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所有人都驚了一跳。院子裡幾個站在沒有積水的高處的十人長最先反應過來,紛紛拔出大刀:“誰!”夏昭衣站在院中最高的飛簷上,雙手抱著一個酒壇子,說道:“我在這裡。”屋裡的人全都跑了出來,站在水裡,抬頭望去。小女童矮小的個子,高高的站在簷上,麵龐白皙,頭發束作馬尾,在身後迎風狂舞。她的衣衫破爛,卻不令人覺得落魄或灰頭土臉,這樣立於風裡,更無端似有一股俠士颯然張狂的豪情。怎麼可能?不過才一個女童!可她臉上的神情就是這麼輕蔑不屑又淡然自若,微帶笑意的眸子像是在嘲諷你,可細讀又哪來的嘲諷。所有馬賊都亮出武器,刀鋒直指。“你到底是誰!”一個十人長喝道。卞元雪一把摘下彆在腰上的長鞭,指去說道:“你就是阿梨?!”“吳達是我殺的,”夏昭衣直接就道,“那個丫鬟也是我打的,還有兩個馬賊,是我順手解決的。”“賤人!”卞元雪雙目圓瞪,“我早就想會會你了!”一句話喊的霸氣,吼完卻見一物在眼中驟然放大。“當心!”彩明一把將卞元雪拉走。酒壇卻不是砸她們,而是砸向她們旁邊的石桌。清脆炸裂聲起,酒水四濺,好些人都被淋了一身。所幸女童力氣不大,那些碎開的瓷片沒有迸飛的多高。卞元雪嚇得不輕,鬆開彩明上前:“我殺了你!”“把她捉下來!”卞夫人緊跟著喊道。“你還差得遠。”夏昭衣看著卞元雪,語聲不急不躁。而後又兩個果子朝卞元雪扔去。卞元雪忙躲開,她身後的趙姨娘直接貼臉被砸中,忙伸手去捂,鼻子劇痛,眼淚不由自主的就下來了。楚鳳院的大堂本就高闊,而她又立於飛簷上,往下快要有四丈之高。馬賊們去找椅子,有人想到那擱在崖邊的飛梯。還沒跑出楚鳳院,那女童便轉身往後麵跑去。“追!”卞夫人伸手指去,“把她追到!誰抓到她,誰就是二當家!”平日卞夫人這話沒人會信,今天卻不同,這是大大的一功。何況就算沒這話,大家也不打算放過這麼一個可怕的小童。吳達是不是死在她手裡的不能確定,但絕對和她有關,難保以後誰就說不定突然橫死,今天人多,抓了正好。夏昭衣踩著濕漉漉的瓦片跑向最東端的飛簷,拉著事先綁好的繩子,一溜煙滑下,朝東邊的月洞門跑去。馬賊們繞過大堂追來,又追向月洞門,卻見那女童已輕快靈活的翻過了那邊的高牆。高牆下垂著一根麻繩,隨後麻繩也被拉走。“這邊!”一個十人長指道。眾人隻得繞過七拐八拐的園中景物,去找大門。“等等我!”卞元雪興奮積極的喊道,也追了過去。所有人都不想閒著,卞夫人和那些姨娘們都朝那邊小跑著跟去。滿院積水還未散儘,汩汩朝東流去,跑動起來能帶出人高的大水,阻力也大。風卻跟水勢相反,水往低處,風朝西南,迎麵而來的大風又加了一層阻力。這些前院後院,又一大院,把眾馬賊跑得夠嗆,繞來繞去,三座大院沒繞完,眾人便有些累了。“我們是在被她耍著玩嗎!”一個馬賊怒聲叫道。“她是翻牆的!”十人長回頭斥他。“媽的,她是人還是猴子!怎麼翻得那麼快!”“快追!”另一個十人長罵道。比起他們,夏昭衣現在連氣都不必喘。事先掛好的那些麻繩,讓她輕易越過高牆,短短的時間便拉開了長長的距離。馬賊們氣喘籲籲,又熱又冷,越往東邊,積水越多,泡在水裡的雙腿凍得快要麻了。這時,天上又似飄起了雨,他們抬起頭,是從東邊橫斜著來的。一個馬賊嗅了嗅,叫道:“媽的,怎麼好像是酒?”其他人也在身上嗅著。“這他娘的不是雨,就是酒!”一個十人長驚聲叫道。卞夫人她們也聞到了。幾個姨娘抬袖嗅著,看向卞夫人:“這是酒吧?”卞夫人和彩明對視了眼,麵色變得鐵青。“林又青……”彩明喃喃道。是啊,那林又青當時燒傷了好幾個仆婦呢!“夫人,”彩明手忙腳亂,“要不你先回屋躲一躲?”卞夫人也覺得這樣好,便伸手脫下滿是酒氣的外套,轉身想要回去。可是山上的酒雨越來越多,壓根沒用,躲無可躲。“那群惡婦!肯定是那群惡婦!”一個姨娘尖聲叫道。“不怕!”趙姨娘大聲道,“怕什麼!滿地都是大水,怎麼燒得起來!”“是這樣嗎?”空中一個粗啞難聽的聲音響起。眾人抬起頭,有幾個丫鬟直接叫出聲音:“啊!!”一個青衣女人手裡拿著一個火把,立在半山上,垂眸冷冷的看著底下汪洋。大水波瀾,人如細物,浸在水裡的人渾然不知自己將要麵對什麼。卞夫人方也被嚇了跳,伸手捂著嘴,愣愣的看著她。青衣女人的皮膚枯槁起皺,傷痕如數十隻蜈蚣爬在臉上,更猙獰的是她的嘴巴,明明火光下,下嘴唇缺失一塊,齒骨外露,猙獰如鬼。模樣依稀有些記憶,待越來越鮮明後,卞夫人驚聲叫道:“是她!”天上酒雨越來越多,不僅僅隻是酒,還有黏糊的油。菜油,豬油,燈油,所有的油!“她們要乾什麼!乾什麼啊!”一個丫鬟大叫著哭了起來。最後幾壇酒倒了下去,幾個仆婦小心翼翼的握著木杆,從懸空的大木板上走回來。將空酒壇放下,她們雙腿發軟,快站不住。旁邊那些端著木杆供她們攙扶的仆婦們也已經手臂酸麻,戰戰發抖。其他人過來給她們解係在腰上的麻繩,她們直接癱在了地上,一個仆婦甚至快暈厥過去。“都倒完了。”方大娘看著旁邊近百個小酒壇,說道,“我這兩個酒窖,全都在這了。”“燒起來能有多大?”一個仆婦問道。“你不記得前幾日那個女人放的火了嗎?”方大娘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