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石城最大的酒樓,此前不設說書先生。自皇帝棄京後,百姓誠惶誠恐,對外麵的消息越發緊張,成日在街頭巷弄四處打聽,茶館酒肆時時滿座,那些達官顯貴也都跟著去了。於是這些大酒樓請來說書先生,專以說道外麵的消息為主。隨著一聲撫尺拍下,人聲鼎沸的大堂隻稍稍靜了一瞬,旋即又熱鬨。而樓上,絲竹悅耳,笙歌連袖,美人們纖腰如蛇,隨弦樂翩躚起舞。陸明峰坐在首座,全程未看幾眼,都在閱信。除了天榮衛之外,雅廂中還有前壽石縣令,縣尉,三位壽石名士,兩位鄉紳。他們的隨從都在門外,不得進來。陸明峰不說話,他們卻不能冷場,不時會誇上一誇。陸明峰有沒有反應不重要,他們的熱情殷勤必須要表現到位。畢竟,這是陸明峰,是赫赫有名,令無數官員,甚至皇親國戚都聞風喪膽的大乾天榮衛的正將。又一曲舞結束,眾美人氣喘籲籲,香汗淋漓,首座上的男人依然沒有反應。前縣令見狀,起身衝陸明峰作揖,小聲說道:“大人,您可是對她們,有所不滿?”陸明峰抬起一隻手,示意他不要說話。前縣令於是沉默。美人們站在屋中,進也不是,退也不是。陸明峰的眉頭在這時深深皺起,他迅速看完這頁信,再看向下一頁。眾人於是連呼吸都不敢。天榮衛司階霍正升,和掌衛事賈飛對視一眼,心底浮起不安。雅廂的門忽然被敲響,三快三慢。“開。”霍正升說道。門前親衛打開門,進來得是包速唯。他掃了眼雅廂,站在門口,沒有要進來得意思。霍正升於是說道:“耿大人,我們便不送了。”不止前縣令,所座各名士鄉紳紛紛起身,作揖告退。房門重新關上,包速唯這才走來:“他們何人。”“複辟一派,”賈飛說道,“尋來問一問這些年盤州有何變化。”包速唯略一點頭,看向陸明峰:“已能確認,阿梨確在壽石,莊孟堯的軍察部查到有人大量采買,遠超出茶樓酒肆之用,極不尋常。我的手下最初擔心是李驍特為軍資調配,後續接應所為。本想殺了軍察部暗探,一經細查,發現是阿梨。”“她,要招兵買馬?”賈飛說道。包速唯沒說話。“你們可知,”陸明峰抬頭看著他們,冷冷道,“這自西北加急送來的信上,說了什麼?”“敢問大人,何事?”霍正升問道。“歐陽雋在他的軍營裡藏匿了一千多個夏家軍餘孽,月前同宋傾堂一並南下。”“夏家軍!”霍正升和賈飛同時驚道。相比起他們,包速唯一直處變不驚的性情並未多訝異,沉聲說道:“所以眼下這些采辦……”“定是為他們所準備無疑!”賈飛說道。“那現在攔截這些采辦,可來得及?”霍正升問道。包速唯點頭:“還未送出去,來得及。”“不攔,”陸明峰說道,“這是最好的魚餌,為何要攔?賈飛。”“大人。”賈飛應聲。穀“你調配好人手,壽石這些糧蔬便由你監控,緊盯異常。若是順著魚餌尋到這些夏家兵馬,你立即將軍察部的暗探引去,便由江南兵營滅了這區區千人。”“是!”“霍正升。”陸明峰看去。“大人。”“速派三人將此事回稟河京,務必第一時間稟報陛下。再派七人出城去尋李驍的兵馬,他們不宜碰上這些夏家軍。”“是。”霍正升應聲。看著賈飛和霍正升快步離開,包速唯肅容道:“李驍部下兵馬近萬人,夏家軍才一千兵馬,大人害怕?”陸明峰沒有否認,大方說道:“李驍這些為新兵,夏家軍,那是西北戰場千錘百煉而出的。”話音方落,門外響起敲門暗號。門一打開,一名風塵仆仆的天榮衛快步奔入,跪下說道:“大人,出事了!”“何事。”陸明峰問道。“我與牧小世子留下的手下在洛祠碰麵,他同我說,李驍帶兵馬攻打佩封,非要破城,傷亡,三千!”陸明峰揚眉:“那,佩封可得?”“據說,被阿梨奪去了。”陸明峰聽笑了:“這,李驍去打林耀,怎麼被阿梨奪去?”“具體不知,牧小世子的手下也不清楚。”“傷亡,三千,”陸明峰說不出是哭是笑,“這就,敗出去了三千?”“大人,”包速唯說道,“不是說,阿梨隻有一千兵馬麼?”“或許除了夏家軍,她真去招兵買馬了,”陸明峰聲音變冷,“來人。”幾名天榮衛上前:“大人!”“讓霍正升再調配五名人手速去佩封,一探究竟。”“是!”“牧小世子的手下,可還對你說了什麼?”陸明峰看回地上所跪的天榮衛。“李驍身旁那位蔡和先生一直圍著一個叫‘支爺’的人打轉,在李驍攻打佩封時,這蔡和隻出現一次,便又匆匆離開,與那‘支爺’有關。”“支爺,”陸明峰眼眸浮起興趣,朝包速唯看去,“可彆是金川坊近來聲名鵲起的那位。”“應該就是。”包速唯道。“還有其他消息麼。”陸明峰問。“無。”“退下。”“是。”雅廂中隻剩五人不到,方才熱鬨的場麵,瞬息冷清,隻有空氣中仍隱隱散著舞姬們那撩人的脂粉香氣。陸明峰淡淡一笑:“此行讓你同來,本是要你代李驍接手這隻歸禾兵馬,能在這裡遇見阿梨,著實為你我之意外,你尋她數年,刀都要生鏽了吧。”“她的人頭,一直在我這欠著。”包速唯寒聲道。“眼下人就在跟前,可不要再自己失望了,”陸明峰笑得意味深長,“也不要,讓陛下再失望了。”“是。”包速唯垂首說道。“走吧,”陸明峰擱下手中信件,起身說道,“隨我去一趟金川坊,會一會這位西北來的支爺。說起生意,我也想賺點錢呢。”“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