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有沒有傻瓜?有的,但卻不是被彆人稱作“傻瓜”的人,而是認為彆人是傻瓜的人,這樣的人自己才是天下最大的傻瓜。我先把我的結論提到前麵明確地擺出來,然後再條分縷析地加以論證。這有點違反胡適之先生的“科學方法”。他認為,這樣做是西方古希臘亞裡士多德首倡的演繹法,是不科學的。科學的做法是他和他老師杜威的歸納法,先不立公理或者結論,而是根據事實,用“小心的求證”的辦法,去搜求證據,然後才提出結論。我在這裡實際上並沒有違反“歸納法”。我是經過了幾十年的觀察與體會,閱儘了芸芸眾生的種種相,去粗取精,去偽存真以後,才提出了這樣的結論。為了凸現它的重要性,所以提到前麵來說。閒言少敘,書歸正傳。有一些人往往以為自己最聰明,他們爭名於朝,爭利於市,錙銖必較,斤兩必爭。如果用正麵手段,表麵上的手段達不到目的的話,則也會用些負麵的手段,暗藏的手段,來蒙騙彆人,以達到損人利己的目的。結果怎樣呢?結果是:有的人真能暫時得逞,“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儘長安花”。大大地輝煌了一陣,然後被人識破,由座上客一變而為階下囚。有的人當時就能丟人現眼。《紅樓夢》中有兩句話說:“機關算儘太聰明,反誤了卿卿性命。”這話真說得又生動,又真實。我絕不是說,世界上人人都是這樣子,但是,從中國到外國,從古代到現代,這樣的例子還算少嗎?原因何在?原因就在於:這些人都把彆人當成了傻瓜。我們中國有幾句儘人皆知的俗話:“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時候一到,一切皆報。”這真是見道之言。把彆人當傻瓜的人,歸根結底,會自食其果。古代的統治者對這個道理似懂非懂。他們高叫:“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是想把老百姓當傻瓜,但又很不放心,於是派人到民間去采風,采來了不少政治諷刺歌謠。楊震是聰明人,對向他行賄者講出了“四知”。他知道得很清楚:除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之外,不久就會有一個第五知:人知。他是不把彆人當做傻瓜的。還是老百姓最聰明,他們中的聰明人說:“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他們不把彆人當傻瓜。可惜把彆人當傻瓜的現象,自古亦然,於今尤烈。救之之道隻有一條:不自作聰明,不把彆人當傻瓜,從而自己也就不是傻瓜。哪一個時代,哪一個社會,隻要能做到這一步,全社會就都是聰明人,沒有傻瓜,全社會也就會安定團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