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夏昭衣應聲,在位置上落座。聶揮墨仍立著,目光一定不定的看著少女。兩個人雖是麵對麵的坐席,中間所距的空地卻足夠四五人跳舞。屈夫人示意一直站在那邊不敢走的管家去吩咐上酒菜,待管家離開,屈夫人看向聶揮墨,發現他還在盯著夏昭衣。屈夫人忍著脾氣不發,對夏昭衣道:“阿梨,此次來衡香,可有離開的打算?”“下午或明日。”夏昭衣回。“這麼快?”屈夫人道,“你似乎才來不久。”“嗯,本也隻是路過。”屈夫人點點頭,麵露幾絲愧疚:“阿梨,此次,對不住了。”夏昭衣衝她一笑:“哪裡,是我麻煩了夫人呀。”自屈夫人神情可看出,對聶揮墨到此,她也大感驚訝。以及,屈夫人是維護她的。屈夫人見她笑,也跟著一笑,緊繃的思緒總算有些好轉。“阿梨,”屈夫人由衷道,“你笑起來的模樣真好看,什麼憂慮都能被你化解。”“謝夫人誇獎,夫人的笑也好看,清爽豪邁,如沐春風。”屈夫人聞言,笑得更開心。但笑著,眼風朝聶揮墨那邊望去,卻見聶揮墨的眼睛像是被黏住了一般,一直看著夏昭衣。看不清是什麼情緒的一雙眼睛,幽深,深邃,若有所思。算了,屈夫人妥協得覺得,他就這樣看著,什麼都不說已足夠好了,彆發難便成。管家離開後沒多久,先頭的小菜糕點很快上來。雖沒有想到聶揮墨會來,但屈府從不缺佳肴食材。醬香排骨,玫瑰酥,如意糕,雞絲蜜餞牛肉,花開蓮蓉粉團……每一樣精致可口,裝在小巧的藍底彩金瑤台餐具上,一整套極其昂貴,當年天和民窯一共才出兩百套,屈夫人喜愛,花了番功夫到手六十套。屈夫人開始同夏昭衣細細解說每道食物的食材。同之前的每一次一樣,她將熱情的尺寸拿捏的精準,多一步覺膩,少一分覺假,恰到好處。她講話生動,夏昭衣數次被逗笑,聶揮墨卻無動於衷,全程隻看著對麵的少女。雖是白日,室內仍點了燈火,明亮柔和的光從燈檠裡出來,少女的臉像是去了殼的煮雞蛋,飽滿豐盈,白皙透亮。算賬?那早不是聶揮墨現在的情緒了。他知道他不應該陷落在那種危險思緒裡,但眼下著實太難。拋開所有身份,他不過是個男人,她不過是個女人。一個血氣方剛,戰功累累,喜好征服。一個青春朝氣,笑容甜美,膚白如凝脂。陰陽該當互補相交,但可惜,他清楚知道他們不可能是一條路上的。不過,聶揮墨看著她的目光忽變得耐人尋味。她該知道他一直在看她的,她就真的若無其事的坐住了,絲毫不受影響,哪怕是厭惡之感也沒有?不知為何,聶揮墨覺得索然無味,沒有半點意思。他終於收回目光,抬頭朝主座的屈夫人看去。屈夫人當即轉眸看來。“告辭。”聶揮墨淡淡道,起身離開。離開前再朝少女看去一眼,對方正垂頭吃東西,極其自然的動作,根本不為他所動。聶揮墨看向前麵,也不再理。屈夫人的視線追隨他離去,待他消失後,屈夫人喚來一旁的丫鬟,低聲吩咐她去看看,聶揮墨到底走了沒。小丫鬟小跑離開,好久回來,說眼看著真出府了。屈夫人這才長長鬆了口氣,摸出帕子在額上擦了擦,雖然根本沒流汗。她看向在那邊一直吃東西的夏昭衣,心生愧疚,輕笑說道:“阿梨。”夏昭衣抬眸看來,一笑:“屈夫人,辛苦了。”“啊?”屈夫人哈哈笑起,“這怎談得上是辛苦,阿梨,不好意思,這頓飯掃興了,是我沒料到他會忽然過來。”“不的,”夏昭衣說道,“這些很好吃,未有半分掃興。”她確實吃了不少東西,菜其實還沒有上完,但已上的這些,她每樣都吃了一點,總量至少兩碗飯了。屈夫人看去,總算覺得有些許安慰,鬆了口氣說道:“看來是合阿梨胃口的,對了,”屈夫人看向那些字畫,“阿梨,可以打開一看了。”夏昭衣點頭,取了巾帕擦嘴,這才將一旁字畫打開。自抱著這些字畫回來以後,她所有的心緒便都在這些字畫上,不過她向來不是急躁的性格,字畫便在這裡,跑不掉,遲早都能一看。隻是,思緒難免會起波瀾,為分散注意力,她便一直吃東西,細嚼慢咽,但也吃了不少。卷軸緩緩展開,紙上的字和畫躍然於前。屈夫人的目光自字畫移向少女的臉。少女臉上很少能見到太大的表情起伏,眸子安靜落在畫上,看不出她的喜怒。“阿梨,”屈夫人問道,“可是你所認識的那個唐相思?”夏昭衣點了點頭:“是我要找的人。”紙上是他的字,沒有落款年月,落款是大大方方的人名,唐相思。“山色浮雲中,寒煙萬頃,滿城霜露重。醉鄉假意裝從容,催淚斷腸,月上人間花影空。”所畫是一片山月,半座衡香,畫功極佳。推斷時間,他自千秋殿中,出來了?夏昭衣又打開一幅,同樣沒有落款年月。“翠竹青山老,小艇歸來早,天涯雁影橫斜繞,晚日南湖煙雨杳,酒力醒時少。”他似乎偏愛此類辭藻風格。“他應該很老了。”屈夫人說道。夏昭衣微頓,抬眸看向屈夫人:“……可能是。”“呃,可能?”屈夫人說道。夏昭衣沒接話。很多怪力亂神的事,夏昭衣此前不信,可現在由不得她不信。而且,她很平靜的接受了唐相思有可能活了數百年這件事。或者,數百年前死去,數百年後蘇醒。所謂往生客,她與他皆是。一旁還有個盒子。夏昭衣拾起小錦盒,問道:“夫人,我能打開嗎?”“本就是要你打開的,”屈夫人說道,“裡麵之物,是唐相思贈予我姑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