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離順著她的力度,抱著她落座床上,手緩緩撫過她頭發,直到停在她後頸,分明是溫情的寬慰,口中卻還是生冷的話:“你哭什麼?不是都不懷孕了嗎?怎麼還哭成這樣?”陽一一用力砸了他一拳,眼淚卻敷了他一耳朵、滿脖子都是。紀離隱約是歎了聲,環著她,許久都不言不語,等她哭聲稍微平靜些,才低低緩緩地說:“我也會生氣、也會說氣話,在氣頭上做不對的事,你……”他沒完整說出道歉的話,但陽一一已經心領神會、又複哭的上氣不接下氣了。紀離有些無可奈何,隻能擁住她,慢慢收緊懷抱,任她自己平息情緒。哭了大概十多分鐘,將紀離的襯衣完全浸濕後,她終於扯著嗝,拽著他領口,模糊不清地憤憤問他:“你回來是有東西忘了拿嗎?”紀離望著她那雙全無殺氣的紅腫眼睛,竟覺得有些好笑,他幫不斷抽噎著的她順順背,然後搖頭否認:“不是。”陽一一乜他一眼:“那是還有話沒罵完,所以又衝回來罵我?”“沒有。”“那你回來做什麼?”陽一一咬著下嘴唇,不滿地嘟囔。紀離微微彎了唇角:“不知道。”陽一一氣結:“……哪有你這樣的?”紀離神色淡定又正經,除了唇邊微笑,如在說:我就是這樣。她鬱悶的不知道說什麼,便乾脆不看他,再度伏進他懷裡,才又低語:“如果你不回來,就不會看到我哭成這副醜樣,隻會記得我最後是帥氣地跟你說要再次離開你……”他撫她頭發的手頓了頓,聲音聽著懶散,卻藏著隱隱涼氣浸骨:“哦,又舍得了?”“舍得……”陽一一說完後,不自覺又補充了幾個字,“大約半個小時前……”紀離輕輕笑了聲,頓時又招得陽一一的不滿:“你笑什麼?如果你不回來,我真的舍得。”“所以我才回來,”紀離聲音徐徐如春夏交際時的暖風,他低頭輕吻她額際,“因為我還舍不得。”“你舍不得還對我這麼壞!?一定是我事事都順著你,把你慣壞了。”陽一一忍著唇角的小小笑意,繼續憤懣不平地說。“……我倒覺得是我把你慣壞了。”“胡說!”陽一一喊完,又低了音量,嘀咕道:“反正我之後也要對你壞一點。”紀離又被她的孩子氣逗笑了:“誰上次發誓說一定對我很好的?”“後悔了!我對你好,你又不領情……”“說實話,十一,你真的覺得背著我打掉孩子是對我好嗎?”紀離稍稍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神情嚴肅又認真,望著她的視線倒是極平靜的,隻是就事論事的樣子。陽一一對上他的目光,又漸漸覺得心虛,反問一句:“難道不是嗎?你事業心那麼重,我也不能讓它和我成為你的牽絆。而且你知道我的底線,不做你婚外的情婦,更不能做生下你私生子的婚外情婦……”“你就這麼篤定我不想要這個孩子?”似是不想再挑起戰火,除了眉心微皺,紀離問這個問題時的神色依舊平淡。她聽罷一怔,尤其是他如此安靜的神色,倒讓她惶恐,隻能再次反問:“你難道想要?”紀離眼中收入她的小小慌張,唇角稍抿,心內微歎,於是這樣開口:“我隻是想知道,在你放棄這個孩子時,到底是因為認定我不想要,還是為你自己的前途擔心的更多?”“……”陽一一知道,她那麼點小心思,怎麼可能瞞過他。而相反,她更懂得,她的自私,在他的眼裡,隻會加倍放大。想到那個可能有的孩子,陽一一鼻尖又發酸,原本因為哭過就酸脹難堪的眼睛又複流下淚來:“我做不到……我們不討論這個問題了好不好?”“好,不討論了,反正都已經是過去的事,”紀離拇指輕柔揩過她眼角和臉頰,順著她的話低低地說,將她複又擁入自己懷裡後,眉間才現出陰沉的情緒,連低低回回的聲音裡都帶著歎惋,“你不想要也是應該,就當是我的報應,與你無關……”他這樣說了,她反而又難過起來。雖然在此之前,她是多麼想將全部的責任都歸咎到他身上:例如他自己不用套,例如他自己曾在她麵前無情對待那個懷孕的女人,例如他在相親,例如他每次來了也對她冷漠又輕視……他如果讓她明白他不是不想要這個孩子,因此拿掉它全是因為她的自私,這是殘忍;但他這麼坦然地說一切不過是他的報應,她不想要也是應該,卻也是種令她難受的包容……她無聲地再次哭了。紀離明了,又是哭笑不得:“是不是我怎麼說、怎麼做都不對?”她又搖頭,緊緊環抱住麵前這個高傲、冷漠、風流,卻幾次對她做出讓步的男人,貼著他胸口低聲道:“紀離,我再次發誓,要對你很好很好……”“你這個善變的小家夥……”紀離攤攤手,唇邊是半無奈半愉悅的笑容,聲音裡也是輕鬆笑意,“行了,彆發誓了。我知道不管怎樣,你都會用你獨有的方式來對我。”陽一一扭捏著“嗯嗯啊啊”反對,不許他這樣說。她的一場撕心裂肺的失態放聲痛哭,他的一次莫名其妙的眷戀折身而返,卻解開了兩人堆積已久的心結。也許最根本的問題依舊存在,也許不平等的地位還會持續,也許他也沒有給她任何承諾,也許她也不能真的發誓他是她的所有,可至少在此時,她又找到無窮的自信,想自己真的會和他好好過下去。兩人正鬨著,外麵的門卻被敲響。怔愣過後,首先緊張的是陽一一,因為她知道,不按那個有特殊監視攝像和報警功能的門鈴,而選擇敲門的,又是在這個時候……除了袁深不會有旁人。她倒險些把這件事給忘了,此刻恨不得立即跳下床往客廳衝。可紀離卻按住了她:“我去開,你先穿件衣服收拾一下,再出來。”他的樣子辨不出喜怒,也不知道他有沒有猜到來的會是誰,畢竟根據他之前的反應,倒像真是擔心她足不出戶會不會出了什麼事,而不像是早就知道袁深的每天造訪。她知道,不能讓他們碰在一起,不然剛剛才達到的良好氛圍,和她才看到的信心,一定又會被摔的粉身碎骨……可她的確是上身不著寸縷,頭發雜亂,眼睛紅腫……沒辦法搶在紀離麵前去開門……而且如果她越緊張,反倒越坐實心裡有鬼的罪名。於是隻能眼睜睜看著紀離出了臥室,自己在衣櫃裡火速翻了條連衣裙來換上,梳妝台前梳了頭,用浸濕的化妝棉擦拭了臉部,再走出臥室,一邊往門邊走,一邊假惺惺地問了句:“是誰?”那廂紀離開了門站在門口,從背影看,姿態倒是隨意的,可有時候他越生氣,反倒顯得越不在乎……而袁深的神情她則是走到近前才看到,最先察明的情緒是:失望,然後是:哀傷。當他的目光觸及她的時候,她甚至有些分不清那失望和哀傷,究竟是對他自己,還是對她?假裝沒看到,她勾出個笑容,挽著紀離的手,禮貌又客套地打招呼:“小袁,你來啦?”“哦,”小袁眼神漸漸變成冰封的漠然,連那些憂鬱與悲傷都儘數藏匿起來,隻也淡然說,“來看看你病好些沒有。”“謝謝關心。”她假裝沒聽出“病”字背後的任何意思,大大方方的說。這時候紀離也往邊上讓了些,平平靜靜邀請他:“進來坐。”“不用,”袁深看了眼對紀離此舉顯然是有些無措的陽一一,晃了晃手裡的東西,“我還有急事,隻是把東西帶來。”紀離伸手去接過那些東西,陽一一則又誠懇道謝:“謝了,小袁。”“早日康複。”袁深將手插回衣兜,隨意說了句,然後轉身便走到電梯邊,按開後,以最快的速度消失。陽一一看著他離開,在心底輕輕歎了聲,在電梯門闔上的同時,也關上了房門。隨後側身仰首去看身邊的紀離,他也正微眯眼睛,唇邊揚笑,靜靜地放目光在她身上逡巡。於是她心虛地乾笑兩聲:“……我也不知道他會來。”“所以他是你病後第一次來看你?”紀離“哦”了一聲,倒像是正經地相信了她所說。“……是。”陽一一已經有些不敢發出聲。紀離察看了一下手上的袋子,更笑,“帶著胡蘿卜和豬蹄?還有這麼多新鮮時蔬?”陽一一直接撲到他背上去,嘶吼一聲:“不許再說!”紀離才沒這麼輕易饒過她,不陰不陽地繼續,“定期投食都來了,這是他把你當寵物還是我把你當寵物,你該好好想一想。”陽一一使勁撓著他背,更張口去咬他耳朵。“看來我派來監視的人也和阿謙一樣被你收買了,”紀離丟開袋子,接住背後作亂的她,笑著說,“下次我要吸取教訓找個女人來,一定不會有這樣的情況。”“我男女通吃的,紀先生!”陽一一鬆開他耳朵,從背後湊到他眼前,鼓著兩腮,眯著眼睛壞笑著說。紀離悠悠然反問一句,“原來你這麼重口味?”“你才意識到啊,”陽一一邊說邊伸手摘了他薄薄的眼鏡,蒙上他那雙好看至極的眼睛,“視力不行呐,紀先生。”“是啊,不過那個小袁視力一定也不行,”紀離老神在在,懶懶散撒地回擊她,“看上你的能有什麼好視力?不過他比我運氣好,不至於後悔。跟你更近地接觸後,才會明白你隻適合遠觀,不適合褻玩。”“嚶,你也知道你在褻玩我,”陽一一心裡甜開了花,嘴上卻還揪他的字眼憤憤不平,“而且你怎麼這麼不會說話的……什麼叫運氣沒他好,什麼叫後悔……我這麼好……”紀離的語氣忽然又冰冷且嚴肅了:“十一,你下來。”陽一一不明所以,被他唬住,隻弱弱地說:“那你先說你不生氣。”“你先下來,”紀離伸手去分她的手:“這件事我要跟你好好談談。”作者有話要說:好了,乖,暫時不虐了,我們好好過~~~啦啦啦啦啦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