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時間,葉正從隔壁酒樓回來,手裡捏著胡掌櫃給得信。擐沈冽立在桌旁,桌上是收拾了一半的行裝,他的手裡捏著另外一封信,信紙頗厚,少說十張。沈冽低頭看得緩慢,眸色冰涼。葉正莫名覺得,空氣特彆沉,有股說不出得壓抑。他轉頭,看到屋內除了武少寧,還站著有段日子沒見了的常誌成。沈冽這時抬頭看來,葉正走去:“少爺,阿梨姑娘的。”沈冽看到這封信便了然,她起得一定很早很早。他放下手中未看完得信,拆開葉正遞來得信封,裡邊是一張精美秀致的花箋,上書著她清逸絕倫的字:“躍馬平川,前路晴爽。”擐沈冽眸光變深,緊繃的唇角終於鬆弛柔緩。葉正看向沈冽剛才放下得信,一眼看到信上落墨著的郭家幾個老爺和公子的名字,還是杜軒的筆跡。葉正眉頭一皺,轉向剛來得常誌成,用眼神詢問。但常誌成出身探州,和葉正這批暗人著實沒有默契,看不懂葉正想問什麼。二人擠眉弄眼半日,沈冽已妥帖收好花箋,重拾起信來。看完,沈冽將信放回信封,繼續整理行裝,邊問:“胡掌櫃有說,阿梨是何時走得嗎?”“半個時辰前了,特彆早。”葉正說道。擐沈冽的目光這時觸及桌上擺著的老者的贈禮,想起還沒有和她仔細探討呢。此行白光鄉,一來一去,的確要好久,若不是想替她徹底擺平邊線,他其實也不願走。哪舍得離開她呢,光是城外殯宮之圍,不過一道城牆內外的距離,他已日日朝思暮想,更不論要去到那麼遠。沈冽想了想,看向武少寧:“你傷勢恢複得如何?”武少寧道:“少爺,我早便好了,都閒了好久啦。”“我有一事,需得你立即去熙州府一趟,”沈冽說道,“你即刻出發,去熙州府尋一間煙花鋪,名叫芰荷香。”武少寧來精神了:“好!尋到之後呢?”擐沈冽側眸看向書案上的紙筆,走去提筆,稍微沉吟,他自墨玉鎮紙下取一出張紙來,蘸了蘸未乾涸的墨,在紙上落筆。一共三張,最後一張,是錢莊的銀兩提款。如今各路都在觀望的李乾殘局,如危海中搖晃的一艘船,處於這艘船上的本土商會和錢莊必會有所財力保留。但支爺這個身份被經營得著實太好,早已無聲滲入到整個李乾,乃至半個天下的商會中去。商人們有可能會跟朝廷唱反調,但絕對不會和帶給自己巨大利益的大財主對著乾。朝廷都未必提得出來的存銀,沈冽憑支爺二字,錢莊哪怕庫存不夠都會想辦法去湊。待紙上的墨乾,沈冽遞給武少寧:“現在便去,時間短促。”武少寧接來:“是!”葉正看著武少寧離開,他還以為沈冽所寫得會和信上的郭家人有關呢。擐“少爺,”葉正沒忍住,“那那封信上,說得是什麼呢?”沈冽回到桌邊,說道:“外祖父生了重病,想要見我。”“啊,老太爺!”沈冽臉上無波無瀾,手裡的動作卻停頓了下來。葉正看著他,小聲說道:“那,少爺,您要去嗎?”沈冽沒有說話,抬起眼皮沉默地看了他一眼。葉正皺眉:“想來,醉鹿那邊應該不知道郭雲哲還活著,也料不到沈雙城說了那麼多……”擐所以,原本慈祥和藹,德高望重的外祖父,在虛偽的麵具沒有掉下來之前,還在繼續偽裝。沈冽低頭,將最後幾件衣裳放入包袱中,葉正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他好似在沈冽低垂的黑眸裡看到了巨大的悲傷和難過。葉正抿唇,再也不敢多言了。大軍都在城外,沈冽沒有帶葉正一起去,將他留在城中,負責照顧因殯宮之圍而受傷的士兵。常誌成也被留下,他才跋山涉水而來,沈冽不需要他再繼續顛簸。帶了其他幾名近衛和暗人,沈冽騎馬離開了燈前茶樓。晏軍這次來得一共十五個營,程解世已連夜分好兩隊,隨沈冽一同去白光鄉的共十個營,留下五個大營駐守河京,由常誌成和新提拔上來的幾個副將共同率領。擐午時不到,沈冽率兵踏上官道。一名晏軍士兵回燈前茶樓,告知大軍啟程。坐在金興酒樓門口搖著蒲扇的顧老宗主樂嗬嗬地看著士兵下馬,胡掌櫃見他心情好,便過來陪他閒聊,並好奇打聽曄山上是否真的有神仙。聊著聊著,樓上傳來不少動靜。顧老宗主和胡掌櫃抬頭看去,見牧亭煜走在前麵,楊冠仙被一個夥計和一個士兵一左一右地扛著,從樓上給扶了下來。胡掌櫃趕忙過去:“怎麼下樓了呢?”楊冠仙受傷這幾日,吃得反而更好,整個人沒有瘦半點,氣色越發地紅潤。牧亭煜道:“他要去報仇。”擐顧老宗主從竹凳上起來,道:“後院那個?”牧亭煜道:“對。”顧老宗主熱心道:“雜房和柴房裡還有幾串,要不要也喊出來?”老者跟在他們後麵,慢慢悠悠地背著手下來,道:“他隻認識全九維,那些人便不必了。”胡掌櫃見狀,道:“我這就去安排!”全九維這幾日一直被單獨關在地窖裡,雖然沒有要他死,但他所過日子非常糟劣。胡掌櫃領著幾個夥計下來時,全九維特意看了下從地窖口落下來得陽光角度,現在還不是他可以喝水或者吃飯的時間。擐他警惕地看著走來得夥計,不知他們要怎麼對付他。兩個塊頭高大的夥計探手一抓,將餓得皮包瘦骨的他一下子拽出去了。外麵的陽光亮得刺眼,全九維眯了好一陣眼,才緩緩睜開雙目。入目便見到跟前坐著一排人,中間是楊冠仙和顧老宗主。老者坐在顧老宗主的左手邊,牧亭煜坐在楊冠仙的右手邊。除了楊冠仙一人是花梨木酒搖躺椅,其餘三人都是標準正規的榧木銅平扶手椅。目光看到楊冠仙,全九維的眉頭便緊緊地皺起。擐他以為,楊冠仙已經死了。他那晚的那一刀不僅僅是捅,捅進去後,他還扭轉刀把,給他鑽了幾下。這樣,楊冠仙都不死?!“全九維,你這個狗賊!你還敢用這樣的眼神看我!”楊冠仙叫道,“冷管事!”冷管事舉起自己的手,將寬大的衣袖撩到胳膊上,就等著楊冠仙一聲下令。楊冠仙道:“幫我抽他!”“啪!”冷管事一個大耳光子扇在了全九維的臉上。擐全九維捂著臉爬起,目光凶狠地看著楊冠仙。這麼多日的地窖囚禁,他眼睛裡的凶光沒有半分改善,反而愈發銳利。楊冠仙冷冷道:“全九維,為什麼捅我?”全九維一動不動,始終用凶神惡煞的眼神看著他。他的眼白非常多,往上怒瞪的三白眼,讓他的瞳孔顯得隻剩很小的一顆圓。“說!”楊冠仙道。全九維始終不吱聲,搖著扇子的顧老宗主忽道:“是因為楊長山,對嗎?”擐全九維一愣,朝顧老宗主看去。楊冠仙也驚訝地看過去。顧老宗主笑眯眯地道:“全九維,翀門輝已經跑了,你的黨羽們,如今都在這酒樓的大後院裡關著呢。”全九維愣了:“我義父,跑了?”“跑了。”顧老宗主反問:“你覺得他見到我們,能不跑嗎?”全九維看著顧老宗主,再看向坐在他身邊一點麵部表情都沒有的老者。擐是啊,這兩位並不是等閒之輩,尤其是這位離嶺老者,得知他的身份後,天下誰人見到他不會心生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