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封完好,並未被開過,信上帶著他狂奔而來而升起的體溫。石頭上前,顫著手將幾封信遞去。沈冽垂眸淡淡看著,沒有接。一旁的翟金生拽著郭鴻博過來,將信拿走。“多謝。”沈冽對石頭說道。石頭鼻子一酸,忍著眼淚朝郭岩川和郭鴻博看去。“少爺,他們是郭家的老爺,是你的舅舅啊……”“你住口!”戴豫叫道,“你懂個屁!”“這裡有三封信,加上拜帖,一共四封,”翟金生說道,“看來郭家三夫人沒有說錯,她手中是兩封。”“走吧。”沈冽說道。戴豫拽上頭破血流的郭岩川。翟金生繼續帶著郭鴻博。“少爺!!”石頭疾呼。沈冽沒有停步,如若未聞。石頭的眼淚跌了出來。年輕男子背影清瘦高大,筆直如鬆,很快消失在視野裡。論及年齡,石頭比沈冽要大數歲,如此才好方便照顧他。沈冽自小比同齡人個高,石頭看著他和自己比肩同個,到漸漸拔高,木秀於林,終於,現在看著他一步步離開,此後可能再無交集。石頭的眼淚越流越凶。他攔信不是故意的。看到那些千金們拿著信紙嬉鬨取笑,他著實不能忍,才想著要將它們保護好。他攔拜帖也不是故意的。阿梨尋來時,恰是郭府對沈冽敵意最重的時候,他怕郭府的人傷及她,暗算她。現在,少爺會不會誤會,會不會以為他仍是以前那個動不動要跟阿梨唱反調的石頭?郭府正門。杜軒站在馬車旁。身前是三十多名自郭府而出的護衛。之沒有對杜軒動手,因為杜軒身旁的人一直在增加。又有十來個暗衛騎馬自長街而來,下馬後快速至杜軒身旁。他們一身風塵仆仆,都是才從益度縣的官道上回來的。去往書衛置所的幾條路,他們再熟識不過,攔下郭府派去喊人的人手,輕而易舉。除卻益度縣,附近的郊縣莊子,還有茶樓酒肆,錢莊銀鋪,與郭家暗衛有關的幾個點,皆被他們切斷聯絡。趕來的暗衛們第一時間詢問同伴形勢如何,無人能知。但劍拔弩張至此,應是對方遭殃,他們有利。門內傳出喧嘩,眾人忙望去。幾個暗衛從大門退出,往兩旁散去,緊緊盯著門內之人。沈冽徐步走出,一如來時冷峻。戴豫和翟金生跟在他後麵。“少爺!”杜軒等人上前。郭鴻博和郭岩川兩位郭家老爺,就在眾目睽睽之下被扔在了燈火煌煌的長街上。“沈冽!”瀕臨崩潰的郭岩川從地上爬起,“你要殺便殺,最好將我血濺郭府門楣!”“好。”沈冽說道。郭岩川後退一步,麵色慘白。“但我看不上你的命,”沈冽雙眸輕斂,“我隻要你兩根手指,你選。”郭岩川將手背於身後:“沈冽!郭府門前,豈容你暴戾恣睢!”“或者郭三爺可以選擇大義,”翟金生說道,“一頭觸死在此,落個千古佳話。”郭岩川難以置信:“翟金生,我待你不薄!你何以同沈冽黨豺為虐?”“郭三爺委實健忘,”翟金生麵無表情,“誰先棄誰如敝履,誰又對誰趕儘殺絕,需得我幫郭三爺回憶麼?”郭岩川握緊拳頭:“若無我郭家,豈有你今日,豈有爾等今日!”翟金生冷冷地看向身後高大的門楣。暗人皆有被犧牲的準備,這是自小所訓,入腦入骨,所以即便被拋棄,並非不能接受。可九死一生活下來,卻落個被自己人趕儘殺絕,窮極迫害之途,那麼,隻能殺回去了。醉鹿郭氏,再無半分歸屬之感。“選好了嗎?”戴豫叫道,“手指或眼珠,快選!”郭岩川閉了閉眼,看向沈冽:“沈冽,今日過後,你我不共戴天。”“我以為早就是如此了。”沈冽說道。“整個醉鹿都看得到你今日所行之虐舉!你將為天下人所不齒與唾罵!”一輛馬車從長街儘頭飛快奔來,在人群外停下。幾個儒士忙掀開車簾,遙遙見到遠處郭宅門前的俊美男子,身姿若玉樹,風華無雙。他們臉上露出欣慰一笑,幾顆心同時落地。果真是他們!“沈郎君!”王旭度開心叫道,“沈郎君!”眾人回過頭去。顧不得所有目光,王旭度自馬車上跳下,用力推開人群跑去:“沈郎君!”林義平和藺陣跟在後麵。三個身形清瘦的儒士從未有過此等速度與力氣。至跟前後,王旭度欲上前,杜軒身旁一個暗衛快速過去攔下。“我是王旭度,探州王旭度!沈郎君可還記得?”王旭度衝沈冽叫道,雙眼欣喜明亮。沈冽臉上很難有什麼表情,平靜看著他:“何事?”王旭度張口要說,忽的一頓,看了看模樣狼狽的郭岩川和郭鴻博一眼。“不急不急,”王旭度改口,“沈郎君先忙,我不急!”郭岩川氣得發抖:“王旭度!”“選好了嗎?”戴豫衝他叫道。郭岩川攥緊雙手,心底一片透涼。難道,真要被砍掉手指,或者被刺瞎眼睛?真要變作殘疾之人,不得一具完膚之軀?“沒有可商量的餘地,”杜軒走上前來,“郭三爺,我們既是來清算的,便斷個一乾二淨。割袍割席或斷劍斷筷,都不如斷你們手指來得可信。”郭岩川深吸一口氣,看向王旭度:“你們可聽清了?這便是沈冽,豺狼之輩!”“你快割吧!”王旭度說道。郭岩川臉色慘白,眼淚掉了下來。從始至終沒有說話的郭鴻博早就癱在了地上,雙耳嗡鳴。“少爺,我選吧。”翟金生說道,不願再耽誤時間。沈冽點頭。翟金生便拿出了匕首。滾燙炙熱的鮮血伴隨郭鴻博的慘叫聲響徹長街,撕心裂肺。郭府門前的管家管事,還有女眷們齊齊驚呼,哭成了一片。郭鴻博捂著斷指,痛不欲生,滿地打滾大哭。郭岩川反倒異常平靜。雖同樣站不住腳跌在地上,但他捂著斷指處未發一聲淒鳴,隻是無言忍著根本忍不住的眼淚,心中恨意如排山倒海。杜軒這時說道:“人有父母,賊徒亦有,地鄉故土乃醉鹿,根於醉鹿。賊徒父母若在,則誅其父母。父母若亡,乃有族嗣。”眾人朝他看去,不明所以。杜軒嗤笑,自袖中抽出一遝薄薄的紙來。紙上所寫,皆是這一句。杜軒輕懶朝地上一拋,淡淡道:“賊徒父母若在,則誅其父母。父母若亡,乃有族嗣。此話,對你們同然。待郭裕回來給他看,是男人就來找我們少爺拚命,讓他彆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