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信之人還有其他要務在身,沒有多停留,離開了。在他剛走不久,遠處有沸天的喧嘩聲響起。有人高呼城門破了。有人驚叫天要塌了。有人大喊救命,哭聲淒厲。夏昭衣未動,目光也未曾望去一眼,對麵的士兵們亦如是。整條淮周街上,對峙的兩軍靜默無聲,空氣裡暗湧浮動,劍拔弩張,外界嘈雜絲毫影響不到這裡。又刮起一陣不小的風雪,一隊兵馬在郭府另一邊的側門停下,最先下馬的天榮衛上前,用力拍響後門。家仆們正站在門內,聽著終於響起的聲音,他們望著這道門,不敢動。前院大門外立著數千兵馬,上萬百姓,但此時諸人都聚在後院,不曾去前院看上一眼。因為沈諳說,後院會有宮裡來的“客人”。他們等了又等,終於來了。本就粗魯的拍門聲變得暴躁和不耐煩,一個家仆皺眉,回頭朝後邊的青衣男人望去。男人坐在梅樹下,似聽不到外麵的動靜,恬淡的看著手裡的書,邊端起石桌上的酒杯,淺淺飲上一口。“沈大公子……”家仆很輕很輕的叫道。“嗯?”沈諳笑眯眯的抬頭。家仆局促道:“外邊這……我家少爺還未回來……”現在郭府一個能做主的都沒有。沈諳笑道:“放心,他今天一天都不會回來。”“可是外邊……”“你很害怕嗎?”沈諳看著他。家仆身邊的其他家仆們麵色都不是很好,不安的看著沈諳。雖然不喜歡沈諳,但是他們對沈諳都很客氣恭敬,跟沈冽身邊的近衛們所表現出來的濃烈敵意完全不同。“看來真的很害怕,”沈諳說道,“如此,我幫你們吧。”“大公子要怎麼幫……”沈諳未說話,收好手裡的書起身,拂去肩頭上的霜雪。門外的天榮衛麵色越漸難看,一人後退一步,準備揚腳去踹。門在這時被人從裡麵打開。一個高大清瘦的男人出現在門內,青衣墨綠,長袖長袍,輪廓深邃,麵容俊美,不過皮膚有些病態的蒼白。幾個天榮衛停頓一瞬,為首的皺眉說道:“你是誰?”“你們又是誰?”沈諳淡笑。笑起來著實好看,映著大雪,溫潤如玉。“沈冽?”身後一個天榮衛下意識說道。“你覺得,我像嗎?”沈諳問道。傳聞沈冽劍眉星目,麵如冠玉,俊美無儔,眼前這男子倒的確有奪目之貌相,隻是他看上去似乎歲數偏大,而且……為首的天榮衛看向沈諳的手。一雙枯槁起皺的手,似是老年之人。“沈冽來京後,一直病在府中,未曾出門,也未曾去學府報道過。”身後一個天榮衛低聲說道。為首的天榮衛點頭,的確是如此。眼前這男子看上去雖年歲偏大,不過久病抱恙,人是會顯得憔悴。而且這一身青衣,看似簡素,布料做工和繡線卻皆不俗,是超一品上好的鬆歲錦,非富貴人家穿不起。“你是沈冽。”為首的天榮衛說道。“你說是便是吧,”沈諳笑道,“正是我,我是沈冽。”“跟我們走一趟,皇上的口諭。”“我?”“是。”沈諳往其餘天榮衛看去,歎聲說道:“必然是打不過你們,若我不肯或反抗,怕是有苦頭吃了。”“那就乖乖跟我們走。”為首的天榮衛說道,態度並不糟糕。“也隻能如此了,不過。”沈諳忽的猛烈咳嗽,伸手支在唇下,咳的厲害。一咳咳了好久,看模樣的確病的嚴重。幾個天榮衛互望一眼,為首的天榮衛皺眉說道:“你可還好?”“病的嚴重,咳著咳著,倒也習慣,”沈諳虛弱笑道,“隻是,我需要些人手照顧,我願隨你們一同去宮裡,但我能否帶兩個隨從?”“也好。”為首的天榮衛點頭,看向裡麵的家仆,就要伸手隨便指兩個人,沈諳說道:“一直照顧我的那兩名隨從不在這。”他回過身去,說道:“去流月閣,把老佟和支長樂叫來。”家仆們一愣,麵色變白。見無人去找,為首的天榮衛不耐煩的叫道:“快去!”沈諳微微一笑:“去啊。”…………在天榮衛們來郭府後院帶人的同時,另一支天榮衛在謝大鈞的帶領下,去往東平學府。清一色身穿天榮衛黑褐色製衣的兵馬出現,緊袖束腰,袍服上沿邊繡著金絲勾紋,莊嚴森冷,他們是曆來每一個大乾帝王最信任得力的心腹。他們從宣武軍兵馬右側走來,遙遙望見了人群前的女童。走近後,謝大鈞勒住韁繩,目光睥睨冰冷。天榮衛司階,是朝中諸多大臣都害怕的存在,可是在他這樣逼視的目光下,女童沒有半點不安。“阿梨。”謝大鈞開口說道。“請叫我夏姑娘。”夏昭衣看著他。謝大鈞眉梢一揚,望著她的目光變得譏誚:“夏家餘孽。”“上一個當著我的麵說這四個字的人,已經瘋了,”夏昭衣麵不改色,平靜的說道,“還有比瘋掉更可怕的下場,你要不要試試?”“哦?”夏昭衣一笑,同樣說道:“哦?”遠處那些喧嘩聲更響,雜亂沸反,他們兩個人隔著大雪對望,女童雖笑著,眸中波光平和,但是她身上所散出來的巨大挑釁,讓謝大鈞著實想要伸出手掐住她柔弱的脖頸,一把擰斷。“宋傾堂,”謝大鈞抬眸望向女童身後的兵馬,叫道,“宋傾堂出來領旨!”東平學府大門前的諸多先生,在看到天榮衛出現的那一刻,便覺腿軟,許多人現在已下得台階來。一日大雪沉寂,昨夜的憤慨怒意漸漸消散,與之而來的,便是對強權的畏怖和未來的迷茫。這一劫,如何逃?這裡可是京城,可是天子的鼓掌之中!也許,真的隻有以死證道,一死長明了。現在,聽聞“領旨”二字,他們心裡都懸上一口氣。“彆吵,”人群前的女童卻說道,“他才睡下。”“你,”謝大鈞伸手指去,傲然道,“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