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語聲清冷,眉眼冰冷,態度生冷,舉止言談的氣場壓過在場所有人的總合,包括自入府後就令所有下人覺得喘不過氣的範竹翊。人群外麵悄然走近兩個身影。小容和小梧愣愣地望著大堂裡的少女,完全無法將她同記憶裡那挨打受罵的女童聯係在一起。範竹翊雙眉緊緊皺在一起。許久不曾有人在他跟前如此說話,林清風那樣小打小鬨,不敢聲揚的嘀咕,範竹翊放都不放在心上,但是跟前這少女,她是阿梨。“好,好一個阿梨,”範竹翊沉聲道,“老朽早便想會一會阿梨姑娘了,隻是未想會是今日這局麵。”“識時務者為俊傑,在未到動乾戈的那一步,範老先生該學會忍讓。”“忍讓,便是由著阿梨姑娘動動嘴皮子,就從老朽這獲取半生辛勞奔波,苦苦求索所獲得認知!?”“半生奔波四字,聽起來不錯,看來此事當真牽係莫大。這樣,範老先生若肯說,那麼你將我長姐一炬成灰之事,我同我師父便不再追究。”“哼,一炬成灰?”範竹翊大袍一拂,看向外麵,怒道,“一具麵目全非的屍體罷了!丟棄在不屈江,由著外族人糟踐,不如我帶英烈魂歸故土,有何不好?你離嶺一脈所求之道,還在意身死後的屍體如何處置?少拿那一套一套來高高在上的要挾於我!”“我離嶺一脈在不在意死後屍身是一碼事,範老先生等人拿我師姐骨灰要去做見不得人之舉,這是另一碼事。怎麼,外族人不得糟踐,範老先生就可以糟踐麼。”沉默一陣,範竹翊冷冷道:“並未糟踐,你若算賬,且去同林又青算去!你們當初不是已見過?”“交易與否,”夏昭衣仍是清泠泠的語氣,“告訴我你查到什麼,我便不追究骨灰之事。”“若我不交易呢。”“那就休怪我不敬老了。”範竹翊目光變亮,惡聲指去:“你這女子著實跋扈!夏大小姐怎有你這樣的親妹妹!”“交易,與否。”夏昭衣一字一頓道,已失了耐心。“你若答應我同去,我便答應這筆交易!”“我不會帶著你。”“為何?!”“因為我不想與你們為伍。”“你!”“範老先生,最後問你,交易與否。”“我不!”範竹翊沉聲怒道,“要殺要剮,你儘可放馬過來!但老朽有話在先,我範竹翊縱然不及你離嶺名揚天下,但我此生行走江湖,老友遍布,今日之事傳揚出去,丟得是你師門顏麵!”“要你的命作甚,我想得隻不過是範老先生的交易談不成,就隻好用範老先生當籌碼,去跟彆人談交易。以及,老先生你說反了,妹妹替姐姐報挫骨揚灰之仇,這是美名,”說著,夏昭衣看向屈夫人的近衛,“將這位輕舟聖老帶走。”“我看誰敢!”範竹翊回身怒斥。“先生,請。”衡香置所的守衛兵上前說道。“你們是衡香的兵,她是哪的人,你們聽她使喚?”範竹翊叫道。“老先生糟踐夏大小姐的屍骸,該抓。”守衛兵沉聲說道。“定國公府滿門英烈,夏大小姐俠肝義膽,誰若欺定國公府,人人得而誅之!”屈夫人的近衛也道。範竹翊冷笑,目光望著外麵。府裡的家丁們舉著棍棒,你看我我看你,忽然鼓足勇氣上前,要將夏昭衣他們趕出去。守衛看向他們,感覺人帶少了。但這位阿梨姑娘就在這,此前種種有關她的傳聞,此刻像是一顆定心丸。頓了下,守衛忽然伸手去抓範竹翊。手指就要碰到的前一瞬,範竹翊飛快抬手,朝他攻去,少女速度更快,一把拿住他的手腕,同時長腳一踢,範竹翊後腿一彎,險些跪倒在地。“住手!”“老先生!”府裡的人驚忙叫道。守衛和近衛上前,將範竹翊五花大綁。威嚴穩重半輩子的範竹翊,頭一次狼狽成這般。帶著範竹翊從府宅大門出來,夏昭衣腳步微頓,回過頭去。一幫家丁就在後麵跟著,更後麵,是府裡的家仆和丫鬟。小容和小梧在她回頭望來的時候,立即躲起來了。夏昭衣的目光越過洋洋灑灑的大雪,望了幾眼她們藏身的矮叢。不明白林清風為什麼要將她們二人帶到衡香,與她……敘舊?並沒有這個必要吧。“等等!”管家從門內出來,“夏小姐,我家老先生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你們沒有多餘坐騎,我們可否自備轎子?”“轎子不得有人抬?”夏昭衣說道。“我們下人抬!”“我不知道什麼是下人,”夏昭衣看著他,“你們自認下人是你們的事,在我這裡沒有讓惡人坐轎,正常人抬著他走這一說。”“我家老爺不是惡人!”“好啊,”夏昭衣麵無表情,“那你們拿嵇鴻來換。”“可是……”“牢裡不會虧待他,”夏昭衣朝坐騎走去,“你不如現在去準備乾淨衣裳,好送去大牢。”上坐騎前,夏昭衣去到一個近衛身旁,在他耳邊很輕很輕地叮囑。近衛眉頭輕皺:“嗯。”近衛等人帶著範竹翊先走了。夏昭衣翻身上坐騎,單人單馬,輕輕扯著韁繩,抬頭朝四周浮空望去。本意是要明天便走,對於衡香隻是經過而已,但眼下所發生的事,將她的腳步徹底拖住。不過,若隻是一個路過便能將心頭困惑解開,其實是件心頭大快的事。苦尋“那些人”不到,眼下他們主動現身,還在街頭鬨出這般大的動靜,林清風和她身後的這個師門,實乃關鍵。而骨灰一事,當真一直是夏昭衣心裡的疙瘩。對於屍體被燒,她其實無動於衷,死後屍身如何,她無所謂。但彆有用心的人拿她的骨灰無論想做什麼,都是她所不能忍的。尤其是,林又青甚至還想以她的骨灰去與二哥做交易……沉了口氣,夏昭衣一拉韁繩,調轉馬頭。找完範竹翊,那麼現在,就要去找範竹翊的寶貝徒弟了。駿馬在她一等的禦馬之術下,撒開馬蹄,肆意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