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兩日,采薇和婉清正要出門,陳管家笑盈盈拿著一封信走進來,道:“大少奶奶,剛剛收到的信,好像是從東北寄來的。”母親和弟弟跟著呈毓去了東北,這麼久以來,婉清一直還沒收到他們的消息。看到是東北寄來的信,自是欣喜不已,趕緊接過來,迫不及待打開。但是臉上的笑容,在展開信紙之後,很快就僵住。采薇覺察不對,輕聲問:“怎麼了?”婉清怔忡了半晌,才搖搖頭道:“沒事,我有點不舒服,今天就不出門了。”采薇蹙眉,拉住她,擔憂地問:“大嫂,到底怎麼了?是不是家裡出什麼事了?”婉清將信折好,搖搖頭,輕聲道:“采薇,你彆問,我想先一個人靜靜。”采薇看她臉色慘白的模樣,估摸著是她母親和弟弟那邊發生了什麼大事,她也不好逼問,隻能小聲交代她旁邊的丫鬟佩兒好好照顧她。佩兒點頭,扶著婉清回了配樓。因為擔心婉清,采薇隻在工廠打了一路,很快就返回謝公館,直奔婉清的北配樓。房門開著,但隻有佩兒在,看到她,小丫頭指了指臥房的門,小聲道:“大少奶奶把自己反鎖在屋子裡,誰也不見。”采薇皺眉看了看那緊閉的房門,憂心忡忡問:“到底怎麼了?”佩兒咬了咬唇,紅著眼睛道:“呈毓貝勒來信,說傅太太和傅少爺都沒了。”這消息不啻為一道晴天霹靂。采薇臉色大變,她本隻想著肯定是出了什麼大事,但萬萬沒想到竟是這樣大的事。雖然她跟傅家沒關係,但這麼長時間以來,早已把婉清當姐妹,她知道娘家對婉清的意義,那是她作為滿清格格的根。當初傅老爺過世以及北京城的王府花園沒了,差點讓她鑽牛角尖出了大事,如今剛剛好轉得差不多,竟然又來這麼一出。采薇光是想想就有種悲愴感油然而生,命運仿佛在跟這個曾經養尊處優的格格,開著一次又一次的惡意玩笑,若是換成自己,恐怕也不太能接受得了。她深呼了口氣,問:“這到底怎麼回事?”說起來,傅太太和傅少爺是跟著呈毓去的東北,不缺錢不缺人,好好的怎麼母子倆都沒了,這實在是有點匪夷所思。佩兒道:“說是在奉天的時候遇到土匪,被殺了。”采薇若有所思地點頭。如今世道亂,匪盜猖獗,一群北京城的皇親國戚去東北,對於當地土匪來說,無異於來了一群肥羊。呈毓雖然手下人多,但強龍難敵地頭蛇,出這種事倒也不算奇怪。。她沒有去敲開臥室的門,隻安靜地坐在起居室等著。一直等到傍晚,婉清才終於從房內出來。“采薇,你在啊!”看到沙發上的人,她淒然一笑,開口道。采薇回頭,看到她雙眼通紅,臉色蒼白,不禁擔心道::“大嫂,你……節哀。”婉清在她身旁坐下,悵然地歎了口氣道:“這大概就是命吧!”采薇道:“等季明回來,我讓他安排你去東北,我陪你一塊。”婉清卻是搖搖頭:“不用,他們上個月就已經沒了,呈毓表舅已經辦好後事,我沒必要再過去了。”采薇握住她的手:“我知道現在說什麼都沒用,但不管怎樣,你要看開點,彆再鑽牛角尖。”婉清寫滿哀愁的臉,勉強一笑,回道:“放心吧,我還有眉眉要撫養,還有鋪子等著我去經營,不會再做傻事的。隻是……”她捂了捂臉,“我可能得要幾天時間緩緩,最近幾天你自己忙,不用管我。”采薇點頭:“現在工廠那邊也沒什麼事,我在家多陪陪你。”婉清勉強笑了笑,道:“采薇,要不是因為你,我都不知道這日子該怎麼過下去。”采薇拍拍她的手:“放心吧,我會一直在的。”話是這樣說,但這畢竟不是小事,何況婉清這段時日雖然精神好轉,沒再吸大煙,但比起正常人還是要憂鬱多愁善感許多,她不敢掉以輕心。這事兒謝家上下自然很快知曉,包括很晚才回來的謝煊,他跟著采薇去婉清屋裡說了一會兒安慰的話,見人沒有大礙才回房。“你這兩天多在家待待,咱們都多陪陪大嫂。不然我怕她又跟之前一樣,又鑽進死胡同。”謝煊坐在沙發上,疲憊般揉了揉眉心,點頭道:“沒有重要公務的話,我儘量早點回來。不過我看她狀態還好,應該沒有大礙。”說罷朝她輕笑了笑,“這還得多虧我的賢內助,不然之前要大嫂真出個好歹,我都不知道如何跟我大哥交代。”采薇道:“我可不是因為你,我是覺得婉清人不錯,把她當做姐妹,所以不想看到她有什麼三長兩短,何況她還有個眉眉。”謝煊抬頭,一雙黑眸定定看著她,過了片刻,伸手將她拉到腿上坐下,輕笑道:“我知道的,你是個好姑娘,嫁到我們謝家,讓你受苦了。”采薇想起身,卻被他牢牢抱住,斜了他一眼道:“本來就是,我要在江家,日子過得不知多少?你知不知道我三姐現在天天忙著談戀愛,喜歡什麼樣的男人自己挑選,挑中了兩情相悅再談婚論嫁,簡直不要太快活!”謝煊失笑:“那真是難為你了,讓你嫁給了我這麼個丘八。”采薇道:“還是個風流的丘八。”謝煊被噎了下,片刻後,好整以暇道:“采薇,你相信我一次,我和柳如煙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樣。”采薇問:“那你最近有見她嗎?”謝煊微微一怔,看著她的眼睛,沒馬上回答。采薇本隻是隨口一問,見他臉上那不太自在的表情,頓時怒火中燒,伸手將他推開,從他腿上站起來:“謝煊,你就不能坦率點?你要真對她餘情未了,我也沒意見,畢竟她在前我在後,你要能搞定龍爺那邊把她要過來,我也不會乾涉你,更不會跟你鬨。畢竟咱們這婚姻是為了什麼,大家都清楚。但你現在是什麼意思?兩頭都想占著?”她深呼吸一口氣,又才冷著臉繼續道,“我今天就跟你把話說清楚,你納妾也好養外室也好,我都不會乾涉,但是我江采薇絕不會和彆的女人共享男人。你要真有了人,謝江兩家的姻親關係雖然會繼續,但我和你從此就是名義上的夫妻,井水不犯河水。”謝煊蹙眉看著她,聽她劈裡啪啦說完這一通,怒極反笑:“沒錯,我是見過柳如煙。是不是隻要見過她,就是跟她有染?你現在已經認定我是什麼樣的人,我解釋再多你也不會相信。”他邊說邊站起來,“不過我也跟你說清楚,你嫁進了謝家就是謝家的人,想井水不犯河水?那得等我謝煊死了。”說罷邁開長腿奪門而出。采薇氣急敗壞地拿起一個抱枕狠狠朝門後扔去。謝煊這晚沒回來,第二天回來去看了下婉清又出了門,接連兩天都是如此,采薇幾乎沒怎麼和他打過照麵。她本以為他來去匆匆,是公務繁忙,直到第三天晚上從婉清那裡回到房內,隨手拿起還沒來得及看的報紙掃了一眼,看到一則消息寫著龍正翔的新公司開張,連擺三天流水宴,謝三公子是他的座上賓,她方才知他是忙著和龍正翔花天酒地。本來還想著是不是那晚自己太無理取鬨,現在隻覺得可笑。這一晚,謝煊照舊沒有回公館,也不知是為報紙上的消息生氣,還是彆的,采薇總有些心神不寧,輾轉反側許久都沒能入睡,直到天空露出魚肚白,才迷迷糊糊有了點睡意,隻是剛剛要睡著,忽然又被一聲刺耳的尖叫驚醒。她猛然間從床上坐起來,心臟撲通撲通直跳,跳下床跑到窗邊往外看去。發覺那聲音是北配樓傳來,那邊幾個傭人還在慌慌張張地大叫,整個配樓亂成一團,陳管家正蹭蹭地跑了上去。采薇直覺不好,趕緊回屋披了件袍子,朝外麵跑去,剛剛出門就撞到了同樣聞聲而出的謝珺。“二哥,發生什麼事了?”采薇心臟狂跳,問出的聲音抖得厲害。謝珺搖頭,神色嚴肅回道:“不知道,好像是大嫂那邊出了事。”兩個人一起跑下樓,一個慌慌張張的傭人跑過來道:“二少三少奶奶,大少奶奶吞鴉片自殺了。”“什麼?”采薇睜大眼睛,不可置信地驚呼,雙腿一軟。謝珺趕緊伸手扶住她,又焦灼地問女傭:“怎麼樣了趕緊叫大夫啊?”女傭哭道:“已經……已經斷氣了。”采薇隻覺得兩眼一黑,渾身像是陷入冰窟一樣,身體完全不受掌控,一絲力氣都提不上來,勉強靠著謝珺手上的力量,跟著他往後走。謝珺轉頭,見他臉色蒼白,柔聲安撫道:“弟妹,你冷靜點!”他說什麼采薇完全沒聽進去,她腦子如亂麻一樣混亂,手腳冰涼,身體也在顫抖。怎麼會這樣?明明昨晚從婉清房裡離開的時候,她還好好的,怎麼會忽然就自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