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冽來了。郭府上下聽聞此消息全亂了。最先亂的是四房,但更多目光所投之處,是二房。正同郭兆海數落探州藺氏的郭岩川,驚得瞪大雙目:“誰來了?”“是表少爺,”侍衛垂著頭,“四爺接了拜帖,表少爺已進府了。”“郭義文放沈冽進來了?!”“是。”郭岩川咽了口唾沫,轉頭看向郭兆海。郭兆海神情無波,整個書房裡,他是唯一平靜的那人。“二哥。”郭岩川低聲說道。“既然來收拾東西的,那便收拾了走吧。”郭兆海說道。“四爺已差人去書衛置所調遣人手了。”侍衛說道。“這樣啊,”郭兆海淡聲說道,“是要對沈冽動手?”“這不是必然的嗎?”郭岩川說道。郭兆海看他一眼,點點頭:“嗯。”心裡算了下書衛置所和郭府的距離,一來一去,待沈冽收拾完東西走人,都未必能趕得過來。郭兆海垂頭,繼續看身前文書。是他才在案牘中尋到的,同探州藺氏有關的幾封書信。“二哥?”郭岩川說道。郭兆海沒說話,半響,才淡淡道:“都說了,已恩斷義絕,那便隨他去,不用管他。”“但,是敵非友,”郭岩川沉聲道,“我們不想再管,當此人已死,他卻未必會放過我們。”郭兆海擺擺手:“那你去吧,最好殺了他。”“二哥!”郭岩川聲音微微提高。郭兆海抬手翻了一頁,不想再理。郭岩川想了想,起身說道:“我去看看。”幾個隨從跟著他一並走了。郭義文也去了,還有五房的郭鴻博。正平苑很安靜。縱進較深的苑宅,正堂的幾扇大門大敞,大堂內亮著三座燈檠,光線柔緩明亮。其實沒有多少東西可以整理。早在郭家決意與沈冽決裂之日開始,正平苑與“抄家”無異。不是某一日忽然衝進來“抄”的,而是時不時有人過來搜搜翻翻,順手帶著些東西離開。有的是博古架上的金銀玉器,有的是牆上名家的字詞書畫,更多的,還是沈冽和友人的書信,被帶走後,找人一並“研究”。戴豫拉開書房幾個抽屜時,厚厚一遝書信,不剩幾封。雖說本就無關緊要,所以大大方方放在這裡,沒有上鎖,可這樣被人不告而拿,終歸是氣。翟金生收拾了牆上僅剩的幾幅字畫。沈冽看了眼,搖頭說不必帶走。包括衣櫃裡的冬衣夏裳,皆沒有帶走的必要。唯一有帶走價值的,是沈冽自書案貼牆的暗格中,拿出的一個紅木匣子。漆色光亮,匣子外雕紋精細雅致,盒子裡所放的,一是郭晗月的遺物,一隻價值連城的極品帝王綠翡翠手鐲。二是一枚深藍色金剛石,約半掌大小。極少見到這樣的金剛石,剔透明亮,顏彩純粹,沒有半分瑕疵。若得正午豔陽高照,明亮天光能將它變作豔彩絢爛的絕美粉色。當世或僅此一顆,無雙之石。“少爺,”戴豫走來說道,“郭義文來了。”沈冽點頭,將木匣合上。書房在東跨院,與正堂所銜庭院,是清雅靈動的園林布置,寬敞曠蕩,亦是沈冽年少習武之處。郭義文所帶人手,站在正堂外的空地上。地上鋪著大方澄磚,郭義文負手而立,神色冰冷。他不打算進去。戴豫穿過天井,從側門入正堂,繞過水榭丹青座屏,自正堂出來。郭義文略感意外,便見戴豫也是雙手負後,站在台階上說道:“郭四爺,我家少爺願意見你,書房請。”郭義文眉心一皺:“怎麼,沈冽不出來?”“郭四爺,”戴豫咧嘴一笑,“求見和邀請,是有區彆的。”一旁管事臉色變青,上前說道:“戴豫!你是否弄錯了,正平苑姓郭。”“正平苑是老太爺給我家少爺的,怎麼,老太爺還健在,郭四爺就開始謀他家財了?”眾人麵色都變了。郭義文怒目看著戴豫。知道沈冽這次回來絕對不簡單,但未想,是平日看上去憨厚老實的戴豫先站出來張牙舞爪。戴豫手一擺:“郭四爺,請。”“誰給你的膽子在我郭家地盤上目中無人?”郭義文冷冷道,“叫沈冽滾出來,收拾完東西後立即滾出郭府。”“正平苑是我家少爺的,要滾也是你滾。”“戴豫!”餘強上前,“讓沈冽出來,否則我們不客氣了!”“出來肯定是會出來的,我家少爺東西收拾得差不多了就會出來,但你要說不客氣,我想想啊,”戴豫在自己的下巴上撓了下,“郭家兩個郎君,還有那個裴先生……哎,也不知是誰該對誰不客氣呢。”“你說什麼!”郭義文上前一步,“你們撞見三郎和六郎了?”“那個血呼啦的,”戴豫搖頭,“慘啊!”“戴豫!!”郭義文喉嚨都啞了,“三郎和六郎呢!!”郭岩川和郭鴻博正在路上,聽到郭義文這聲撕破喉嚨的叫聲,當即加快腳步。同時,沈冽高大的身影終於從水榭丹青座屏後走出。橙亮明光裡,沈冽將手中木匣放在高茶幾上,在一旁坐下。郭義文端不住架子了,快步邁上台階,從戴豫身旁經過。“沈冽!”郭義文咆哮,“三郎和六郎呢!”沈冽看了看他,俊秀眉目轉向外麵。郭岩川和郭鴻博前後走來。“郭二爺呢?”沈冽開口道。這個稱呼自他口中出來,讓郭岩川和郭鴻博覺得陌生。郭岩川看了郭義文一眼,肅容道:“你把三郎和六郎怎麼了?”戴豫進來說道:“若他們將我家少爺怎麼了,郭三爺應該不會這麼焦急,而是放鞭炮慶賀吧。”“你彆岔開話題!”郭義文怒吼。郭岩川伸手,淡淡攔著他,對沈冽說道:“的確如此,若是你出事,我郭府必張燈結彩,禮花齊鳴。你不是笨蛋,今日為何還自投羅網?”說完,他的目光看向高幾上的紅木匣子一眼。不知裡麵是什麼貴重之物。張燈結彩,禮花齊鳴。戴豫聽笑了。沈冽仍是無波,說道:“外祖父若知道你們對我趕儘殺絕,不知作何之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