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崎嶇幽黑,分外難行,支離忍著腳上劇痛朝前跑去。這裡戒備極為森嚴,幾乎到處都有禁軍和金吾衛的影子,他所能憑借的,就是自己對這地形的熟悉,以及腳下步伐的靈活。不過,雖是說靈活,其實他才練了一年不到,完全達不到自如之態。追兵來勢洶洶,支離跳下山門,忍著腳痛狂奔,想將距離拉開,但黑暗裡著實看不清路,他小腿一痛,不知又絆到什麼,刹那朝前摔了出去。身體應激性做出保護措施,落地前護住了頭部,肩膀卻被尖銳之物刺中,銳痛傳來,抬手抹去,出血了。支離撐著身子爬起,繼續往前跑,張口便是一串臟話:“真他媽倒了血黴,老子招誰惹誰了,狗皇帝,都賴你,你他娘的不得好死!我詛咒你吃飯咬石塊,筷子短喉嚨,棺材進水,水導天雷,屍體變焦,引來野狗……”罵的太快,他一口氣沒提上來,差點又摔倒。身上的血淌在地上,留了很長一路的痕跡,支離快哭了。“這他娘的是不是逃不掉了。”支離拉起衣角往上,想用衣服去擋傷口,可是鞋底也沾上了血。“完了完了,”支離哭道,“我這會兒,真的完了。”既然要完了,他什麼也不顧了,張開嘴巴衝著上邊的山穀哭著大喊:“師父!!救命啊!!!你可愛的小徒弟要完蛋了!!!”聲音在空曠的山穀間回蕩,被傳開很遠。喊完他繼續往前麵跑。“在那!”“我也聽到了,是那邊!”“追!”……追兵們聞聲而來,速度飛快。“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支離邊跑邊嘀咕,“我不能死的,要死也不能死在這狗皇帝的手裡,不然我就是狗都不如了。”他想發足狂奔,體力卻實在不夠,並且還害怕黑暗裡麵還會有更多的障礙物絆自己一腳。現在,追兵們速度越來越快,他已經能夠聽到那些人的動靜了。如果真的要死……支離望向另一邊的懸崖。現在有一個最大的問題擺在他前麵,那就是等一下這些追兵們追上來,他是直接現場被亂槍戳死,還是被帶回去,再受儘折磨。如果就死在這裡,真的太慘了,他不想死在他們手裡。如果被帶回去,師父肯定會救他的,雖然在救他之前,肯定還要酷刑虐待一番,但……好死不如賴活著。怎麼辦怎麼辦,賭一賭嗎?是在這裡等追兵,但是直接從那邊跳下去,自己來了結?早知道就不硬出這個頭了,果然盲目的講義氣沒有什麼好處,讓裴老宗門自己去應付那個難題好了嘛!天人掙紮了一陣,支離最後決定,要死也要死在自己手裡。他撐著氣,跛腳朝懸崖邊走去。崖邊的回風讓他瑟瑟發抖,越走越近後,他半點猶豫都沒有,忽然開始狂奔,準備直接咬牙往下跳。“彆!”一聲驚喝響起,有人從右邊猛衝而來,抱住奔跑途中的他一並朝另一邊摔去。霜雪濺起好大,支離猛烈咳著,從地上坐起。那些追兵們近在咫尺,火把明耀而來。“手!”來人叫道,抓起支離的手,將他背起,朝另一邊跑去。支離還在咳著,乾燥的霜雪嗆的他喉嚨疼,又因才哭過,他開始瘋狂的打嗝,邊咳嗽,邊打嗝,淚花還在出,血也還在流。“謝,謝謝。”支離說道。這才發現,背著自己的這個男人異常高大,身形非常強健。“我壓著你的鬥笠了。”支離說道。男人沒說話,一手托著他,一手用手裡的木杖開路,腳下步伐極快。“你是誰?”支離又問道,“你練過身手?”“等下說。”男人說道。“好吧。”支離說道,也不說話了,安靜打起了嗝。半個多時辰後,已經徹底離開了這座山頭,男人在一個平坦空地將背上的小少年放下,而後蹲下生火。這個地方已經有一個熄了的火堆,裡麵還有可以容身的小洞穴。隨著火光燃起,支離伸手烤著,邊抬起頭朝男人看去,忽的一愣,眨巴了下眼睛,覺得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見過。“你是誰?”支離問道。男人往火堆裡加了些乾燥的樹枝,側過頭來看打量著他。小少年不過十二三歲,個子完全沒長開,特彆小,臉上又是淚,又是汗,又是血,還站了很多雪粒子上去,臟兮兮的。“你是誰?”男人問道,“你怎麼在這?那些人為什麼追你?”“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你?”支離說道。這張臉,真的太眼熟了。很俊朗英挺的臉,眉骨深邃,皮膚白皙,鼻梁高挺,尤其是轉眸望來的這個微帶著傾斜的眼神,和弧線乾淨的下顎……在哪見過呢,到底在哪?為什麼覺得快要說出來了,可是卡在喉嚨裡麵,就是說不出。“沒有。”男人幾乎不做思考的回答。“真的沒有?”“沒有。”“你再看看?”支離指著自己的小花臉,“仔細看看?”“……”男人沉默了下,掏出一張巾帕遞去:“擦擦。”支離接過要擦臉,卻聽男人說道:“不過我是從一個死人身上尋的,儘量洗乾淨了,我還沒用過。”支離停頓,隨後用來擦鼻涕,非常響的一聲。“你救了我,山上的老宗主會好好謝你的,”支離說道,“但是如果你是來尋仙問藥的,我不得不跟你說一句殘忍的話,這世界上根本沒有什麼長生不老的事。聽了我這一句,你可能會後悔來這一趟,但還是儘量早點回去吧,山上現在亂得很,誰去誰倒黴。具體來了個什麼客人,我就不告訴你了,我怕你有獵奇的心。”“嗯。”男人應了一聲。“不過,”支離繼續說道,“感謝還是要有的,如果你願意等的話,你就在這裡多等個三四天,等那群狗畜生走了,一定會有很重很重的答謝禮給你的。”“你看,”男人說道,“你現在傷勢這麼嚴重,你要不保存一下體力?先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