營回還。但到第二天旭日初起,飲過了兩妃的壯行酒,他又昏昏沉沉,把這事忘得一乾二淨了。他問梅薩這麼多人鋪排開來是為了哪般。這梅薩想,就是因為珠牡嫉妒才讓自己身陷魔地,就說正在排演一部場麵浩大的戲劇,而這出場景宏大的戲劇正是國王自己一直期望的。國王對此也有恍惚的記憶。這一踟躕,又是整整一年。後來,危急中的嶺國又派出一隻喜鵲前去報信。那隻鳥停在城門上,焦躁地吱吱喳喳。行前,珠牡告訴它,國王神通廣大,能夠聽懂它的話。但國王正沉醉於酒色之中,他問兩個妃子:“那鳥那麼著急,好像有什麼事情吧?”梅薩知道這鳥是珠牡派來的,便說:“大王正在高興,這鳥卻擗噪不已,大王久不習弓箭,乾脆正好一箭射死了它!”格薩爾一箭就將報信的喜鵲射死在城門之下。於是,時間又過了一年。珠牡請求首席大臣派人催請國王,但絨察査根說:“兩次派出信使,國王肯定知道消息了,如果他不回來,那就是有他不回來的道理啊!”已經有人埋怨如今的首席大臣不是當年英明洞見的老總管了。首席大臣說:“你們可以不滿意我,但你們不能懷疑國王的英明啊!”話到此處,人們隻好噤口不言。珠牡隻好請狐狸前去送信。狐狸不會講話,她就脫下手上的戒指,相信國王見了,就一定會想起她。狐狸躲開兩個妃子,把珠牡的戒指吐在格薩爾麵前。這使他若有所思,他登上城頭,向天仰望,想有什麼要事,天母肯定要來知會於他。但天上風吹流雲,一片平和如海的湛藍。他想起身上還有一麵水晶寶鏡,取出來一看,不免大吃一驚。從鏡中看見嶺國邊界上霍爾國的兵馬整齊肅然,隨時準備大舉掩殺。再看,嶺國的宮中,珠牡已經僬悴不堪。當下,他發出命令,月亮升起之前,整隊出發。但他上馬之後,又飲了兩碗壯行酒,再次失去記憶,再次下馬。原來,這魔國的酒都是健忘酒。原來魔國沒有居民,那魔王魯讚四處擄來百姓,安置在魔國各地,飲了此酒,就全然忘了故鄉。卻說鎮守北方邊境的正是大將丹瑪,他領著親兵登上高崗,見那霍爾國兵馬強壯,陣形嚴密。黃帳王坐鎮中軍,左邊展開是雄鷹翅膀一樣的黑帳王兵馬,右邊鷹翅一樣強勁展開的是白帳王的兵馬,那三陣後麵都有綿密後應,而三陣之前,正是辛巴麥汝澤親率的箭鏇一般的前鋒部隊,更是氣象威嚴。這時的嶺國妖氛蕩清,一派歌舞升平,那丹瑪巡邊,身邊也隻有幾十騎人馬。他接到的命令也隻是偵察,不能輕舉妄動。丹瑪想自己早在格薩爾尚未登上王位之前,就已經效忠於他。這時國有危難,不在此刻效命,怕是沒有更好的機會了。於是,他遣了那幾十騎人馬馳報軍情,自己下定決心獨自大戰霍爾國的兵馬。座下馬突然開口說話:“霍爾兵馬多如牛毛,憑我一人一馬,密如飛蝗的箭矢就能讓我們到不了陣前。不如我們如此這般,或許有取勝的可能。”丹瑪聽戰馬說得有理,就下了馬,裝成一個跛子,一個人往霍爾前鋒營盤而去,而那馬也裝成瘸子,拐著腿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麵。這樣直到霍爾軍陣前,丹瑪這才翻身上馬,一路殺入中軍,掀翻了若乾座大帳。他趁著黃昏的光線一路斬殺,最後,殺出前鋒大營,趁亂把霍爾騎兵放牧在山穀裡的戰馬都趕回到嶺國這一邊。辛巴麥汝澤本來不大願意出兵,正好趁機向白帳王進言:“嶺國一個跛人一匹瘸馬,尚且如此厲害,如果格薩爾領大軍襲來,就更難抵擋了。”心意已定的白帳王說:“陣前動搖軍心,該當何罪!如不念你過去的戰功,定然賞你一頓皮鞭!”辛巴麥汝澤本是一員憨直的猛將,受不得輕視,當下怒火中燒,帶領自己麾下的兩萬先鋒向嶺國掩殺而去。路上正遇到嘉察協噶援救丹瑪的兵馬,兩軍合兵一處,直殺得天昏地暗,血流成河。霍爾兵力拚不支,退過邊界去了。嶺軍也是損傷慘重,再也無力追擊。如果對方馬上發動更大規模的攻擊,這邊根本無力抵擋。好在對方也不知嶺國情形,不敢貿然進攻。雙方就在邊境上互探虛實,假裝談判,這自是首席大臣絨察査根的拿手好戲。他衣著光鮮,舉止雍容,這一來二去,虛虛實實,拖延了一年時光。大家見他又煥發出當年總管整個嶺噶時的風采,也稍覺心安。晁通見此情景卻心中焦躁,他指望著那白帳王早日指揮大軍掩殺過來,奪去曾經是賽馬彩注的美女珠牡,方解他心中潛隱的仇恨。但白帳王卻讓首席大臣的疑兵之計迷惑住了。這天,絨察查根又致白帳王一封書信,提議在嚴冬到來之際,各自退兵將息,來年再定是打是談。白帳王踟躕再三,不甘心就此罷休,便決定無論如何,集中兵馬,向嶺國發動一次大規模的攻擊,如果不能成功,再與之商量退兵不遲。想不到攻擊發起後,三十裡內沒有抵擋的兵馬,再進三十裡,才遇到像樣的抵抗。接連廝殺幾天,嶺國兵馬漸漸力不能支,眼看就大敗在即了,這時,首席大臣才允準嘉察協噶去搬南方訓練有素的兵馬,可是已經來不及了。對此情景,珠牡更是自責萬千。她知道自已就是這場戰事的直接起因,格薩爾遠在魔國,數年不返,都是因她而起。那麼,解鈴還需係鈴人,為保嶺國平安,就該她吞下這個苦果。既然國王得信不肯歸來,想來也是對她生出了厭棄之心,罷了,就從了白帳王。她怕自己改變主意,立即就給白帳王捎去書信,請他罷兵息武,表示自己願意追隨大駕。白帳王派辛巴麥汝澤前來迎接,珠牡說:“且等我三天。”“為什麼是三天?”“我要為自己是非不明,貴為王妃卻如村婦一般心生嫉妒痛悔三天。”三天完了,辛巴麥汝澤來催請出發,珠牡說:“我還要為失去神子之愛痛哭三天。”三天又過去了,辛巴麥汝澤再來催請動身:“大王性情急躁,珠牡再不動身,他就要發兵攻打了!”“且請白帳王再有寬限,我還要三天時間。”她想,自己經過這種事故,已經學會怎麼做一個賢淑雍容的王妃了,但格薩爾卻還沒有學會做一個智慧如海、洞察一切的萬民之王,她要為此惋惜三天。這三天裡珠牡真是心痛欲裂。她把一枚紅寶石擺在麵前,心痛最甚時,那堅固的紅寶石迸然開裂,成了碎片。她對侍女說:“看吧,天都知道我痛悔之心,大王卻不知道,等他回來時告訴他,我身子走了,心卻破碎在嶺地了。”侍女在珠牡麵前長跪不起,說:“請王妃想想,我是怎麼做您侍女的?”這侍女本是一個牧羊姑娘,被人發現眉眼身姿都與珠牡有幾分相像,便獻進宮來做了她的貼身侍女。珠牡說:“因為你跟我長得相像。”“我哪有王妃一樣的雍容富態,但那白帳王並沒有見過王妃,我請求冒充為您,去到白帳王府中!”珠牡垂淚:“那就委屈你了!等到大王回心轉意,我一定請他發兵救你回來!”第三個三天,珠牡躲藏在宮中,人們把侍女按王妃的裝束打扮停當,隻等辛巴麥汝澤前來催請,才嫋嫋婷婷出宮來了。侍女在馬上隻是哭泣不止。辛巴麥汝澤心生疑慮,這女子眉眼身姿都似珠牡的模樣,舉止卻全無王妃的高貴與雍容。起碼事到如今,珠牡不會作小女子狀,這麼哭哭啼啼。但他對白帳王因一個女子無故興兵,本來心有不滿,也就覺得沒有必要再去折騰一番,究求真相。白帳王見嶺國王妃自動獻身前來,那傳說中神變無限、英勇蓋世的格薩爾王並未出現,當即大擺宴席,慶賀一番後,便罷兵息武,海水落潮一般把大軍退去了,日日隻在宮中與新王妃飲酒作樂。這白帳王也有不滿意的地方,雖說新王妃像故去的漢妃一般柔順,也隻是順從而已,並沒有漢妃一樣熱情如火的勁頭。但他隻要稍顯不滿,新妃子就漣漣地垂下淚來,她想起珠牡那破碎的寶石,就說:“我的心已經為一個男人破碎過了,大王難道沒有耐心給我愈合的時間?”白帳王倒因此受了感動,想一個女子專情如此,世間難覓,更把假珠牡視如珍寶一般。嶺國這邊,見霍爾國大軍退去,正向邊境馳援的兵馬便又依令回到了各自的營盤。珠牡見計謀成功,從此深居簡出,心想不管大王何時回來,也算對他有個交代了。嘉察協噶再請首席大臣讓他回南方帶來所部兵馬保衛王城,絨察查根又不允準了,他用狐疑的眼光看著嘉察協噶:“國王不在,你領重兵來王城,彆人會以為你想做國王。”嘉察協噶無端被疑,滿懷心事回他鎮守的南方邊境去了。見霍爾大軍退去,晁通心裡一百個不甘,他期待嶺國與霍爾大戰一場。格薩爾不在,嶺國眾英雄恐怕都不是霍爾三王和辛巴麥汝澤的對手,他正希望借敵國之力剪除擁戴格薩爾的力量,這樣,自己也許還有機會登上嶺國的王位。他決定把侍女冒充王妃的消息通報給白帳王,但又沒有膽量深人霍爾國,便使神通變作一隻遊隼在邊境遊蕩。他想一定會遇到霍爾國喜歡窺探秘密的烏鴉。那隻發現了珠牡的烏鴉得到了白帳王重賞,被封為眾鳥之王,而鴿子、鸚鵡和孔雀都被儘行誅殺。於是,烏鴉們受到特彆的鼓勵,聒噪著飛行在與各國相鄰的邊境上,打探鄰國的各種秘密,好到白帳王處請賞。最初,烏鴉們見到遊隼這樣的猛禽出現,都紛紛逃避,但這隻遊隼大不一樣,對著它們唱好聽的歌,還討好地搖晃著尾巴和翅膀。等到烏鴉們終於敢聚集過來時,他說:“我想求見你們的百鳥之王。”百鳥之王聽到有隻遊隼來自嶺國,想起把珠牡王妃指給它的就是同一種禽鳥,馬上就上路了,但它飛得比過去慢多了。作為百鳥之王,它脖子上戴著寶石串,爪子上戴著金指套,這些東西都太過沉重了。終於,它被眾多烏鴉簇擁著,出現在邊境線上:“哦,我們是老朋友了,是你要見我嗎?”“我……可是……”“我知道了,部下太多讓你害怕!你們都退後,再退後,直到我看不見你們!好了,有什麼話你就告訴我吧。”“白帳王娶到的不是真珠牡,一個像珠牡的侍女把他騙了!”“你告訴我這些消息,想要什麼好處呢?”“就請大王快快發兵吧!”他還把格薩爾遠征魔國,久不歸來的消息告訴了烏鴉。白帳王得到消息,半信半疑,這隻遊隼肯定是嶺國的奸人所變,就叫烏鴉再探。好在那遊隼盼望著霍爾大軍壓境,還在邊境上翹首以待。烏鴉說:“我家大王說了,不知你身份,就無法確定消息的真假。我們大王還說,不想得到好處,那你又何必背叛!”晁通咬咬牙,一不做二不休,開口道:“如果不是格薩爾,賽馬大會就是達絨部落的長官稱了嶺國的王,那個被他奪去王位的人就是晁通我!請轉告你家大王,隻要讓我做了嶺國的王,每年都把美女來獻上!”消息傳到霍爾國宮中,不等白帳王發作,假扮珠牡的侍女當即揮刀自刎在殿上。震怒不已的白帳王當下發大兵洪水一樣漫過了嶺國的邊界。不幾天,嶺國王宮那光耀四方的金頂已經遙遙在望。首席大臣派出信使四出求援,可是已經來不及了,霍爾國的大軍把王宮團團圍住如鐵桶一般。白帳王當下就要發兵攻城,卻被辛巴麥汝澤勸住了:“大王啊,如果娶了珠牡為王妃,這嶺國就是你的嶽丈,萬不可貿然用兵,前次是大王看中的美女,豔光四射,我不敢仔細端詳,今天,就讓我再走一遭吧!”白帳王聽了,哈哈大笑:“是啊,要是我毀了這王宮,以後怎麼來走親戚!準你前去!”辛巴麥汝澤進宮見到珠牡,說:“我前次就看穿了你的計謀,卻沒有聲張,這次無論如何也躲不過了,還是從了我家大王吧!”“如果你再催促,我就自刎於此!”辛巴麥汝澤冷笑道:“你不死,嶺國沒有一個人死,你一人死,嶺國千萬人也將受到我大軍馬蹄的踐踏!再說了,不要說作為一國之王,就是作為一個男人,格薩爾不出來死,嶺國的勇士們不出來死,你一個弱女子死有何用?”當下,珠牡眼眶裡流出的不是淚水,而是兩滴鮮豔的血,她說:“罷!罷!要是你們保證不殺我百姓,保全我王宮,我且隨你們去吧!”當下收了眼淚,梳妝上馬,由辛巴麥汝澤陪著投霍爾國軍帳中去了。後來,人們一直爭論說,珠牡離開王宮時有沒有回頭。首席大臣說,王妃珠牡數度回頭,但更多的百姓說,王妃珠牡沒有回頭。等到邊地馳援的兵馬趕到,王宮所在早已人去城空。而在保衛王城的戰鬥中,嶺國三十英雄中的好幾位都奮勇捐軀了。人們悲憤難抑,長歎說:“那些明亮的星星墜落,嶺國的天空也因此黯淡了!”嘉察協噶悲憤難忍,立即帶兵追趕。開始追趕時,還有數千之眾,很快,那些徒步的步兵就落在了後麵,嘉察協噶心中焦躁而憤怒,頻頻揮鞭催促座下駿馬,很快,騎兵也落在後麵了。等到趕上布滿了幾個草原丘崗的霍爾大軍時,隻剩下了自己一人一馬!他沒有片刻猶豫,就舉大刀殺人了霍爾人隊列之中。左衝右突,手起刀落,無數霍爾士兵做了刀下之鬼,但霍爾兵實在是太多了。就是個個引頸俯首讓他砍殺,也要殺個七七四十九天。最終,他駐馬在一個山頭,高叫白帳王出來接戰。這時天已黃昏,一輪明月還未升起,但那光華已經從地平線下投射到人間。那光華也把嘉察協噶的身影勾勒得高大威嚴。這時霍爾三王的八個王子應聲出來迎戰。從月出之時直戰到月上中天,八個王子中的七個已分彆被他用刀、槍和箭取去了性命。單剩下最年輕的王子站在月光之下,臉色卻比月光還要蒼白。嘉察協噶早注意到他並不像那幾位命赴黃泉的王子一樣拚死血戰,便大喝道:“你是一個膽小鬼嗎?為什麼不敢舉起刀劍!”不想那小王子卻答道:“我是不忍你我兄弟相殘!”嘉察協噶哈哈大笑:“你我會是兄弟?!我不殺束手之人,快快拿刀來戰!”小王子淒然說道:“你的漢妃媽媽沒有對你說過她的妹妹?我是霍爾王的漢妃之子,我的母親卻常常告訴我,她有一個分離多年的姐姐,姐姐的兒子就是嶺國的大英雄嘉察協噶!”嘉察協噶高揚起寶劍的手臂垂下了:“那麼,我真有一個兄弟?”“我就是你的兄弟!”嘉察協噶看到霍爾小王子眼裡的淚光。“可是我母親並未提起一言半語!”“那你可以回去問問你母親!”“回去問問我母親?讓你逃命,讓你父親擄走格薩爾珍愛的王妃?”嘉察協噶喊:“那麼,你肯讓你父王罷兵三天,你肯跟我回到王城與我母親相見嗎?”這時,王子身後正有更多的兵馬乘夜色而來,馬蹄叩擊大地,仿佛催促戰鬥的鼓點!這聲音讓嘉察協噶血脈賁張:“一句話,你小子是戰就拿起刀來,是降,就藏在我身後,看我如何殺儘霍爾兵馬!”“兄長!你還是趕快回去吧!你的勇武所有人都已看見,你殺死我七個兄弟,父王是絕對不會放過你的!”“我看你是怕死,才假稱是我兄弟吧?”小王子在月光下慘白的臉孔慢慢變黑了,他啞聲說道:“即便我戰你不過,即便你是我兄長,也不能這般侮辱於我!”小王子提起長槍,躍上馬背,說,“嘉察協噶聽著,我知道戰你不過,但我的馬首之後還是我的國家,我在臨死之前要發下一個誓言,如果我真是你兄弟,我流出來的鮮血是白色的,如果我不是你的兄弟,那我死後流出的鮮血就是黑色的!來吧!”說完,小王子便拍馬上前,挺槍向他麵門刺來,嘉察協噶連躲三槍,才騰身出來,反手一劍,便將小王子刺於馬下。他看到小王子笑了一下,說:“我的兄長果然英雄了得。”然後,血從口中噴湧而出,那血果然是牛奶一般的白色。那麼,霍爾國已逝的漢妃果然是自己母親的妹妹,而這個小王子果然是自己的兄弟!但是,他親手將自己心懷仁慈的年輕兄弟斬於馬下了!淒楚的月光照在地上,而霍爾的兵馬仍然四合而來。嘉察協噶站起身來,仰天長嘛,然後,四合而來的兵馬看到他脫去了護身的甲胄,他對躺在月光下的兄弟說,“看來,我是回不去了,那麼,你的靈魂等等我,在陰間,我們好好做兄弟吧!”說完,他就拍馬向霍爾陣中殺去。這時,辛巴麥汝澤躍馬而出,卻不敢靠前,在離他有一箭之遙的地方勒住了馬。“讓開,叫白帳王出來!”辛巴麥汝澤說:“今天正是月圓之日,每個月份的這一天,我家大王都用白綢裹住手,不打不殺修善緣。我久聞你大英雄的美名,今天,我們倆且比試比試武藝,明天,你再真刀真槍與我家大王你死我活做個了斷!”“閒話少說,叫白帳王出來!”“我辛巴也不是等閒之輩,難道不配與英雄比試一番?”“如你輸了,就叫白帳王馬上來見!”“如我輸了,馬上就去稟報。”“那你說,先比刀還是先比箭?!”“你的刀法,我霍爾國上千士兵的人頭就是證明,還是先比箭吧。”嘉察協噶當即挽弓如攬月:“我射你盔上紅纓,看箭!”辛巴麥汝澤來不及躲閃,頭頂上已有一股疾風掠過,回頭時,那箭帶著射去的紅纓,深深插在了身後的柏樹之上。霍爾大軍剛才還被殺得屁滾尿流,這時卻齊聲叫好。辛巴麥汝澤趕緊張弓搭箭,也不發話,一鬆弓弦,那箭竟直奔嘉察協噶麵門而去。那箭正中額心,毫無防備的嘉察,大叫一聲跌於馬下。嶺國的棟梁,正直勇敢的嘉察協噶就這樣被暗算了!辛巴麥汝澤本也算個正直之人,懾於嘉察協噶的武藝與威風,做下這大丈夫不為之事,也暗稱慚愧,催著白帳王連夜拔營。那霍爾大軍帶著新王妃珠牡,吹著得勝號,打著得勝鼓,晝夜不停回霍爾國去了。等嶺國大軍趕到,霍爾軍已經去得不見蹤影,而嘉察協噶正直的心臟已不再跳動,嶺國的軍陣中再也沒有他偉岸的身軀活躍在馬上!嶺國最咬潔的月亮隕落了!首席大臣心如刀絞,悔不聽嘉察協噶之言,讓他早率大軍來拱衛王宮。等大家抬著嘉察協噶的軀體下了山岡,他才跪在地上,向著北方魔國的方向泣血喊道:“大王啊!為了對你忠誠,我才以自己的多疑害了嘉察協噶!大王啊,你還記得嶺國嗎?你還需要我們對你的忠誠嗎?”在他悲憤的呼喊中,升上空中的一輪滿月從溫潤的淡黃變成了冰一樣的慘白。那一聲悲憤至極的呼喊力量巨大,傳到魔國上空時,把幾顆星星都震落在了阿達娜姆的城堡之前。格薩爾問:“是天上的星星落下來了嗎?”兩個王妃欲要掩飾,但大臣秦恩已經回答:“是星星落下來了。”格薩爾迷離的眼睛聚集起了亮光:“難怪我胸口一陣悸痛,是嶺國有難了?收拾起來,我們應該回家了。”“大王啊,貴為國王,你該在旭日初升時上路!半夜出發,倒像個偷偷摸摸的魔鬼了。”格薩爾笑笑:“此話有理,但是明天……要是我忘了,你們可要記得提醒我啊!”兩個妃子連連稱是。格薩爾又問:“我來魔國已經快一年了吧。”大家麵麵相覷,沒人回答。又有人上酒,他拒絕了:“我當初來救梅薩,珠牡就給我喝酒,讓我忘記出發。我不喝酒了。”阿達娜姆和梅薩都說:“那麼大王就請喝茶吧。”格薩爾知道茶和酒相反,是能讓人清醒的東西,但他第二天早上卻忘了晚上說過的話,也沒有人來催他出發。都說,魔國有一眼忘泉,格薩爾就是喝了忘泉之水,才忘了星星墜落這樣明顯的上天的警示。但也有人說,上天為什麼要含蓄如此,派天母直接告訴他不就完了。反正他又飲了忘泉,不再記起自己身為國王所要肩負的重任了。這一忘記,又是整整三年。第三年頭上,珠牡已與白帳王生下了一個健壯的兒子,這三年,嶺國這個初生之國已是國將不國了。嘉察協噶這樣的大英雄死掉後,人心渙散。首席大臣不能保國安民,再也不能假格薩爾之名號令四方。晁通趁亂自號嶺國之王。這個陰險盔毒之人,還請自己的兄弟,嘉察協噶和格薩爾的父親森倫,做了自己那日益輝煌的城堡總管。世事也是奇怪,那大英雄嘉察協噶和格薩爾的父親真就做了他忍氣吞聲的奴才!每年,他還恭恭敬敬地把晁通從全國收集起來的貢品送到霍爾國的邊界。這一切的轉化還靠了天馬江噶佩布。起初,它也飲了魔國的忘泉之水,身體綿軟,神思倦怠。格薩爾在鐵城之中遊戲二妃時,就如當年在野馬群中一樣,它的身邊總是簇擁著最漂亮的年輕母馬。但它有時會感到奇怪:當年在野馬群中悠遊自在時,心裡總有失落之感時時襲來,現在為何卻如此心安理得呢?因此它常常從穀地奔上山頭,眼望遠方,苦思冥想,卻一直沒有想出任何結果。它又跑過兩座山頭,三座山頭,還是想不出什麼結果。它想,到底是一匹馬的腦子,而不像國王是人的腦子。有時,國王會來看它,若有所思地撫摸它的腦袋,拍打它的腰肢。顯然,他也好像使勁在想著什麼,最終還是什麼都想不起來。如此一來,江噶佩布也不再冥思苦想了,所有的精力都用於征服馬群中那些最漂亮的母馬。它風流過人的名聲在馬群中傳得很遠很遠。最令它驕傲的是,聲名的傳播早就突破了家馬與野馬的界限。隻有在霍爾國,那個暗算了嶺國大英雄的辛巴麥汝澤卻心中不安。他之所以暗算嘉察協噶,是真的戰他不過,隻好出此下策。不要說是嶺國之人對他滿懷仇恨,就在自己國中,那美麗的吉尊益喜也常常當麵羞辱於他:“不是號稱霍爾國的頭號勇士嗎,最大的本事就是對人施以暗箭!”“知道嗎?以卑鄙的手段殺掉正直的對手,這樣的人是會下到地獄裡去的!”他也辯解:“珠牡王妃用計,我一眼就識破了那是她侍女,但我都沒有聲張!”這個女人冷豔的臉上,鄙夷的神情畢現:“你自命為一個了不起的勇士,其實就是白帳王的一條猛犬!”每一次,吉尊益喜公主的話都讓他痛徹肺腑,終於他開口了:“公主啊,如何才能讓我洗心革麵!”公主說:“你幫助搶來的王妃已經給你產下新主子了,還不跟侍女們一起去洗尿布?”就這樣,這個女人摧毀了他全部的尊嚴,他喊道:“你這個舌頭上毒汁四濺的女人,你說我要怎樣才能洗脫罪名,洗心革麵!”吉尊益喜笑了:“讓那年輕的格薩爾醒於忘泉!”“我怎麼敢去?”“不需你親自出馬,隻需把鹽泉邊的野馬群驅趕到魔國!”這辛巴麥汝澤不明所以,立即遵命照辦,帶領一隊士兵把王宮北方沙漠中的一群野馬趕離了鹽泉。他們一直趕了九天九夜,才來到魔國之地。他打開臨行之時吉尊益喜公主賜給的錦囊,讓他把那馬群再往魔國腹地驅趕三天三夜。於是,他又依命行事,之後才返回了霍爾。公主隻說:“如此一來,你不義的罪孽已洗去一半!”“那麼,另一半呢?”他盼著早日洗去,使得夜裡不再噩夢連連。公主沒有回答。那野馬群中,有幾匹非常美麗的母馬,到魔國沒幾天,就吸引住了江噶佩布的目光。不幾天,它們就混得如膠似漆了,惹得魔國那些母馬都怪江噶佩布見異思遷。霍爾馬在魔地待不了幾天,就思念故地的鹽泉,便裹挾著江噶佩布往遠離魔國腹心的邊境而去。江噶佩布感到奇怪的是,這些馬隻在朝陽未出之前,曝食青草上的露珠,從不飲取魔國土地上四處湧現的清泉。問那些母馬,它們隻作嬌媚之語,對水的問題閉口不言。到了邊境沙地之上,地下再無湧泉顯現,江噶佩布便漸漸清醒過來,猛省如此一來,就離自己的主子越來越遠,便要急著回轉。“為什麼要回你主子身邊?”“助主人除妖殺敵!”“這裡有清風吹著,請你想想,你的主子,不再往你身上備齊鞍韉,縱橫驅馳,已經多少年頭了?”這時,一陣清風從沙海深處吹來,它的腦子清醒了,不禁失聲叫道:“離開嶺國已經整整六年!”話到此處,那野馬群便與它道了再見,說此地不能久留,鹽泉的味道使它們不能忘記故鄉,要在此彆過了。江噶佩布反而依依不舍:“可是我們的情意呢?”野馬群走遠了,最豔光照眼的那匹母馬回身道:“你該回嶺國看看了!”它回到嶺國,看到的一切令它心傷,更為自己和主人格薩爾感到悲傷,如果嶺國就是這樣,那它和主子從天界下凡,就沒有任何意義了。它再回魔國,也學那霍爾的野馬,隻飲花草上的露水,而對那些聲音清越、乾淨清涼的泉水視而不見。它從來不在主子麵前開口說話,現在,每走一步,想要傾訴一番的渴望都在增加。問下界何為?問忘泉的力量為何會如此巨大?問主子明明習得抵禦一切毒蠱的咒語,卻偏偏要讓自己被魔國的忘泉所傷?問大王上天是不是未有警示顯現?而在天馬行過,淚水落地之處,都有泉水湧現。這些泉水湧現時,魔國原先的忘泉就乾涸了。因此,不等江噶佩布來到鐵城,格薩爾已經清醒過來了。看到愁雲慘霧重新籠罩了嶺國,看到晁通得意揚揚,作威作福,人們恭謹順從,自己在人間的父親正在忙著替他收取貢品。更看到白帳王宮中,久不展眉的珠牡對著新生的孩子展露了笑顏。江噶佩布滿腹幽怨,見到主子,還未開口就見主子已然流下熱淚,自己也淚珠滾滾,什麼也說不出來了。阿達娜姆和梅薩又出現了。格薩爾問道:“難道你們還要阻攔我嗎?”兩個妃子趕緊上前,把他扶到了馬上。阿達娜姆不像梅薩膽小,說:“大王上承天命,真心要走,還有誰人攔得下你?”這一去,他沒有先回嶺國,而是直奔霍爾國而去,並得吉尊益喜與辛巴麥汝澤暗中相助,殺了白帳王,並他兩個兄弟黃帳王與黑帳王。吉尊益喜被格薩爾收為王妃,辛巴麥汝澤則做了嶺國總領霍爾舊部的大臣。最後,格薩爾一刀將白帳王與珠牡所生的小孩也結果了。珠牡被格薩爾搶上馬背,還叫了一聲:“大王,那無辜的孩子雖然是白帳王的骨血,那也是我的心頭肉啊!”格薩爾心裡此時卻沒有絲毫憐憫之情,急著歸國去收拾那黑心的晁通。一上路,他就明白,如果他快意恩仇,一刀奪了晁通性命,必將激起達絨部深深的敵意,連父親森倫也來勸他:“你千萬要饒過晁通,倘若不然,達絨部起而反叛,嶺國不等敵國征討,自己的陣腳先倒大亂了。”那晁通也知道自己的斤兩,跪地求饒時還說:“大王如不殺我,我達絨部的精兵猛將還會聽你驅遣。”格薩爾心中的怒火被厭惡之情所代替,將他奪了達絨部長官之職,流放到邊地做了牧馬之人。他心中知道,此時不殺了此人,一兩年後,還得讓他官複原職。前麵說過,在嶺噶穆氏長仲幼三係中,這晁通還偏偏屬於自己所在的幼係這一支。貶斥令剛下,可能晁通還沒有走到流放之地,同屬幼係的父親森倫又來替他求情了:“長係和仲係都在旁邊看著呢,看幼係自己起了爭端,那時就要禍起蕭牆!”未從天界下來時,那天神之子對人間之事想得過於簡單:那就是掃妖除魔,拓土開疆。想不到做了國王,麵臨的事情卻如此煩瑣,先是妃子爭寵讓他進退失據,而現在,又因為血緣的親疏以致賞罰不能分明。格薩爾就等首席大臣有什麼表示。絨察查根、森倫和晁通是幼係的三個長老,但他還是希望首席大臣不要點頭稱是。但是,首席大臣偏偏點頭附和。年輕的國王於是冷笑:“你們是說,如果沒有我,嶺國幼係向來團結一心?”“我們不敢這麼說。”“我來嶺國是為平定天下,你們卻弄出來這麼多煩心的事情,我看自己還是早回天界吧!”兩個老人一下在他麵前跪下來:“大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