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下匆匆來報,正在玉盆中泡著雙手的趙琙側過頭去:“沈冽?是醉鹿和雲梁那沈冽?”“正是他!”“……哦。”趙琙點點頭,收回目光,望著自己泡在盆裡的手。手下等了陣,見他沒有後續發言,低聲道:“世子爺, 那可是,沈冽啊。”前一趟才收到他們的信,信裡行文張狂,讓趙琙同他親自賠罪,否則,彆在永安以南讓他遇見。如果是旁人,這樣的信早便棄之不管,但那沈冽, 他是個瘋子。半響,趙琙“嗯”了聲,目光仍看著自己的手。手下朝前探了探頭,忽然發現,自家世子爺看似從容,但俊容已白,漂亮的眼珠子一動不動,不知在想什麼。餘光看到手下的模樣,趙琙往他看了眼,淡淡道:“哦,他現在在屈府。”“算是及時雨,否則今夜屈府,不定要有一場惡戰。”趙琙輕輕甩了下手上的水,拾起一旁精細的絲絹擦拭:“不是說,他在探州麼,怎麼出現在衡香?”“這,小的不知。”“棘手。”趙琙將絲絹折疊好,完完整整放回原處。手下跟在他後麵去到桌旁,趙琙沒有坐下, 長指在桌上輕敲。屋內明堂燈火落在他精致俊朗的麵孔上,已快二十五歲的他,因養尊處優,保養得當,跟五六年前幾乎沒有差彆。手下耐心靜候,知道他在想辦法。半響,趙琙側過頭來:“屈府,可有狗洞?”“……啊?”·屈府最大的宴客廳位於蘇軒苑,宴客廳北麵有一座江南樣式的廣庭樓,主樓大堂裡,沈冽自外邁入,便見武少寧等人站作一排,麵露自責。見到沈冽,眾人喊道:“少爺。”武少寧的目光看向跟在沈冽後麵的屈府手下。屈府手下對他使眼神,表示已說過了。不過看沈冽神情,淡漠始終如一,猜不出他情緒。屈府這名手下在屈府有些年頭了,此前所見之中, 聶揮墨是最令他覺得高深莫測之人。但眼前這年輕男子, 俊美無儔,出群之風華,偏生冰塊一般,難以多近一步,甚至多看一眼都不敢,頗是深冷,巍峨若玉鑿冰山。將人領來,屈府手下不好多留,匆匆告退。“少爺,”武少寧上前,抬手說道,“我等魯莽闖府,願受嚴懲。”“殺了幾人?”沈冽問。“共六人,我等想要入牆,不得不殺,孰料……”“孰料,差點引發屈府滅頂之災。”沈冽說道。武少寧愧疚垂首。“杜軒讓你們來的?”沈冽又道。“……嗯。”“遊州諸事,可順利?”“造路順暢,地和人和。”“好,”沈冽說道,“若是餓了,隨我去宴廳,若是不餓,便回去休息,明日一早或有惡戰。”雖然沈冽情緒鮮少外露,但跟在他身邊太久,眾人聽懂他如此一說,便是今晚闖下的禍已經揭過。“多謝少爺不追究。”武少寧說道。沈冽看向他們的臉,最後看向武少寧的手。遊州造路之艱辛,從秋入寒冬,每個人或多或少都被凍傷。沈冽平靜如水的眼眸變深湛,溫和低沉道:“遊州一行,辛苦了。”“造路乃為守邊境之將士,不苦!”沈冽露出一抹淡笑,也是他今晚的第一次笑。“對了少爺,”武少寧又道,“阿梨姑娘呢?也來了嗎?”提到她,沈冽笑意微斂:“她臨時有事,晚幾日到。”武少寧此前一直話少,但眼下按捺不住心裡澎湃,期盼道:“這一路,少爺和阿梨姑娘同行?”“嗯,我們在闊州分開的。”“那少爺和阿梨姑娘……”沈冽看著他完全不藏的好奇和八卦之態,道:“你想問什麼?”武少寧不敢再問,抿唇忍著笑。沈冽輕輕莞爾,道:“今夜與我一並來的,還有夏家軍的一位大將軍,他眼下便在宴廳,我得回去了。”“少爺,我們正巧也餓,我們便一起去吧。”站在武少寧後麵的一個暗衛忽道。“對對,我們想去見識見識夏家軍的大將軍!”“好,走吧。”沈冽淡笑。今夜沒什麼月光,雲層很厚,風急且寒。說是宴客,但並未太講究排場,庭院的燈火不多,大廳裡倒是明亮。飯菜共兩桌,都是尋常樣式,並未如宴客那般,來上滿滿當當的精細食膾。屈夫人是個豪爽性子,已跟夏俊男如老友般健談,將眼下衡香局勢全部分析。夏俊男平日談笑風生,爽朗幽默,但在這種局勢上,他的目光是銳利的,一針見血道:“軍權二字極為重要,趙慧恩一個新上任幾個月的刺史,便敢去動仇都尉這根盤踞兵部近十年的老樹,他絕對有外部勢力。他敢去收買守衛置所那兩名副將,便是這外部勢力給他的底氣。”“我的人是有提過,說趙慧恩跟焦進虎的人走得極近,頻繁有信使往來於衡香和枕州闊州凎州三處。”趙寧說道。“這老賊,早不動,晚不動,偏偏選擇二小姐的赴世論學動手,若將二小姐的心血毀於一旦,我定不輕饒他。”夏盛磐說道。沈冽和武少寧才到門口,外邊一人急匆匆跑入進來,從他們身旁經過,叫道:“夫人!”屈夫人皺眉,起身道:“有話慢說,莫慌。”“找到遊州來的那三名姑娘了,”手下上氣不接下氣,“已證實,的確跟燕春樓有關!”他緩了口氣,將發生在麗庭莊附近那街頭追逐之事快速道出,除卻一位姑娘被救下,那幾位救人者即刻帶人去了燕春樓。武少寧已隨沈冽進來,聽完這名手下所說,他大喜,看向沈冽:“少爺,這三位姑娘是阿梨姑娘的‘學生’,她們偷偷自青香村出來,早我們數日到了衡香,至此失蹤。未想少爺前腳剛到,後腳我們便將她們找到了。”“找到便好。”沈冽說道,目光看向趙寧和屈夫人。屈夫人一臉難以置信。趙寧麵淡無波,一雙清眸朝她看去。“竟然是她,”屈夫人喃喃,“竟還將手伸到了阿梨那。”“那三名失蹤女子,是否是阿梨友人都不重要。”趙寧說道。“該死,”屈夫人切齒,“自身是個女子,已遭命途不幸,反還逼良為娼,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