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為加速行程,以及避開那些可能會經過的軍隊,夏昭衣沒有走之前定下的路,臨時改道,涉水踏荒。到衡香的時間,比和王豐年在書信中所約的要提前兩日,也是入境後,在城外茶館休憩時夏昭衣才得知,郭觀竟然死了。鄰桌的茶客們議論不休,他們這一桌靜謐無聲。詹寧和史國新從那些茶客們身上收回視線,驚訝地看向少女。“二小姐,”詹寧小聲道,“會是誰乾的?”夏昭衣聽完正在說話的這名茶客將話說完,搖搖頭“我不知道。”但覺得,可以先排除郭觀的那些自己人,他們要殺郭觀滅口,早便殺了,不會等到如今。茶葉清口,餘韻纏舌,待那幾名茶客終於聊膩了這話題,換成其他,夏昭衣放下茶錢,和詹寧史國新準備入城。入城仍需過關,一排比拒馬槍還威武高大的大竹竿橫立城前,出城進城的百姓排成兩條不見首尾的長隊,盛日之下,繁榮擁堵。為了軍事效率,士兵不必排隊,夏昭衣讓詹寧和史國新先牽馬回去,她帶著一頂鬥笠,排入了長隊中。周圍什麼聲音都有,聊收成的,聊房子的,聊河道的,還有人捂著嘴巴喊牙疼,要進城看大夫。長隊慢慢朝前,夏昭衣抬起頭,目光看到坐在長排槍後邊的一個清瘦身影,她細眉輕揚,有幾分意外,眼波盈出笑意。待輪到她,她遞上通行令,接去的士兵翻開後大驚,就要開口,夏昭衣輕輕道“噓……”士兵的目光變得莊重恭敬,聲音壓著激動,很輕地道“阿梨姑娘,真是您!”夏昭衣笑道“辛苦了。”士兵後邊有一排長案,坐著七八個衣衫樸實的秀才,還有一個年輕女子。屠小溪伏案在寫字,筆端走得很快,一邊寫,一邊比對旁邊冊子上的名字。一道纖細黑影伴隨一股清淺花香而來,屠小溪鼻子輕嗅,抬起頭,撞入夏昭衣含笑的清亮眸中,屠小溪一喜“阿梨姑娘!”夏昭衣朝她的字看去,笑道“寫得真好看。”相較於當初在青香村時的字,屠小溪的進步神速。屠小溪開心不已,擱筆起身“阿梨姑娘,您提前回來啦。”她有一張素淨的臉,平時不太愛笑,如此一笑,燦爛秀美,頗為生動。夏昭衣道“你繼續忙,我先進城。”“嗯!”離開前,夏昭衣看了眼屠小溪手指上的繭子,收回視線入城。詹寧和史國新就等在城內,大熱的天,二人躲到角落的腳夫群裡,看他們打紙牌。扁擔倚了半麵牆,像林立的小樹,見到夏昭衣,詹寧抓起鬥笠,喊上史國新一起過去。“二小姐,打聽到一些事,我們邊走邊說。”詹寧很輕地道。城內城外如今聊得最多的,是東平學府又見先生的死,詹寧新打聽到得兩件事,一是衡香北城外的古寺慘案,二是有幾個腳夫幫人挑貨後神秘失蹤。根據其他腳夫們所形容得那個雇主的舉止和動作上的小細節,詹寧懷疑,很有可能是北元的人。他們邊走邊說,不知不覺步到翠萍坊。翠萍坊是衡香新設的坊市,“翠萍”二字,乃趙寧所定,名字來源於坊市所在的那片街坊中,公認最能乾的婦人。這個公認的能乾,還是趙寧特意令人挨家挨戶去問的,且在問人名時,並未提及將來要命名坊市一事。趙寧在給夏昭衣的信中稱,以後還要多用幾個婦人的名字命名坊市或地理,比那些一座又一座吃女人的牌坊要好使得多。夏昭衣停下腳步,抬頭看著路邊豎立的大楊木牌,上麵的翠萍坊三字,刻得精細大氣,著金描烏,日光下閃閃發亮。“嗯?”詹寧也停下,順著夏昭衣的目光看去,念道,“翠萍坊。”“這個名字好聽嗎?”夏昭衣道。“翠萍坊嗎?”夏昭衣一笑,自問自答道“很好聽。”“二小姐,你……”你是不是有點傻,但詹寧和史國新可不敢說。“趙寧真厲害,”夏昭衣又笑道,“她果然很懂世人要得是什麼。”需求茶葉的,她賣茶葉。需求瓷器的,她賣瓷器。需求生存所需的糧食,她賣價格低廉的下等粳米,一鬥僅賺一文。現在,趙寧以最能乾的婦人之名冠在這座新起的坊間上,這樣的鼓勵與榮譽,無疑能令其他婦人們心生向往,並為之充滿奮鬥與拚勁。夏昭衣唇邊笑容變燦爛,她轉頭看向來路,目光好像能望儘長街,投向城外正伏案的那個少女身上。詹寧和史國新完全不明白他們的二小姐在想什麼,但是她眼睛裡的明光,他們可太熟悉了。卻在這時,夏昭衣的眼睛微動,側眸望向街邊一人。一抹熟悉身影一晃而過,踏入一條暗巷。在那身影後麵,遠遠跟著兩個衣著素裳的一男一女,形容鬼祟,又做出極自然的模樣。詹寧皺眉“二小姐,被跟蹤的那個人,好像有幾分麵熟。”“是諸葛盼。”“諸葛盼?誰呀,名字好像也很熟……”夏昭衣看著那一男一女消失的方向,道“我當初為勘遊州地勢,與支長樂遍走整個遊州,在文興官道上下來的青山林瀑布遇見他。後來,他遭遇北元細作們的搶掠,下屬慘死,錢財儘空,他一路流浪顛簸至衡香。如今,在寧安樓做小賬簿。”史國新道“聽起來著實坎坷,那這一男一女跟蹤他,莫非是因為寧安樓?”夏昭衣想了想,道“詹寧。”詹寧立時道“好,二小姐,我去跟上他們!”夏昭衣一笑“我還沒說話呢。”詹寧咧嘴“二小姐,我還不懂你,而且我可是斥候出身的,你身形單薄纖瘦,太過好認,我這身形才是大隱隱於市,再加這一身衣著,我去跟是最好不過了。”“小心行事。”“沒問題!”詹寧說走便走,很快追著一男一女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