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驍生性孤僻凶悍,與他兄長李循完全似兩個人。當年在京城,李驍便出了名的好戰,同輩少年之中,他的刀法槍法幾乎無人可與之匹敵。李驍的野心,也從來不藏。十二歲之前,他深居建安王府,建安王不允許他外出。直到他十二歲那年的冬季圍獵,建安王才將他帶至京城王公貴胄們跟前。那年的冬季圍獵,在少年組的圍獵賽中,才十二歲的少年李驍,箭法無出其右,他的三十支弩箭共中二十三支雪鹿與兔,收獲頗滿。李據龍心大悅,當場賞賜了諸多玉石寶器。不過李驍那時年少,李據接下去器重得,是李驍的兄長李循。隨著那一次嶄露頭角,李驍在京城漸漸開始活躍。雖說少年多輕狂,但李驍的狂,簡直目中無人。牧亭煜那時便知道,李驍在短短幾年的時間裡,於暗中到處招攬人手,他身旁有諸多門客幕僚,還有大量身手了得的近衛。一個充滿野心的少年,光芒卻都在他兄長李循身上,牧亭煜曾盼著李驍會做點什麼,結果,李驍忽然離京了。看著長隊越來越近,牧亭煜對錢遠燈說道:“走吧,咱們該下去好好會一會這員猛將了。”相比較於李驍和軍隊的胄甲銀鎧,牧亭煜和錢遠燈所穿的錦衣玉袍,如同要去參加皇家宴席般盛重。跟隨在他們身後的侍衛們亦一身大裘,貴氣逼人。眾人去到山腳,待李驍騎馬走近,牧亭煜唇邊露出笑容,上前拱手:“小郡王,多年不見了!”李驍昂然騎於馬上,眼神清清淡淡地看著他。一旁謀士打扮的中年男子上前,微笑說道:“這位想必便是榮國公長孫,牧大世子。”牧亭煜笑著點頭:“你是蔡和先生?”“哦?”中年男子揚眉,“牧大世子竟認得我?”牧亭煜仍是笑容可掬:“諸位辛苦,待進城後,本世子好好為諸位接風洗塵!”李驍麵無表情,一扯韁繩,朝前麵走去。“那就有勞世子。”蔡和先生衝他作揖。看似恭敬,但從頭至尾,也不見他自馬上下來。長隊跟隨李驍朝前麵走去。牧亭煜退去一旁,看著經過的人馬,他不時衝那些士兵們微笑,以表善意。錢遠燈在牧亭煜後麵,臉都綠了。心腹近衛上前,沉聲道:“世子,馬車備好了。”牧亭煜點頭,回過身背對著那些兵馬後,他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了,眼眸陰狠冰冷,浮滿怒意。上得馬車,車簾一垂下,錢遠燈便在車廂上怒然一砸:“這李驍,太不將人放在眼裡了!”“不氣,”牧亭煜冷冷道,“還指望著他替我們辦事呢。”錢遠燈沉了口氣,點點頭:“便看他如何行事,若是個中看不中用的廢物,他且等著。”城中客棧,溫池,酒水,美女,皆已備妥。留靖府為故衣大城,故衣在多年前因佩封逃出來得流民而變得混亂,這些年都沒能緩過來。留靖府要稍好一些,街上看似平和的秩序,實則隻有三十人都不到的衙衛們在負責。李驍根本不想理牧亭煜和錢遠燈,對方拋來得話,全由蔡和先生接去。一場酒宴下來,李驍所說的話不到三句,所說的字不超過二十個。身旁美姬遞來得酒,他更半滴不沾。如此深重的敵意,牧亭煜和錢遠燈卻像看不到,牧亭煜臉上全程保持笑臉,酒喝多了,他的麵色變得紅潤。他非常配合自己在傳聞中的碎嘴形象,眼下借著酒勁,他一連串地往外冒葷話,什麼都能說,都敢說。即便高冷如李驍,幾次也被那些葷話逗出一個淡笑。蔡和先生那些看似斯文的儒士,到底也是男人,不禁也哈哈大笑。酒宴散去,牧亭煜摟著兩個美人回房去了,蔡和先生跟著李驍身旁,站在樓梯口看著他們進屋。李驍唇角冷笑:“這矮子,爬得動那倆美女麼。”“哈哈哈哈……”蔡和先生低笑,“說來,他倒也是個風趣之人。”領著他們去客房的酒樓夥計在一旁膽戰心驚,壓根不敢聽這些話。“是麼。”李驍淡淡道,朝前走去。夥計忙上前,繼續帶路。“沒有辦法,”蔡和先生邊走邊笑道,“他隻能這般風趣,否則,他文不可武不行,拿什麼去引起彆人的注意?”為李驍準備的客房,窗戶朝著西北,眼下不過午時,但窗外的大雪著實迷眼,整個天空都是灰蒙蒙的。李驍不畏嚴寒疾風,開窗望著外頭,風雪簌簌撲來,他眯著眼望著遙遠的天際。雖看不到他想要看得那座城池,但是那座城池就立在那頭。“佩封,”李驍沉聲說道,“當年折了我那麼多銀子。”蔡和先生淡笑:“他日定有機會再去。”“他日,”李驍握緊拳頭,“這整個江山,都將是我的。”·風雪更大的遊州,忙碌了一上午的少女交代完事務,轉身朝坐騎快步走去,途中被人攔下。她睜著一雙明眸,愣愣看著武少寧:“沈冽,當真走了?”“嗯,少爺不想姑娘來回奔波,便走了。”“那,他可還有其他話留下?”“沒有。”武少寧搖頭。夏昭衣蹙眉,轉眸朝南邊望去。紛紛揚揚的大雪飄落,拂過她的風帽,眉睫,削瘦的肩膀,她看著這條遙遠的路,儘頭飛雪回亂繞空,一片茫茫,空落落的。似有若無的惆然讓她心頭頗覺壓抑難受,她抿了下乾燥的唇瓣,說出口的聲音平穩冷靜:“覺得有幾絲遺憾,我想著是要送一送他的。”“公子要你好好休息。”武少寧說道。“好。”夏昭衣點頭。話是這樣說的,她搓了下手上發癢的凍瘡,轉身卻又去找那些泥水工了。武少寧沉了口氣,不知說什麼好。那些泥水工們見到她回來,紛紛喊道:“阿梨姑娘。”夏昭衣眉心仍蹙著,有幾絲心不在焉。她抬頭看他們,彎唇笑了下,但忍不住的,又回頭看向南邊。這,算是不告而彆嗎?可是,又讓武少寧告訴她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