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將晚的時候,翠嬸在廚房裡洗碗。窗戶上糊的硬紙有幾處被風吹破了,紛紛揚揚的雪花不時飄了進來,落在熱烘烘的灶台上。大雪在午後就開始下了起來。現在,她能看見窗外的地麵上模模糊糊一片銀白。在冰涼的微風中,她聽見院門吱嘎響了一下,借著積雪的亮光,她看見院子裡空蕩蕩的。翠嬸撩起衣服擦了擦手正準備出去看看,黑暗之中突然閃出的人影把她嚇了一跳。“是我,趙虎。”那個人影用粗重的嗓音說了一句。翠嬸走到灶下,點亮了火。在漸亮的油燈的光線下,她看見趙虎像個雪人一樣站在廚房的門檻邊。他的腿上裹著綁帶,上麵粘滿了硬梆梆的汙泥。他的蓬亂的頭發灰蒙蒙的,醬紅色的臉上爬滿了濃密的胡茬,像是很久沒有洗過了。“你看上去一下老了許多,我都有些認不出來了。”翠嬸說。趙虎走到水缸邊,拿起木瓢舀了半瓢涼水,仰起脖子喝了起來。“父親呢?”他說。“大概在房裡看書吧?”翠嬸說,“這些日子,他天天都要去碼頭上看你,怎麼這麼久才回來?”趙虎沒有吭氣,順手將木瓢扔進水缸,抬起袖子擦了擦嘴,轉身走了出去。翠嬸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之中,叮叮咚咚的腳步聲繞過那排長廊往後院去了。很久沒有聽到過這,她依然覺得好像剛剛到來。這個空落的院宅和日複一日的寂靜夜晚總使她有一種無法說明的感覺:空空蕩蕩,無所依傍。羅紋磚上的青苔長了一層又一層,後院那些經年關閉的房舍中擠滿了老鼠,每逢大雨過後,那些老鼠便三三兩兩地在花園裡亂竄。越來越遠的腳步聲使她感到異常寧靜。她在院中站立了一會兒,後院那邊傳來了說話的聲音。