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滿不準方耿厚坐下。見夏昭衣並未攔他,李滿膽子更大,讓方耿厚在一旁蹲下。“狗要有狗的樣子。”李滿對他說道。端來的茶盞有三個,李滿一個,夏昭衣一個,還有一個,李滿倒扣在茶壺旁。不過一直餓著總歸不行,所以李滿又給方耿厚一個糕點,讓他蹲著啃。夥計見多識廣,也不免搖頭,覺得這一男一女有些過了。隔桌也有人小聲議論。夏昭衣握著茶盞,慢悠悠喝著,目光在周圍漫不經心打量,好似聽不到這些議論。對李滿的言行,她亦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方耿厚則大氣都不敢出。他知道這兩人已經對他夠好了,如若將他的身份說出去,他絕非還有這待遇,這裡的所有人說不定群起攻之,一人一口將他的肉給咬下來。現在,方耿厚連李滿投來得一個眼神都害怕。“東家,”李滿注意到夏昭衣一直沒吃東西,不由說道,“吃點肉。”“好。”夏昭衣說道。她放下茶盞,去拿筷子,忽的眨了下眼睛,抬眸望向對麵的客棧二樓。離得有些距離,中間空地上是正在扔擲骰子並不時起哄的人群,約五十多人,又吵又鬨。她的目光看著對麵窗扇,一個女人趴在窗口,正在看下麵的熱鬨,大概有所覺察,她朝夏昭衣看去。女人皺眉,覺得少女有幾分眼熟,但又不是很熟悉。李滿隨著夏昭衣的視線抬頭,看到窗口的女人。恰這時,女人回身離開窗口。李滿不是話多的人,好奇她是誰,但並沒有問夏昭衣。卻見女人很快帶著個男人下來,朝他們這走來。李滿盯著他們,不知來者是敵是友,手掌無聲按住藏起來的匕首。快近前後,一男一女的腳步放慢下來。女人上下打量夏昭衣,目光中帶幾分期盼,還有一些不確定。倒是夏昭衣,她想起他們是誰了。“這位姑娘,”女人小聲說道,“冒昧問下,你可認得我?”夏昭衣微笑:“你們可是蘇家兄妹。”“啊!”女人欣喜,“你果真認得我!那你是……”“我是阿梨,”夏昭衣說道,“臨寧八江湖,桃溪村後山,我們曾因躲雨而認識。”“阿梨!”蘇玉梅喜道,“真得是你,阿梨姑娘!”那時少女做一身乾練的中性打扮,雌雄難辨,眼下著實不好認,全賴少女這令人過目不忘的秀麗麵龐和清雅氣質。“上次一彆,竟還能在此遇見。”夏昭衣笑道。“何止是上一次,你還讓鄰裡留了封書信給我們,”蘇玉梅說道,“以及,還有那一大包銀兩。”“阿梨姑娘,”蘇恒抬手說道,“那些銀兩,我們至今未曾動用。但還是多謝姑娘慷慨大方,我兄妹遊走四海多年,未曾遇到如此善意,多謝姑娘了!”兄妹二人都約三十多歲,妹妹看上去稍好一些,但這兄長著實不講究,臉上乾裂,細紋頗多。確認是舊識,李滿的手便離開匕首。方耿厚就蹲在地上,將此細節看得明白。“阿梨阿梨,”蘇玉梅念著,笑道,“你竟便是那大名鼎鼎的阿梨,這真是巧,亦真乃奇遇!”“是啊,”蘇恒說道,“久仰大名!”“我其實讀過你的不少書,”夏昭衣對蘇恒笑道,“受益匪淺。”“這,”蘇恒麵露些許羞愧,“實不相瞞,阿梨姑娘,我所出版的那些書,絕大多數都是我妹妹所寫所編。”夏昭衣難得訝然,明眸朝蘇玉梅看去:“蘇姑娘,既是你所寫,為何……”“便是我哥的名字,都傳不出去,無幾人愛看,我哥此生亦仕途不順,懷才不遇,如若那些書再是我一個女子的姓名,怕更石沉大海了。”蘇玉梅淡笑。夏昭衣輕皺眉,沒有說話。蘇玉梅這時看到地上蹲著的方耿厚,訝異:“這人……”她的目光朝方耿厚旁邊的李滿看去。李滿說道:“這人死不足惜,姑娘不必多問。”蘇玉梅點了點頭,但仍不住又多看方耿厚兩眼。“對了,”蘇恒說道,“阿梨姑娘,你在信上還曾提到齊老先生……”“嗯,”夏昭衣說道,“他在我這,你們若還想見他,便給我一個地址,我讓他去找你們。”“啊,當真,”蘇玉梅欣喜,“如此可太妙了。”夏昭衣在信上其實留了地址,但他們兄妹二人收到友人的求助信,為友人奔波了大半年,才從西北回來。沒想到才入萬善關,便有這相遇。這時,前麵的人群裡麵,有幾人輸得太多,急眼了,與對手爭執起來,漸有要動手打架的意思。旁人無人相勸攔阻,反以起哄拱火為多,越鬨越凶,矛盾終於爆發,幾個人打了起來。有人趕緊往外跑,有人往裡麵衝,跟著一起打。茶棚夥計趕忙過來,讓夏昭衣他們收拾下,躲進來一點,彆被誤傷。蘇玉梅見怪不怪:“我們半年前過來,也遇到一堆人打架,頭破血流,聽說還鬨出了人命,但是沒有人受罰,畢竟這兒早沒官府了。”不僅是打架的,看熱鬨起哄的,還有人趁亂偷錢搶錢的都有。“這世道……”蘇恒說道。人群裡這時有人大喊:“出刀子了,他們亮刀子了!!快跑!”“快跑!”隨著幾聲慘叫,有人躺地上了。四周人群頓時又跑遠。拿著刀的人追上去,完全紅了眼。人跑光了的賭局旁邊,骰子散了一地,一人拿著刀,對著一個鮮血淋漓的男人亂砍。挨砍的人早沒了呼吸,胳膊組織完全脫離了身體,但他還是沒放過他。殺戮催生興奮,原先矛盾的雙方,已變成提刀之人的無差彆攻擊,他們追著動手的人往西北跑去,最後變成看到人就順手給上一刀。夏昭衣護著蘇玉梅往茶館裡麵退,李滿抓著方耿厚一並進來。夏昭衣讓李滿把方耿厚綁起,並保護好蘇玉梅。她才離開茶館,還未完全綁好的方耿厚便用力掙紮,朝李滿攻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