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第七十七章 聽天由命(1 / 1)

陽重聽完一怔,還沒說話,就聽見病房的門鎖傳來“喀”的一聲輕響。他與陽禕一起挪過目光,就見臉色青白的陽一一扶著門框站在門口,不知道是因為情緒的劇烈起伏還是身體虛弱,她不算輕地喘著氣,眼眸一動不動微微垂著,凝視地麵的某個位置,隻餘睫毛悄然顫抖。她在病房門口停了瞬息,才緩緩邁步轉過彎來,試圖扶著牆往前走,對陽禕和陽重的存在仿若不知。眼見她步伐艱難地即將越過自己,陽重終於微皺著眉出聲:“十一妹,我們許久不見。”陽一一腳步不停,隻過了會兒才輕聲回:“……還可以更久點,我不會想念你。”陽重似是習以為常,至少麵上沒有半分不爽,隻抬起似笑非笑的眼神看了看陽禕。陽禕歎了聲,擋在陽一一麵前:“去哪兒?”陽一一吸了口氣,眼珠子在酸澀的眼眶裡遲鈍地轉了轉:“……與你無關。”“去找袁深?”陽禕聲音極冷,而修長強健的身軀擋在陽一一麵前就似一座大山,絲毫不打算相讓。“我說了與你無關。”陽一一似乎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語聲極弱,語氣也絲毫不覺冷硬。陽重這時候走過來仿佛寬慰般對陽禕說:“大哥,你剛才不也說十一肚子裡的孩子如果保不住,對她才是真正的好事嗎?那不如由她去吧。”陽一一聽了之後稍微僵了僵,手本能撫上看不出變化的小腹,自嘲般說了聲:“它當然該去看看它父親,如果因此而出什麼事,隻能說它不配做我們倆的孩子,也注定不該來這個世界。”陽重不動聲色地後退半步,向陽禕攤了攤手表示自己仁至義儘,該想的辦法已經想了,有人要不知好歹地往火坑跳與他沒有半分關係。陽禕當然明白自己這位弟弟看著隨和內斂,實際卻最是鐵石心腸。而自己對陽一一也沒有辦法,她一向拿定了主意便不會為任何事而變動,更根本不會聽自己半句話,頭疼之餘,卻還是繼續道:“他並不在這家醫院。”在陽一一回眸之後,他才又繼續說,“我們替你轉了院。”陽一一細想陽、袁兩家的敏感關係,便相信了他,於是又問:“他在哪兒?”“一定要去?”陽禕若有若無地歎了聲,“讓紀離送你過去。”陽一一知道這是他最後的妥協,雖然覺得無意義也不再講價錢,隻定定站在原處,看他打電話把去樓下散心抽煙的紀離喊回來。陽重覺得這出戲又妙又無聊,陪著陽禕守了一晚上的他,眼見紀離雙眸噴火地回到陽一一麵前,便拍了拍他那位外冷內熱的大哥的肩,示意他們到時候走人了。陽禕在經過紀離的時候,也無言地拍了下他的肩,散了紀離部分火氣。因而當走廊上隻剩他們二人之後的半分鐘內,紀離看著眼前視線落在地上的陽一一,冷冷地轉身大步往前,丟下兩個漠然的字:“走吧。”陽一一垂著頭邁著虛弱的步子跟上,而幾步之後,已經走到走廊儘頭的紀離便回頭又一度向她走回來,到她麵前便不由分說攔腰抱起她。陽一一短促的驚呼後就欲推拒,紀離冰涼視線鎖住她臉,淡漠開口:“你再動我便直接鬆手。”陽一一為了肚子裡的孩子妥協,不再動了。而她從他的角度看上去低眉順目的樣子,卻更深地刺痛了紀離,仿佛他體內所有暗黑邪惡的因子,都因為她此時的安靜而躁動起來。當他抱著她下到地下停車場並將她放在自己車的副駕駛座上時,他一邊給她係安全帶,一邊漫不經心的笑著說:“真想你不識好歹、自尋死路,這樣我便可以名正言順地留你繼續在地獄。”陽一一心裡微慟,因而視線一直隔著擋風玻璃追隨著他,直到他打開駕駛座的門才草率終止。一路無言到m市的另一家頗有名氣的綜合型醫院,這次他沒有再抱她,而隻是麵無表情隨在她身邊,直到她因為停屍房裡的哭聲而停下腳步,眼淚幾乎立馬便脆弱地下墜。“彆讓他們知道你有了孩子。”紀離泠然叮囑一句後,便去與人交涉。陽一一則咬了咬下嘴唇,借痛感來給自己勇氣,再繼續拾步自醫護人員打開的門進入,房間裡隻有一張床,周圍圍著的兩名女人一個是袁夫人,一個是袁倩,她認得,而抱著哀痛欲絕的袁夫人的中年男子同樣神情悲哀,應該就是她之前沒見過的袁家家主、也是袁深的父親——袁鼎鈞。她視線緩緩落在那窄窄床上的白被單,看著它蓋著的頎長身影就又是一晃,身邊的紀離扶住了她,而當她搖搖頭,再往前一步時,已經發現了她的袁倩便衝過來,直接就是一巴掌往她臉上扇去:“你還有臉來!?”袁倩的巴掌被紀離架住,陽一一也從白被單上遲鈍地抬起眼神望向正努力把手從紀離手中抽出來的她,慢吞吞地問:“我為什麼沒臉來?”“都怪你都怪你!如果不是因為你,哥哥怎麼會死?他怎麼會死……他明明好好的……明明……”袁倩說著說著就又是痛苦出聲,而紀離也終於放開她手,任由她痛苦地蹲往地上。“怪我?”陽一一淡淡重複了一遍,似是有些回不過神來,仿佛為了確認般,她的視線又往一邊的袁夫人和袁鼎鈞那裡看去。袁鼎鈞歎氣,緩緩搖了搖頭,袁夫人則也哭著說:“我倒寧願他從沒回過袁家。”“所以怪我嗎?”陽一一“嗬”地笑了聲,“那你們為什麼在最開始又求著他回家,甚至縱容他想照顧我的心情……袁夫人,天下沒有這麼奇怪的道理。”“你居然還能這麼理智地跟我們講道理!?甚至怪我們?”袁倩聽了又從地上站起來,向她撲來,卻又被紀離擋住,隻能張牙舞爪地嘶吼:“你滾,我們不歡迎你,尤其你竟然還帶著你的情人來,你這個不要臉的女人!”陽一一還沒說話,袁夫人就又開口:“是的,陽小姐,你走吧,這裡不歡迎你。”“我難過,難過的幾乎站不起來過來這裡,但卻不代表我可以成為你們寄托傷悲和責怪的替罪羊,”陽一一輕聲開口,望向袁鼎鈞,“不過我算聽懂一些,他是因為你們袁家而死,但我不會把我和他之間的感情推出去承擔所有責任,而現在,誰也沒辦法阻止我看他。”聽她說完這句話,袁鼎鈞滿是悲傷的眸間有思量之色,隨後便環著不斷抽噎的袁夫人肩頭威嚴開口:“倩兒,讓開。”袁倩憤然扭頭,還沒說話,就已經被從心口刺痛中回過神來的紀離扯著手臂拉到一邊,她便把怒氣發到麵色鐵青的紀離身上:“你這個情夫當的真窩囊!這麼心甘情願送自己情人來看情敵,還自覺為她掃清一切障礙,懦弱無能!”“我從不打女人,”紀離唇角抹開點笑容,聲音也如春水柔和,視線凝在一步步邁向床邊的陽一一身上,“但傷害她的除外,你可以試試。”袁倩竟是被這溫柔語氣下藏著的陰狠驚著,半晌訥訥說不出話來。而陽一一則已經跪坐在了床頭邊的地上,伸手撫上了袁深被擦拭乾淨卻可以看清青紫瘀傷的麵頰,額頭有些變形,因而他看上去遠沒有在世時那樣英俊非凡,但又分明還能辨出是她,無法拒絕地認出是他,而她看著這張毫無生氣的臉,卻清楚知道她原來這麼愛他。愛隨時守候在她身後與身邊的他,愛他無悔的癡癡陪伴,和無限的體貼溫暖。“小袁……”她張口,一聲聲喚他名字,從無聲,到音色淒厲,淚如雨下。“你不是說了會一直陪我,帶我去天堂的嗎?你不是說要教我們的孩子彈鋼琴嗎?你不是說會一直烤蛋糕給我吃直到天荒地老嗎?怎麼這麼輕易……這麼輕易就放棄了,失約了,你知不知道你失約了……你憑什麼叫‘袁深’,我們的緣分這麼淺……這麼短……我恨你……我好恨你……”她說著說著,徹底失去力氣地往後倒去,在袁夫人和袁倩又一度因為她的話而大哭出聲中,她右手撫上肚子,左手死死糾結在地麵,沉重的喘氣聲掩過她的聲音:“好疼……”紀離發現她不對勁,衝到她麵前:“十一!”“好疼……肚子……好疼……”陽一一額頭冷汗大顆大顆地下墜,她看向紀離,左手立馬抓住他袖口,“紀……離……”紀離當即抱起她往外衝:“沒事,十一……我帶你去找醫生。”陽一一已經沒有力氣說話,也無法顧及這時候麵麵相覷的袁家人有沒有察覺她的不對勁,隻打起最後的精神,哀求般深深地看了紀離一眼。紀離跟著門口的醫護人員一起推著病床向前跑,這時對上她視線,稍稍蹙起眉頭,掩住她雙眼,聲音裡有若無其事的卑微笑意:“說你是自尋死路還不信,現在隻能聽天由命。”把他們的一切,都交給命運。這是最束手無策、無可奈何,卻也是最好的辦法。而陽一一再沒辦法抵抗過沉重碾過意識的黑暗,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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