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昭衣不能出來太久,跟簡軍他們約好回去的時間,是在寅時。柳河知道她此行繁忙,便不多作挽留,送她出來時,忽然想起一件事,柳河讓她暫時在院中稍等,他很快回來。那些黃泥火爐上的熱氣,讓院中保持了一定暖意。阿黃警惕地自窩裡爬起,一雙眼睛片刻不離夏昭衣和李滿楊富貴。夏昭衣注意到,狗窩後邊的小台階,便是廚室。這廚室,她和沈冽還一起在裡麵做過飯呢。看似不食人間煙火的清冷郎君,拿著飯勺竟還有幾分味道,不過他做出來得菜確實好吃。想著,夏昭衣的目光不知不覺看向另一處的廂房。不僅做飯做菜,他還體貼地為她準備了洗浴的水。這清雅彆致的小院,竟似到處留有他的影子。太久沒有收到他的信,因不放心,她已派人去探州了。一來一去,路途遙遠,眼下正月中旬,回來得下個月了。這時,一股清雅淡香襲來,與院中梅香截然不同。夏昭衣扭頭看去,柳河先生手中拿著一方精致的木雕小長盒,與她當初給沈冽的一模一樣。“這是……”“你之前取走得那一份,想必香料已用光了,喏,這是新的。”夏昭衣欣喜,雙手接來:“柳叔不是說,其材稀有,品種甚少,日後不會再製了嗎?”柳河先生看著她烏黑雪亮的明眸,著實喜愛,笑道:“稀有又不表示沒有,日後不再多製,便專門特供於你,作你獨一無二的香料好啦。”“那我送人呢?”“你愛送誰,送誰,反正你知道其珍貴即可,送出去便就是一份心意。”“我喜歡,”夏昭衣笑著收起,“多謝柳叔啦!”一口一聲“柳叔”,著實甜到柳河先生心裡頭去,便是衝這聲聲“柳叔”,再名貴的香料,那都是值得的。柳河先生送他們到院外,看著他們離去。少女背影清瘦纖細,不辨雌雄的中性打扮,讓她的嬌美清媚帶上一股英姿颯爽,兩種氣質得兼,美至不可方物。都道其姐夏昭衣當世無雙,眼前少女,又何嘗不是已名動天下,舉世獨一無二呢。回到庭院,一關上房門,柳河先生轉過身去便受到驚嚇:“阿黃!”一群才學會走路的小狗,跟著小母狗後麵,正在庭院裡排成隊尿尿。小公狗還沒發育出【egg*2】,也是蹲姿,齊刷刷蹲成一排。被他一聲吼,所有狗子們歡快跟著狗媽媽朝狗窩裡跑。柳河先生抓狂,趕忙去拿清洗工具。拖著拖著,他看向狗窩,這樣下去,當真不成。東邊天幕漸亮,扶上縣開始蘇醒。掌轄治道的街道司小兵卒執掃具,推細車灰車,開始沿街打掃。賣饅頭和米粥的小販亦也早起,香噴噴的米香,飄滿大街小巷。街道司小兵們快到東斜街口的小廣場上時,聽得廣場上傳來慘叫聲。眾人一驚,趕忙跑去。越來越多人聞聲趕來,還有人推開窗戶。二十具屍體躺在地上,各自以白布覆蓋,整整齊齊。一個小兵與同伴道了聲,轉身準備去官衙喊人,便見迎麵兩輛馬車飛速趕來。在扶上縣能有這樣規格的馬車,恰好隻有官衙。眾兵卒們上前,紛紛叫道:“大人!”扶上縣的縣官縣丞縣尉主薄師爺都來了。穀眾人抬頭看到廣場上整齊的兩排屍體,縣令最先腿軟。離他近得人卻無人伸手扶他,因為每個人都四肢無力,反倒是被縣令這麼一摔,好些人也跟著摔跤坐地了。“大人!”旁人紛紛來扶。縣令爬起來,沉聲說道:“這些屍體,暫時先不動,就,就放在這。”“為何?”街道司的小兵卒不解。縣令沒有多說話,惶恐朝那些屍體望去。沒人敢上前,去把這些屍體身上的白布給掀開。但是來得官老爺們都知道,那白布下得人是誰。在扶上縣,武官的地位遠遠高於他們文官,在這幾個武官前麵,他們大氣都不敢出,被對方指著鼻子罵,也隻能忍氣吞聲,垂頭受著。但是現在,武官都死了,他們文官被留了下來。之前有人還絞儘腦汁,想著如何轉文為武,去坐鎮營和守衛置所中尋一份差事,當個武官。如今……算了吧。見這些縣官們臉色慘白,街道司的小兵卒們全都不理解。“大人們?”一人小聲說道。“這些屍體,為何不處理?”又一人道。“要不要去喊仵作來?”“待天亮,人越來越多,會生謠言呐。”……縣官們沒人說話,目光都望著廣場,對他們的擔憂和提議,如若未聞。直到一陣馬蹄聲驟然響起,一直不吭聲的官老爺們像是忽然活過來了,紛紛扭頭朝馬蹄聲方向看去。來人身著坐鎮營的盔甲,一來便立即下馬,抱拳說道:“大人們,他們走了!”“走了?”“真的走了?”“親眼看的?沒有騙我們?”“怎麼可能?”“那他們來這裡的目的是什麼?”“就為了,殺……”說話者,忐忑不安地朝廣場上的武將們看去。……官老爺們立馬你一句,我一句,停不下來。“真的走了,”騎馬而來的士兵說道,“他們走得一乾二淨,所有人一個未留。”“可有留下什麼話?”縣令忙問。“沒有,就直接走了,走得很乾脆!”縣令皺眉,好吧,他完全搞不懂了。“大人,”縣尉這時說道,“若是真走了,那我們現在應該立即派人快馬送信去安江啊!”縣令還在雲裡霧裡,縣尉這番話一下令他驚醒。緩了緩,他立即回身下令,除卻派人騎快馬去送信之外,還要立即輕點所有的傷亡名單。最後,便是將這二十人的屍體抬走。縣丞在這時補充,不得讓這二十人身上的白布掉下。下麵都是他們熟悉的麵孔,雖然平時不喜,但是也見不得他們以這樣慘烈的方式死掉。更不想因為他們的死,而在整個扶上縣造成什麼奇怪的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